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竞拍”
我的咨询者中有一个叫阿德里安娜(Adrianna)的人,她想出了一个很好的词,即“悲惨竞拍”,用以纪念作家安东·契诃夫(Anton Chekhov),他对19世纪晚期俄罗斯生活进行了精彩又阴郁的描述,并计算出人类悲惨的重量。
我第一次见到阿德里安娜时,她生活得极为辛苦。她是一个身在异乡的单亲妈妈,无论是她的家人还是孩子的父亲,都不曾给过她任何帮助,她一个人努力赚钱养家。此外,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她最重要的人际关系之一)还需要她的帮助(包括金钱上的和精神上的),而在她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方却连倾听都做不到。这让她十分痛苦和受伤。当阿德里安娜两眼含着泪叙述她与朋友间的对话时,我发现,这位朋友似乎一直与阿德里安娜做比较,让阿德里安娜觉得这位朋友的悲惨“胜过”自己。例如,这位朋友会说“唉,是啊,但至少你还有个妈妈,我妈早就死了”,或者“但至少你还有个孩子,我却连个男人都不曾有过”。
同样的情况下,那些不在“可爱”行列的人会疑惑地摇摇头,心想:我们究竟为什么要为这些所谓的朋友付出?他们会带着霸气而确定的语气告诉我们,别理他们,再交些新朋友就是了。然而,这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某种程度上,“可爱的人”通常会相信这种在“悲惨竞拍”的朋友,因为觉得自己比他们“幸运一些”而愧疚,并用单方面的友情作为补偿,其中包括没完没了的同情、聆听及有求必应的支持等,用尽各种方式(通常是下意识地)让朋友好过一些。
如果你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的童年,这种反应通常是有历史渊源的,背后支撑它的是一系列规则和观念,而它们的形成都与当时对你的人生起到重要影响的成年人有关。其中一种观念可能是:如果我能够让这个人更幸福一些,那么他/她会对我很好。
真正对阿德里安娜有帮助的做法是告诉她的朋友:“我认为精神上的痛苦是没有等级的。”好心的人总是通过提醒你现在所拥有的美好的东西来宽慰你(“好吧,至少你还有一份工作/一个家/一段婚姻/你的双腿……”),或是让你想想非洲仍在忍饥挨饿的孩子们,或近期自然灾害中受难的人们,让你意识到自己过得多么幸福。但是,他们这么做只会让你感到羞愧,让你觉得你不可以觉得自己不幸福,它在那个想象的痛苦等级体系中没有相对价值。对于一个“可爱的人”来说,这通常迎合了你脑海里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通常形成于童年时期),即你自己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你才会承认,你的痛苦比不上别人的痛苦。阿德里安娜发现这样一想的确能起到让她获得解放的作用,她开始觉得自己有权反抗那个好支使人的朋友(并向孩子的父亲要求经济上的资助)。
于是,我们一起修正了她的比喻:在“悲惨竞拍”中,她选择不出价,而是将她的拍卖品拿回来自己处理,也不再为她朋友的拍卖品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