第5章 订婚北京 求学圣贤
王伦进京小组一行五人,在镇江稍作盘桓,经镇江知县协调,坐上运河快船,漂流了一个多月,来到天子脚下的北京。
小小守仁 初见岳父
与王华、黄珣同在翰林院上班的谢迁,张罗着要为老世伯接风洗尘。巧的是,在南京吏部文选司任员外郎的诸让到北京出差。更巧的是,陆恒在老家搞教育搞出了名堂,教育质量高收费却低廉。全国性的“举遗贤”(选拔在科举战场上失败的优秀人才)活动,要求每个知县要荐举一位孝廉,荐举有误要负连带责任。所以陆恒既没有请托,也没有拉票,凭着一份踏踏实实的文字介绍材料,就被余姚知县贾宗锡呈报了上去,最后逐级上报到了北京吏部,吏部把陆恒分派到广东石城任知县,现在正好在北京领凭准备赴任。于是,这期余姚舜象读书会办到了北京,并且被谢迁安排成了接风宴和读书会,宴会合一。
王华熟读圣贤书,《孝经》读诵不下百遍,对孝的理解比较到位,他知道孝分三个层级,一是养父母之身,供养父母吃饱穿暖;二是养父母之心,父母一心盼着儿女好学上进,出人头地,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三是养父母之志。这第一层的孝养,王华从开始教学有了收入的第一天起,就尽力供养父母吃穿住用,富贵之后,不怕麻烦,向吏部和户部写申请,让他们把自己从六品的俸禄,每月八石白米中的一半,拨到余姚,由竹轩翁领取,竹轩翁又分一半,即两石白米,由王华的叔叔王璨享用。第二层孝养,王华自认也稍感欣慰。第三层孝养,养父母之志,母亲岑老夫人,天天吃斋念佛。王华自己虽然尊奉圣人敬鬼神而远之的信念,但是从未干涉母亲的信仰和生活习惯。父亲竹轩翁道家修养,以竹自比,养直谅之志、修清虚之气。王华觉得这是父亲为自己做出了榜样,自己何尝不是以竹的品质为志向呢?父亲自号竹轩,食必有笋,居必有竹。王华为了父亲,特意拣选了一处四合院中植满竹林的住宅。
王守仁一大早背诵了一遍《大学》和《千字文》后,就在竹林前开始了他的游戏。这竹林眼下就是他的千军万马,排成了一排排,军姿整肃。他手中的竹竿就象征着他的指挥权剑,他正在仗剑检阅部队呢,只见他学着余姚演武场检阅官的身姿,挺胸抬头,擎剑跨步,踏着心中鼓点走。
最先到来的是诸让。诸让过了影壁墙,就见到了王守仁,但是王守仁正专心检阅他的竹竿部队。诸让在影壁墙跟前儿站住,端详这位少年指挥官,只见这孩子,身材挺拔顺溜,神情专注,满头大汗,一脸灵智。诸让心里欢喜,笑着点了点头,亲切地招呼道:“你爹在家吗?”诸让连喊了两声,王守仁终于结束了检阅,指挥官一下子变成了传令兵,跑着进屋向爷爷和爹爹汇报。
王华迎出来,与诸让拱手寒暄。诸让没有立即进室内,他笑着问王华:“令郎多大了?”“十一了。”王华疑惑地望着诸让,等着他的下文。“家有小女,年龄相仿,识文断字,尚未许配人家,冒昧地问一声,状元公,令郎可曾定下婚配?”“蒙养和兄不弃,我们结成亲家如何?”“一言为定,等我禀报母亲后,咱们就换庚帖,下帖定亲。”二人满心欢喜地进了门。
涮着羊肉 论说学问
黄珣、谢迁、陆恒结伴来齐。大家一齐敦请竹轩翁移驾宴会之所,北京恒顺饭馆。恒顺饭馆位于前门珠市口拐弯处,特色是涮羊肉、绿豆杂面和芝麻烧饼,饭馆自酿的高粱酒甘醇香洌,最适合与涮羊肉搭配。
竹轩翁首席。谢迁虽然职位最清贵,是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但是年龄最小,这是书友聚会,为家乡世伯接风洗尘,不是上朝,所以先下手为强,抢坐到最下首。王华想着大家是为老父亲接风,自己出于感谢,应该坐最下首。这下,两位状元公互相谦让得争了起来。舜象读书会会长陆恒年龄最大,但是官场上资历最浅,他犹豫着,这是北京,比不得小地方余姚,停步站在门口,看着两位状元争座位。诸让从五品员外郎,黄珣正七品编修,陆恒马上就是七品知县,都是官,就王伦这位主客是个平头百姓。竹轩翁看大家不坐,两个状元争座位,也不成个体统,自己虽然是平头百姓,但是儿子是官,教训他们几个官,就是教训儿子和侄子,于是他使劲咳嗽了一声,像惊堂木一样,大家因这一声一下子静了下来。竹轩翁指了指左边,对陆恒说道:“有常,你坐这儿,”又指了指右边,“廷玺,你坐这儿。养和,你挨着坐。于乔,那个位子不坐人,防止菜汤溅到衣服上。”看大家坐好,竹轩翁接着话头说道:“大家要论官爵,我根本没法在这儿吃饭了。我们爷儿们,你们弟兄,在朝要有官样,在外不要有官相。今天还是老规矩,有常是你们的会长。”
谢迁接口道:“竹轩翁,小侄很惭愧!您批评得对。今天,看着是我在谦让,在争这个最下首的位子,其实我心里仍存着官相。这段时间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顺便也给您禀告一声,小侄自号木斋,向您老学习,守静致虚,斋戒心灵。”
竹轩翁赞许道:“木斋,你这个号很好。心斋净了,道德自然淳厚,就像树有根一样,枝叶茂盛。好!”
诸让的下巴不再像以前那样微微上翘了,目光也平和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清静之气,高大身躯的气场显得更宏阔了,他说:“感谢长辈给我起‘养和’这个字,以前在余姚,刚中举时,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中了进士,更有些忘乎所以,当时想着,我们余姚全县能出几个进士?全国每三年也不过才三百进士,全国一千一百多个县,四个县才摊上一个名额,于是就觉得自己很神气。后来出来见人多了。”诸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越往上走越得谦虚,竹轩翁,您那次给我们吟诵的诗歌,小侄一直不敢忘记,心虚才能节节高,一点不假呀。”
黄珣接口道:“介庵兄所言极是。”诸让中年后,精神上需要一个信仰,灵魂需要一个归宿,就把自己的身躯看作一座修行的小庙,以正直正派作为自己的修炼目标,所以自号“介庵”,介字寓意正直,庵字就是小庙的意思。只听黄珣接着说:“这几年来,这句话也一直鞭策着我呀。读了几十年书,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进入翰林院,受教于那些学高望重的老前辈,才知道自己学问差得很远,还得努力。”
王华点了点头,他身材已经发福了,脸庞方中带圆,很圆润,脸上透着纯净的光泽,他说:“廷玺所言,我有同感。不到北京,不知道官有多大,学有多高。《孟子·尽心下》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对照一下自己,还需要更踏实些,实实在在做学问,踏踏实实做人,让长辈更放心。顺便向各位汇报一下,我自号实庵,希望以此号警诫自己。今天,有劳学友,给家严接风,不尽感激。”
谢迁接过话头:“在北京给竹轩翁接风,我们也是怀着感激之情的,感激您在余姚对我们的告诫,就是刚才养和兄所言‘心虚才能节节高’。趁着这个机会和话头,我也给德辉和廷玺说一下感受。小弟近来参与皇上的经筵讲席,天子面前讲说学问,不敢不谨慎,不敢不充实,不敢不踏实学习呀。对了,我们不能冷落了我们的读书会会长。有常兄,谢谢老兄,舍弟经你启蒙,学业进步明显。”
陆恒初进北京,马上要涉足官场,对几位学友的人生感受和官场感悟,听得很认真,听到谢迁感谢自己,他赶紧说:“竹轩翁,谢谢您那晚上的教示,您让我们认真读《大学》,我对此书读了又读,读了无数遍。我本来想,考不中举人、进士算了,这辈子能踏实教学,提携后生,也挺好,当不当官,也无所谓了。于是,就一门心思地修身养性,这也是为了教学生。师者,需以身作则。我修身,主攻一个‘仁’字,我把它理解成人与人的关系,正心做自己,诚意待别人。谁知现在功名不求自来。圣上给我这机会,也正好让我检验一下自己修身的成果。”
竹轩翁说:“这证明老话不虚,德学有成,皇天不负。”
谢迁听陆恒把“仁”字说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拿出大政治家不保守的胸怀,说道:“刚才有常说‘仁’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前段时间听翰林院一位老先生说,这个‘仁’字,还有一个古体字,是上下结构,上面一个身字,下面是个心字。老先生解释,圣人时代,人心纯洁,修炼身心,修到仁的境界,大爱无疆,爱人,爱山爱水爱树,爱昆虫爱蚂蚁,没有不爱的东西,身心宇宙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爱。圣人之后,人心污染,不敢再提那么高的要求了,只说爱人就行了。作为我们为政的修学人,我觉得应该自我提出更高的要求,不仅修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应该修与天地之间的关系。”
这话,大家可都是第一次听说。竹轩翁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很感慨,觉得学问没有止境,活到老学到老,任谁也没有本钱摆老资格,从自己修学的道家学问来说,谢迁对“仁”的解释,与儒家和道家是相通的,自己原来以为,儒家修身,像个武士一样,只追求四肢发达,顶多修成个仁,道家修心成神仙,要高明多了。现在看,这个仁,和道家的神仙差不多。
谢迁注意到大家很感兴趣,接着说道:“修学可创新,修身宜好古。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一个德字,就是德辉兄你这个表字中的德字,现在是双人旁,也是注重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讲,其实古体字也是上下结构,上面一个直字,下面一个心字,老祖宗讲直心为德。圣人之后,怕人误会,误情为心,误欲为心,肆意纵情纵欲,所以不敢再提那么高的标准,不敢让一般人追求直心。这是对一般人的要求。我们自己还是应该提高标准,修身养性,修身心,修直心。”
包括竹轩翁在内的几位听众,一个个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陆恒发现,北京真是卧虎藏龙,难怪过去圣人从曲阜大老远跑到洛阳问礼,难怪杨时和游酢不远万里,跑到二程家门口去立雪,幸亏自己有机会出来,真得多学习,学无止境!陆恒这个会长,希望舜象读书会继续延续下去,学不可无友,学不可无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到这儿,他说:“竹轩翁,您那句话‘学贵有师友’太重要了,今天我收获太大了。多谢了,几位师友!”陆恒说着,向大家拱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舜象读书会不能散呀!”
谢迁接口道:“当然是不能散的。我觉得,有时候我心中那个不懂事的‘象’弟弟,总想伺机而出。我自己心中的舜象之争,目前还是不敢放松。竹轩翁,小侄冒昧问一句,您老心中是否还有这个‘象’?这问题有些鲁莽,请您老海涵!”
竹轩翁刚才从谢迁那里学了很多,当时心中就暗暗落实了活到老学到老的修学态度,于是,他很真诚地说道:“活到老学到老。我们余姚舜象读书会要继续,我们每个人心中的舜象之争会伴随着我们的一生,正如先哲曾子所言,他老人家只是到了临走时,才敢对学生说‘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
谢迁听竹轩翁说完,心中更多了些敬意。
竹轩翁话题一转说道:“你们兄弟几个忙于政事,孩子都大了,养和家的叫什么?”
诸让答道:“大的叫用明。”
竹轩翁接着说:“于吉、用明、伯安,他们小孩子要把这个舜象读书会接下来。修身是一辈子的事。有常,你别忘了自己的会长责任。”
于吉是谢迁二弟谢迪的字。
陆恒答应着说:“看来,今天不是我们余姚舜象读书会的毕业宴会。有了一官半职,修身更不敢忘。”
王华决定 儿子入学
成化十九年(1483),王守仁十二岁。
王伦道家情怀,主张静虚无为,在王守仁的教育上,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不拔苗助长。所以王守仁有时候在屋里读书写字,有时候在院里舞棍弄棒。王华儒家用心,崇尚苗不剔不长,树不削不直。王守仁读书写字的时候,王华在翰林院当值;王守仁在院子里疯闹时,往往是王华散衙回家时间,总是让他逮着。有次,王守仁和邻家几个孩子,正在胡同里玩老鹰捉小鸡,被王华撞个正着。王华比较一下自己小时候,有次余姚城街里举办迎春社会,锣鼓喧天,自己小小年纪,却能安坐家中,边陪母亲纺花,边读“四书五经”。母亲担心孩子静出了毛病,劝儿子出去看看热闹,自己还执意不去。王华知道自己的状元是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自己青出于蓝,超过了父亲的成绩,但自己的儿子不能落在自己身后。儿子这样贪玩,怎么行?逮着儿子的当时,他忘记了自己值房内张挂的“静养心,气伤身”,怒火中烧,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拎拽上儿子,拖进了家门。王华决定,儿子该上学了。
圣贤再高 小事做起
王华送儿子去的学馆叫豫章学馆,塾师叫辛得理,江西吉安人。一个江西人,敢把学馆开到皇帝脚下,倚仗的就是一肚子学问。辛得理做学问,往身心修养上使劲多,走的是古人修身的路子,往科举八股文章上下功夫少,结果是德纯道尊,文章简古,不讨八股考官老爷的欢心。
辛得理从江西籍官员家子弟教起,口口相传,豫章学馆享誉北京。易子而教,可以避溺爱;易地择师,可以免雷同。所以王华没有选余姚同乡办在北京的学馆。
王华亲自送儿子去拜师。
辛得理问王守仁:“伯安,圣人十五志于学,你今年十二,有什么志向呀?”王守仁在余姚刚入学时志向是当将军“阅兵”,到了北京,听爷爷讲述忠良于谦北京保卫战的事迹,还跟着爷爷,爬上了北城门的城楼。站在城楼上,他想象着于谦兵临城下的镇静,目光所及是那遍地肆虐的鞑靼战旗,自己挺胸一站,就是百万雄兵,挥手一指,吓退遍地龇牙咧嘴的狼兵,保护着自己身后的皇帝、皇子、皇孙,保护着北京城里的爹娘,保护着满城的百姓。来北京以前,王守仁凭着本能,觉得阅兵操兵很好玩,听了于谦的忠烈故事,才知道打仗可以尽忠国家,保护爹娘,保卫百姓,做圣贤。王守仁觉得圣贤忠良比只知弯弓射大雕的将军高尚得多,于是,心中志向的位次发生了变化,圣贤第一位,将军第二位。于是王守仁毫不犹豫地回答辛先生:“学圣贤!”“四书五经”人人读,人人都要学圣贤,这是皇朝的基本国策,所以辛先生继续平静地问道:“学圣贤干什么呢?”王守仁回答道:“做圣贤!”这句回答惊呆了两个学了几十年圣贤,压根儿也没胆量敢想着做圣贤的、一辈子只敢当圣人学生的王状元和辛先生。辛得理听此回答,心头一惊,身子一震,这是自己几十年来心里一直埋藏着的愿望和自我期许,甚至是不敢承认的自我评价,他多少次静夜自思自问:学了几十年圣贤,做不到圣人,起码做个贤人够资格吧?如果连个贤人也没做到,自己几十年又学到了个啥呢?听了王守仁的回答,自己有些惭愧,有些惊奇,甚至有些佩服,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自责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王华。王华几十年来循规守矩,跟在圣人后面亦步亦趋,不敢超越一步,发誓勇做圣人的好学生。儿子的回答,石破天惊,皇帝他老人家只许天下有他孤家寡人一个圣人呀!这要是让东厂那些人听到……王华几十年谨慎惯了,圣人教他“戒慎恐惧,战战兢兢”,隔墙有耳,不得不防,于是他假意生气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说着,他伸手去扯儿子的耳朵。辛得理真心喜欢这个学生,赶忙拦住王状元已露暴力倾向的手,劝解道:“状元公息怒!孩子志在圣贤,可喜可贺!心高气浮,正是我们师长的用力处。”王华脸怒心喜道:“乳臭未干!让您见笑了。”转脸对着王守仁,“回家我再给你算账。”
辛先生发现,王守仁聪明伶俐,但是躁气不安,只有把他的躁气变成静气,才算是可造之才。辛先生熟读《道德经》,知道心一静,躁自消。他思量很久,有了对策。
王守仁中途插班,辛先生要单独调教他,好让他跟上班里同学的步调,于是他被安排住在老师的住室兼书房。
第一天,辛得理递给王守仁新课本:《中庸》《论语》《孟子》《九章算术》《骑射入门功夫》。这些书王守仁在余姚都学过。没学过的有《夏书》《商书》《虞书》《周书》。辛先生告诉王守仁,同学们上课他上课,同学们下课他下课。然后,辛得理一天再没跟王守仁说上一句话。王守仁十二岁个孩子,翻了一页书,扔一边,过一会儿再翻书,看两眼,又丢一边。一天就在翻翻玩玩中度过。
第二天,辛得理提醒王守仁的坐姿,要求他身正气直,之后再没搭理他。王守仁像个囚徒,趴到窗户上,偷窥一会儿,又怕先生,只好再回到座位上。坐板凳像坐钉床。
第三天,辛先生问他,心里急不急,告诉他不要着急。之后又一天不再理睬他。这样的日子,哪天是个结束呀?没人告诉他。不知道哪天结束,就没有了盼头,没有了盼头,王守仁终于老实了,肯踏实坐着了。
第三天晚上,王守仁回家向王状元诉苦,说辛先生啥也不教他。王华听了儿子委屈的哭诉,和王伦对视了一下,两位资深塾师笑了起来,王华对王伦说:“您老慈心舍不得!易子而教,这步棋对了!”又转向儿子说道:“孩子,那就是教你呀。一个字,静。”
第四天,王守仁知道了安静,牢稳多了,能坐住了。这样,辛得理反而不让他坐了,吩咐他,一个人打扫院子,打扫教室。小孩子扫地毛躁,像画马一样,隔三岔五,急着完成任务。辛得理等王守仁一个人胡乱扫完院子,正要放下手中的扫帚,及时走到了他身旁,接过扫帚,重新打扫,边扫边告诫他:“人生百事,不学不会。扫地也一样。事事有技巧。和读书一样,书要一字一字读,地要一下一下扫,读书不能漏字,扫地不能隔过去,读书要沉下心,一字一字往下念,扫地要沉下扫帚,一扫帚一扫帚平推,不要往上扬,上扬容易起灰尘。懂了吗?你再扫一遍,我看看。”王守仁按着辛先生的教导,像写字一样,不再空格了,一下挨着一下扫,边扫地边听先生因势利导的教育:“你要做圣贤,先生很欣赏你,很支持你。圣贤要从小事做起,日积月累,没有积累,那就只是空中楼阁,流于口头。”辛得理发现王守仁理解力很强,很快扫地就像模像样了,很细密很沉稳,于是,他进一步说道:“你别小看这扫帚,它可以扫地,但是不能仅仅把它看作扫地的工具,家里的鸡毛掸子,是用来除灰尘的,道士们手中的拂尘,也是除尘。”辛先生见学生很认真扫地和听教,决定给他开些小灶,“扫帚、鸡毛掸子、拂尘,人们用来天天扫除。为什么天天扫除?这是提醒我们,既要打扫地面,也要打扫我们的心灵。”王守仁听到打扫心灵,有些不解其意,他直起腰来,疑惑地看着辛先生。辛先生看火候很好,望着孩子求知的眼睛,他和声细语地说:“人的心灵也会落灰尘,也需要天天打扫。学圣贤,做圣贤,要像打扫庭院房屋一样,天天时时打扫心灵。”王守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辛得理索性一次说个透彻:“你现在扫地,心里就想着扫地,别的念头把它打扫出去;同样道理,你读书的时候,就一心读书,不是读书的念头,把它打扫出去;你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不是吃饭的念头,把它打扫出去。这下明白了吧?”王守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