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上车下车，上班下班，有时候放下手机关上电脑，一眨眼一天就没有了。现在的我们什么都太快了，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怕上班迟到，害怕和我们约会的那个人，迟一分钟转身就走，不等我们了。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怕我们少说一句，对方就不知道我们爱他似的，怕我们不将想说的说完，以后就没有机会开口了。我们可能在这一天和这个人爱得死去活来，说好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明天又换一个人谈情说爱，当过去的一切成为香烟上的残渣，落在地上随风飘走，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当时间如流水，当感情逐渐被消遣成为一文不值的消费品和一场快餐电影，快感过后一点回味的渣滓都没留下，仿佛现在的我们没有什么记得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这是可悲的。正因为这样，在某一刻，你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多给你一些时间记住某个人，铭记一幅画面，或者延续一段真正能用生命去浇灌的爱情。这事说起来不难，但事实上越是简单的幸福，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讲越是奢侈，无论我们怎样妄想，时间都很难满足我们这个愿望。
于是乎，我们寄情于小说或者电影，在那个和现实距离相对较远的世界，爱情多么美好而坚固啊，一个个用情至深的痴男怨女，用心去爱，演绎出一段又一段可歌可泣持久弥香的爱情故事。这里特指的还得是老电影，多老呢？时间至少得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电影圈的代表人物是秦汉和林青霞，文学界的佼佼者是琼瑶，文艺界还是邓丽君的天下。旧时的人告诉我们，怎样判断一个人爱不爱你呢？甜言蜜语没有用，爱从来不是靠说的，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
他嘴里可以吐出一筐的假话，可他的眼睛永远也撒不了谎。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你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里面装的全是你，而你真的爱一个人，眼睛里也只有他。要怎样才能知道他的眼里是不是有你呢？首先你的眼里也有他。两个相爱的人专注对望，眼中尽是柔情蜜意，旁若无人，时间在这一刻都放慢脚步，滴答滴答凝聚成了一种诗意的美，只为爱情，只为有情人。如此美的画面，我印象里只有七十年代的秦汉和林青霞有这样深情而动人的对望，我喜欢他俩，只因郎才女貌，升华了爱情的本质，加上色相的调剂更加蛊惑世人。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可以借着时间逆流而上，一是天长地久的爱情，一是倾国倾城的美貌，这世上没有比俊男美人的爱情故事更加吸引人的了。什么样的爱情是完整的呢？中国古人有句话说，君不离不弃，卿生死相依。外国的诗人叶芝却只说了四个字，当你老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屏幕上秦汉、林青霞这一对璧人你侬我侬，美化了整个世界，我身边也有一对现实中的秦汉和林青霞，而且他们还比秦汉和林青霞的爱情更为完整。
一辈子有多长，他们就会相爱多久。偏执如《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不止一遍地对我们说，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年一天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这话不假，不过仿佛一个人的一辈子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决定，如果斯人情长，你不变心他就不变心，那么爱一辈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就像他和她。
他是爱她的，从他们相识到结婚，她像女战士一样守护着他，而他则像粘人的猫儿陪伴在她左右，至今已有三十一年了。说实话叫我对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我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做到，以前我也以为这样的事只在电影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真是想不到，现实生活中也会有如此美事。次次看见他们这对老夫老妻一起出现，那种和谐和浪漫的感觉，绝对不是文字或者三言两语可以完整表达的。那种感觉就是旁人看了会羡慕，到了心里又会非常温暖，化成语言就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美好，还有真情和一对真正相爱的人。
保持一段长久的婚姻容易，保鲜一段销魂浪漫的爱情就绝对不是两个人凑合着一起谈天说地，整日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么简单了。那些嘴上呼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人，根本不懂得爱，或者爱对方爱得不够，有时候你真正爱一个人，你和她在一起多长时间都觉得不够，你为他做多少事情都会觉得还差那么一点。俗话说人得自个成全自个，爱情也是需要成全的。他们之所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爱到三十一年爱不完，也让我最羡慕的，是他俩互相成全的默契。他们的相处模式很特别，她像女战士一样守护着他，而他则像粘人的猫儿陪伴在她左右，一看便知，他们爱得并不容易。
我喜欢他们看待彼此的眼神，我喜欢他们说笑谈天时的自然和融洽，那是两个人真正接受了对方，愿意为爱而付出的真诚感觉。我从小就在他们身边长大，他们相爱的细节我看的太多，小时候只是觉得在他们身边很好玩，因为她是我最亲爱的阿冰姨妈，因为他们有爱懂爱，因为他们长得真好看，和电影里的男女明星一样，光彩照人，五官精致，有靓丽的外表和迷人的双眼，以及灿烂的笑容。现在长大了，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们的爱情故事，属于平凡人的爱情故事。
虽说和一般人不大一样，但只要是真情，任何一种相爱的模式都是允许的。只要一提起他，她的脸上就会自然地挂上醉人的笑意，初恋总是让人难忘的，可她的初恋竟然是一辈子的爱情。时光倒流回七十年代，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狭窄的小巷，月光倾斜，美丽的小街，人群熙攘，人们来来去去，仿佛没有距离，在那个一切还没那么开放的年代，这座小城很古怪，堪称弹丸之地，可是空气流动的速度不比上海慢。她本是夜郎古城，却因战争让她变得更有故事，这里住着全国各地来的人们，有趣的是，这些人都挤在这条小巷子里，传宗接代，延续着过往未完成的一切。
巷子里也会藏着气派的公馆，公馆里出来的孩子们，也有少爷小姐们的风范，舞女特务普通老百姓，应有尽有，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不过现在所有的焦点都聚焦在一个女人身上，大家都叫她“阿冰”。这个称呼一听就知道是靠近江南那边的口头语，传说巷子里有一家人是从上海那边来的，女主人很漂亮，生了五个子女，刚刚那位“阿冰”就是她们家老二。他们家那位来自苏州的外婆可喜欢这闺女了，漂亮啊，于是人前人后都喜欢带她玩，老人家只会说苏州话，于是阿萍渐渐地就喊成了阿冰。
阿冰为了赚钱，进过工地，搬灰抬砖样样行，阿冰和人家玩耍，即使是大姐，她也敢一个羽毛球拍砸过去，某天你要在街口听到谁在爽朗地笑，不用猜绝对是苏家的阿冰。家里最靓的是她，最调皮的是她，最赶时髦的也是她，第一个谈恋爱的是她，第一个擦胭脂的还是她。
每个人都渴望有一个精彩人生，这个女人也一样，不久之后，她的春天来了。
阿冰顾盼生辉，美艳不凡，当时有很多男人表示倾心。靓女从来不会寂寞。她这么靓，缺的从来只有钱，从来不缺男人。不过，上天好像非常眷顾她，如此完美的貌相，如此美妙的年纪，好似应该给她点什么，才能匹配她的媚笑，她的眉眼，她的完美身姿。钱什么的太俗气，不如，给她一个情郎！
每个年代都有一种类型的爱情故事让人着迷，比起六零年代的暧昧和压抑，九零年代的开放和草率，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仿佛就是滋润爱情最好的年代。
那个时候阿冰十七岁，还是一个在工地打工的普通小女孩，穿着灰蓝的衣服，留着长长的辫子，一般的女人弄这个造型肯定难看死了，不过她是阿冰，她是上海来的阿冰，她是小城的王琦瑶（王安忆长篇小说《长恨歌》中的女主角），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有那么一份韵味，让人着迷，人们都认为她应该是属于繁华的大上海舞厅的。醉生梦死，活色生香，给予人们最大的快感和享受。
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想的。她的情郎出现了，到底怎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貌美如花的她呢？据说，每一个见过这个男人的人，都有一种惊为天人般的唏嘘。帅？这个字用在他身上太肤浅了，英俊！差不多了，不过要再加一点点，妩媚。说着说着，有人以为我在说张国荣呢！不是我吹牛啊，阿冰觉得她的情郎比张国荣还漂亮呢！这是后话了。
十七岁的阿冰遇上了二十二岁的江，少男少女，风流不假，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菜！靓女遇上靓仔，就好像张曼玉遇上了梁朝伟，林青霞遇上了张国荣，棋逢对手，平分秋色。
一般女人不敢去的地方，阿冰敢，别人不敢做的事，她什么都不怕。她赶时髦，当时流行歌舞厅，下了班之后，化了妆，穿上靓裙和高跟鞋就去了。一进去那叫一个惊艳四座，尤物来了，妖精来了，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五彩的光打在她漂亮的脸上，如此销魂蚀骨，美得不可一世。同样惹人眼球的江，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好似《阿飞正传》里的张国荣，带着颓废又迷人的气质，让人倾倒。漂亮的男人，妩媚的女人，跳起舞来千娇百媚。
绚烂的舞池，残酷的名利场，男男女女不知疲倦地玩弄着风流游戏，两人以这样的方式遇上，不如较量下。他和她打赌，他们比赛跳舞，输了的话，她就跟他走。听起来有那么点意思。谈情说爱什么的太早了，不如现在先谈谈情跳跳舞啊！一个夜晚，一支舞，她输了，两人决定相爱。
那个时候少男少女最迷恋的歌星是邓丽君，阿冰是邓丽君的铁杆粉丝，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歌手。不过大伙都知道，邓丽君在那个时代意味着什么，迷人而禁忌的毒药，靡靡之音，听了之后让人四肢无力，沉醉不已，江对于阿冰的家庭来说同邓丽君一样，是个可怕的话题。他们知道他是混混，他没有固定工作和收入，他杀过人，打过架，无恶不作。
他们都劝她不要和他一起，很危险，她妈妈更是百般阻拦，可是阿冰都不理，她爱其所爱，无怨无悔，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便是他，一辈子都是他！我爱他，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从此，小街里的人都知道阿冰找了一个恶霸，从此阿冰就成了大伙茶余饭后经常提起的女人。她就是这么决绝！
爱情的味道，蛊惑而神奇，像一个五彩缤纷的漩涡，像一杯不知其味的酒，让人不醉不归。来来来，喝完了这杯再说吧。邓丽君这样唱，阿冰就这样做，她相信他，相信自己。
江知道阿冰中意邓丽君，他不怕被打击，他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想方设法把唱机和唱片弄到手，他们谈恋爱的模式好刺激，阿冰一直跑，一直不停地跑，直到牵到自己爱人的手。她跑不动了，江就拽着他跑。他左手牵着阿冰，右手抱着唱片，两人奔跑在大街上，小巷中，躲避阿冰古板的妈妈，妈妈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风雨无阻。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
终于跑到了他们爱情的天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人问津的小巷便是他们的世界了，江拿出藏在里面的唱机，两人一起在路灯下将刚刚弄到手的唱片放上去，暖光中望着唱针围绕唱片的纹路一圈一圈地走，邓丽君柔软甜美的歌声出来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江点燃一支烟放在唇边潇洒不羁，阿冰牵着爱人的手，跳着轻快的恰恰舞步，哼出动人的歌谣，笑得一脸春光明媚，呼吸给他轻驾，冬天给他火化，只想今晚擦着爱火花。
那个灰暗刻板的年代，从此多了一对相守相知的爱人，从此记住了一个叫邓丽君的歌手。
而他们的爱便伴随着邓丽君悠扬诗意的歌声，成为最美好的记忆。
阿冰姨妈和姨夫从激情的浪漫岁月急流勇退，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从前他有钱，她有过被三个佣人伺候的风光。后来他遭遇了堕落危机，阿冰那时候正当年，三十出头，年轻貌美，改嫁？这样的男人无可救药了！不如把女儿也丢下吧，轻轻松松地走。虽然她这样想过，可是她永远不会这样做！因为阿江是自己的爱人，既然是爱人，他再差，也是一生的最爱，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他这一生就真的全完了。爱人是她自己选的，家庭是她自己选择建立的，一走了之算什么？阿冰觉得她的爱人只是一时糊涂，只是累了，有一天他会好起来的，从前你让我享福，如今你累了就让我来撑起这个家吧。
她披荆斩棘夙兴夜寐，像个汉子一样出去闯江湖赚钱。你有钱我们一起享福，你没钱了，我来赚钱我们一起吃苦。因为他俩有了结发之缘，婚姻之约，一生一世一双人，离开了对方，谁都不能活。就像《神雕侠侣》中那两只雕儿，任何一方离开，另外一个都是死。
时光是对的没说谎，迷惑的是这心没有光。十七岁恋爱，二十二岁结婚，二十五岁为他生孩子，三十岁开始做生意养活这个家，浪漫了三五年，辛苦了二十年，有人问，值得吗？她说，为情为爱仍然是对！她和阿江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什么叫一辈子，你爱着我我爱着你，就算是一辈子。
虽然她的生活波澜起伏，没有定数，虽然他们爱得极其辛苦，可是看看身边的人，她已是最幸福的那个，唯独她，我的阿冰姨妈，永远将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不管身边的爱人作何变迁，她爱着的始终是他。他愿意做她身后的男人，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爱人，我的阿冰姨妈值得。她愿意挺身而出，为他遮风挡雨，也是因为她认定了他是她终生都要相守的那个，她愿意用一世青春换一段不散的感情。她成全了他，他成全了她，她成全了他们。
多少人爱她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她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他爱她那朝圣者的灵魂，爱她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个人坚持，情如何长久？那个人值得你爱，你就不要放弃，他若不离不弃，你就生死相依，这就是阿冰姨妈告诉我的，爱情长久最简单也最难做到的法则。
有时候我们总爱怀旧，因为生活在旧时岁月里的人，窍还没开完，代步工具就是一辆自行车，身边新的玩意儿不多，街道也很窄，天空很蓝很小，信差走街串巷，兜兜转转要很长时间才能把期待已久的信封送到手上。世界小得像一个音乐盒，人单纯得似音乐盒里的两个小人，只要有一点音乐，只要没有人把他们打碎，他们会抱着跳一辈子舞。
当他们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当我长大了，我只希望，这个美丽的故事是写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