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色之夜(1)
白珊眼睁睁看着申璇又把裴锦程放置到了床上。申璇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到位，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女人，无非比她高一点，但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身材比她略丰润，但也属于瘦的范畴，可是抱起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却可以如此轻易，她不得不震惊。
申璇放下裴锦程的动作很小心，才把他的屁股放到床上，马上又很快地扯过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比一个护工还要熟练。给裴锦程掖好被子，申璇又去拿粥，端起粥的时候，经过白珊身边，申璇把声音放得轻缓，真如韩启阳说的，不急不躁，“白小姐，你先回去，早点休息。”
“我，我来喂锦程吧。”白珊的手捏成拳，望着申璇，这哀楚却有些坚持的模样申璇看得直想跺脚。但她亦只是笑笑，淡然的那种。
端着粥坐在裴锦程床边，把粥递到他的手里，裴锦程愣然而怔，什么意思？她不打算喂他吗？他现在是病人！
“粥已经凉了，你需要适当地运动一下，让人喂不太好。”一席话看似说给裴锦程的，实则全给白珊听了进去。申璇像个家长，慢条斯理地安排着病人的起居，一旁的人根本就插不进去。
裴锦程接过粥碗，小口地吃了一勺，抬眸时看着白珊泪珠儿欲滴的样子，不禁皱了眉。明明申璇比白珊还要小上一岁，可偏偏申璇看起来比她大好多，白珊像个孩子。
“小珊，早点睡吧，你应该养成早睡的习惯，不然一直都这么瘦怎么行？”
明明只是关切的一句，白珊听了后却像收了命令似的点头，虽然她很不想走，“我马上回去睡，会尽快养些肉起来。”她知道自己在申璇面前输的不是一星半点，一定是自己太过瘦削，那个曾经属于她的未婚夫才会不屑碰她，连她愿意做他的地下情人，他都不肯。
看白珊出了门，裴锦程便收了方才对白珊露出的温柔的笑，抬手把粥递给了申璇，头一仰舒服地贴到了床板上，长吁了口气，“阿璇，你把床给我放下去，我想再睡会儿，等你回来的时候正好吃，我现在还不饿。”
申璇弯腰摁了升降按钮，又马上扶住裴锦程的背，把他背后的枕头抽了出来，一手扶着他的头，“好，我尽快回来。我把你手机放你枕头边，打给我也行，摁呼叫叫护士也可以。”
床板放平，兜住他后脑的手一抬，又将另一手中的枕头塞进了他头下，拍了拍，“疼的话一定要叫护士。”
“嗯。”裴锦程淡淡应了一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想睡，明明睡了一天了，觉得累得很，也不过才醒了一小会儿而已。
申璇出了医院便打了个电话给申凯，要申家在煤矿这边房子的钥匙。要找厨房容易，要找配料齐全的厨房却很难。
申璇打电话给申凯的时候，申凯正忙。最后申璇去了她和小英所住的那家五星级酒店的厨房，配料很齐全，新鲜的大活鱼也有。鱼片汤申璇不会，连杀鱼也不会，但是负责夜宵的厨子很快给申璇弄好了。
申璇做她做过的海带排骨汤，排骨腌了盐，捏了有配料香粉的生粉。那胖胖的厨子好奇地看着申璇的动作，又瞄了一眼装着海带在火上烧着的高压锅，“咦，你不是炖排骨汤吗？”
厨子本着如果这位美丽的女士不会做菜他可以代劳的心态问的，毕竟这是大人物。
高压锅上的轴子哧哧地喷着白汽转得欢腾，申璇笑了笑，“嗯，不是浓汤，先煮烂了海带，再用那个汤来煮排骨，熟了就行，这样肉比较有嚼头。”
厨子脸上笑得横肉一抖，很是敦厚，“等下我一定要尝尝，不介意我偷个师吧？”
申璇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她这算哪门子的师？她看了看高压锅，耸肩皱眉，“今天的应该不会太好吃，我上次的海带是用砂锅炖的，今天赶时间，用的高压锅。”
“没事没事，如果这样压出来都好吃，用砂锅炖的还得了？”
申璇跟厨子说笑，顺便取经。她腌好了排骨，便细细回想厨子如何残忍地摔晕了鱼又片下大片鱼肉，顺着刺切成鱼片，捏上生粉，还切了哪些配料。她最后炒了一个菜椒炒肉和一个蚝油菜心。
申璇把烧好的菜、汤、饭都打包装好，送回了医院。
裴锦程如果不是因为伤了腿，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走了。如果医院确定没事，他就要尽快转院回到G城，偏偏D市的煤矿闹事又一下子解决不了。赔偿的方案在裴锦程入院后很快便处理了，协议以最快的时间签了下来。那天的场面很混乱，致裴锦程受伤的人没办法指认。当时一闹事就让摄影停了机，事发突然，连个影像都没有留下。
以裴立的性子，把他孙子伤成这样，就算明面上已经赔了钱，他暗地里也得把那些人找出来一个个地收拾，却不想那天情况是那样特殊。
裴立想想心里怄火得很，这次的事情一出，他对申家的印象大打折扣。
申璇和小英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裴锦程的床是摇起来的，他看着小英，“小英，你先出去。”
“哦。”小英应声退了出去。
裴锦程对申璇招招手，“阿璇，你过来。”
申璇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裴锦程的衣服已经洗了，D市的白天不像晚上那样冷。
“嗯？”申璇疑惑着过去。她一向觉得时间就是金钱，这时候急着出院，她知道G城有大事，又要咨询好多医生关于他这样的伤坐飞机需要注意的事项，时间紧得很，哪有时间像他这样躺在床上一副优哉欲要闲扯的模样？
“衣服怎么都没换？”
“呃，忘带了。”申璇指节扣着，顶了顶额心。
“我昨天看你拉了一大箱行李。”如果他记得没错，大箱子的拉杆就在小英手中握着，难不成一个佣人带了很多衣服？佣人的衣服也不可能和她的放在一起啊。
申璇站在裴锦程的床边，手里还捏着裴锦程的干净袜子，“是啊，爷爷说这边早晚冷，叫我带点厚点的衣服，结果过来才发现，我带的全是你的……”见裴锦程怔愣地看着她，申璇马上又补充道：“当时爷爷催得急，我来不及慢慢理，一把把往里面扔，就弄成了这样。”申璇只是淡淡地描述，现在看到他已经脱离危险，她似乎已然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五内俱焚的焦灼和疼痛。
裴锦程原本是躺在床板上，床板调高，后背垫了软枕。申璇一进来，他就让她帮他放了下来，靠在床上就像靠在沙发上一样。他偏扬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申璇，看着她捏着他的袜子，手上却有些小动作，像跟那挽成蘑菇形状的袜子有仇一样，捏来拧去，时不时地扯一下。
她在他的印象里，挺爱干净的，别说天天换衣服了，在G城的天气比较热，容易出汗，他经常发现她回家就要洗澡换衣服。可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有换。休闲装，上衣是短袖T恤，下面是薄面的长裤，脚上穿着一双板鞋，头发用普通的皮筋扎在后脑勺。若不是因为她真的生得有些惊艳，这打扮真的很普通。
她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化，甚至没有涂平时都涂的隔离BB霜，他闻不到那种味道。今天早上洗了脸后，也没有闻到护肤品的味道。现在想来，她估计连护肤品都没有带。
她说，忘带了。
她说，爷爷说这边早晚冷。
她说，我带的全是你的……
她说，来不及慢慢理，一把把往里面扔，就弄成了这样。
可她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却带了满满一箱子他的衣裳。她整理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些衣服都没有叠，就像从衣架上取下来后随手扔进去的，当时一定如她说的，爷爷催得很急，她都来不及慢慢理，结果才弄成了这样。
他当时没有注意那些衣服里面是不是有女装，只看见有他的长袖，有几件短袖，还有薄毛衫、长裤、袜子、内裤……甚至还带了他的须后水。可她连自己的护肤品都没有带。她进房间就一样样看着他的药液，这边晚上房间里都冷，她却没有开空调，说药液里有致渴的成分。
他想上卫生间，她抱着他就去了……
她不温柔的，一点也不。可是那些不是温柔的东西，又是什么？
鼻端那里，痒痒的；靠近鼻翼的眼角，有点胀……
心口那里，一收一收，一下接一下地紧上一紧，紧得他眉头微蹙。
他拉了拉她的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她的手里捏着棉袜团子，他一压，便有些弹力。喉咙涩，发不出来什么声音，他轻轻喊了声：“阿璇……”
申璇不禁缓缓蹙眉，裴锦程在她面前突然用这样温软的语气，除非是想跟她上床了。
噗！他现在这腹背重伤，腿骨都碎了，还想着那些事？可是看他那眼神，又温柔得很，不染半点情欲。难道是她乱想了，若不是想跟她亲热，那又是想做什么才会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她感觉手上有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嗯？”
裴锦程自己喊这一声，只是随着口喉里出来的气体发出的声音，并没有酝酿什么话要说，或者说，只是想喊喊她的名字？他思虑须臾，道：“回去G城做全职太太好不好？”
“为什么？”申璇一下子睁大双眼，就算回到海城娘家，她也没有想过一直玩，她已经忙了三年多，一下子叫她歇下来，她会很不习惯，没有事情做，会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公司他管得过来，很多职位可以高薪聘人，并一定要把自己的太太也陷在里面。“我妈妈也是全职太太，你看裴家宅子里的太太哪个不是在家里的？你可以有很多自己的时间，比如旅游，比如买东西，不好吗？”
申璇从裴锦程手里把手抽回来，退了一小步，凝着他的眼神很不友好。她才不要像裴宅里的那些女人一样，她们都不喜欢她，说话也是冷嘲热讽。公公婆婆也不喜欢她，她不要天天待在宅子里。
“不好！要是你觉得我在你公司上班碍眼，我可以自己弄个公司做。”
裴锦程凤目睐向申璇，看到她眼里的戒备。她居然把你我分得如此清楚，“那就继续工作好了，回总公司。”
“游戏公司不要我管了？”
“去跟你的前未婚夫一起管公司，你觉得合适吗？”
“那跟工作是两码事。”
“你想去那边工作？”
“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我才过去，一点业绩都没有做出来，不太像话。”
申璇是要强惯了，当时被逼得拿不了地、处处受挟制，她咬着牙转行，就是不想输。骨子里有些东西明明是很浅弱的，愣是让她在这些逆境中一步步激发了出来。她从不曾发现自己原来有这样大的潜力，像哥哥说的一样，从未想过她会管理公司，可是她管理了，而且没有把锦程控股拖垮。虽没有像做地产那样盆满钵满的令人艳羡，但也是转行的公司中起步最快最稳提升的。
她很满足。这种满足更是激发了她的斗志和事业心。她跟韩启阳说，做事要有始有终。其实她觉得任何人对任何事都该如此。这是一种责任心，跟韩启阳是不是曾经是她的未婚夫没有关系。就算现在她和裴锦程离婚了想离开，她手里有锦程控股的工作没做完，她一样会认真完成了才走。
裴锦程又看到了申璇眼里的水亮，她眼里的水不是湖水，是铁水，一冷就硬。她是个不会温柔的女人，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好好的事，她就是要这样破坏气氛。
裴锦程望着申璇的眼睛，他的眸潭亦是越来越深，清深却如墨的潭子里沙石不见，只见幽邃如林。他沉吟中眼眸浅浅一眯，很是赞同地点头。
“嗯，可以。既然你不肯做全职太太，那么公司我也不聘别的副总了，总归是你对公司的运营熟，我也放心。正好下个月开始我要一门心思扑到水上乐园的事情上，而且听说当地要在市中心建一个地标性建筑物，还要配大广场，做G城最集中的购物娱乐中心，我想把这个项目吃下来。你要管游戏公司就管，但是总公司以前的工作你也要管起来，我恐怕没什么时间管这些。你吃不吃得消？”
申璇一边点头一边发愣，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女人的更年期，反应迟钝了。这样的话，她还要到总公司上班？像以前一样，只能韩启阳到总公司开会？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但裴锦程说的话，又没有一点破绽，她愣是听不出来哪里有不对，但她又觉得自己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明明有这样的感觉，想要退，又没有理由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裴锦程沉敛着目光锁着申璇，难道她想推托，硬要去网游公司？若是那样，可别怪他要她做个真正的全职太太！
申璇哦了一声，“回去再交接一次吧。反正我在网游公司也没开始工作，应该只是走个过场。”
裴锦程要出院的事并没有正式通知白珊，白珊没有进裴家的门，并非他的太太，他没必要事事汇报。申璇也想着这一行怕是要清静些了，至少裴锦程没有通知白珊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保全了她的面子。
裴锦程虽然没有通知白珊，并不代表白珊不会不请自来。当白珊知道裴锦程要出院的时候，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看到申璇和小英在房间里收拾，申璇又急着去找医生弄病历，小英把裴锦程干了的衣物收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她只能陪在裴锦程的身边。
“锦程，这样多危险，你都还不能下床，背上的伤口怎么办？你的小腿石膏都没有拆，从这边到G城那么远。”白珊满是忧虑，“怎么也要再养几天啊，一个星期总是要的啊。”
申璇已经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从医生那里整理好的病历，又拿了所有的B超、CT照以及需要转院的详细说明。看到白珊握着裴锦程的手，她目光幽淡，不露情绪，“白小姐，这边的空气并不好，现在手术基本已经做过，你不用担心，而且等会儿有推床直接进电梯。出了院，床直接抬上医院提供的车送到机场，再送上私人飞机。”
申璇说着拉开了包，把病历装进去，“只不过相当于给锦程换了个病房，回到G城我们更方便照顾他。裴家有资历很深的医生，锦程不用住在医院里也可以得到私立医院的照料。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事，科技这么发达，锦程受不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