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镇的雪
舒兰少校抬起右手敲了下桌面,大家看向她,她说:“我们都见过,你们每个人都是我挑选出来的。那么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方便我们重新认识。我叫舒兰,是‘猎人部队’培养成长起来的女兵。我现在的职务是‘学员战队’的总监兼战术教官。我来担任这次会议的主持人。下面,请我们作训部主任李一夫中校传达命令。”
我们安静地把目光集中向李主任。
——《奇怪特训》
我被放大假了,而且是一个长到暂时不知道几时才能结束的大假。这在队友们看来是一次多么不容易得到的长假期啊。可是我不能高兴,我真的不能高兴,但我也不能要求放弃这个大假,这是一个硬性命令的大假,我必须执行。为什么呢?因为我的脑袋有“病”了。我的脑袋的“病”很奇怪,就是非常容易忘记重要的事情却又不疼不痒没有什么感觉。而且我也有可能因为这种“病”而从此离开TX部队。我不知道回家后该如何对爷爷说。得了,让我一点一点地讲述出来吧,直接一点儿讲,就从回家那天开始讲……
我在东北东部的边境小镇车站下了绿皮火车,我就进入满眼白雪的世界里了……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而是应该说,我在飞机上进入东北的境内时就已经进入了白雪的世界了。
那时的我就处在莫名的兴奋中了。这种兴奋感直到我乘坐上绿皮火车经过七个小时到了我原来生活的那座城市,再倒车再次经过了四个多小时到了这座小镇里也没能过去。我即将到家见到我亲爱的爷爷了。
我背上背包,随着十几个乘客走出叫松江河的小站,我站在这座小镇的街边,打量着这座对我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小城。我紧了紧头上的套帽,在很冷的空气里大大地吸了口清爽的空气,再把这口直接凉到肺里的空气呼出去。我感觉到,这完全是东北的那种冬日的空气了。
我看着完全被白雪覆盖的小城,心想,这座小镇里的家在哪儿呢?这是个现实问题,因为我是在吉林省的省城长春市下的飞机,然后在机场的商店里买了现在身上穿的这身李宁牌的羽绒服。那时我才发现我弄丢了爷爷留给我的地址,我只记起了这座小镇的名字……
我站在街边犹豫,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其实小镇的方向并不复杂,车站外就是一条直来直去的街道,街边的建筑都不高,大都是两三层的楼房。那时的时间是下午3点40分。
我头顶上的天还是蓝的,连一片白云都没有,干净得叫人产生心痛感……我爷爷的家在哪儿呢?
我想起了蜘蛛,原本蜘蛛希望和我一道来看爷爷的……唉!可是蜘蛛突然有了新任务……还和八爪狐一道去执行那个任务……也许蜘蛛记得我爷爷的地址。对,打电话问问,蜘蛛要是因此笑我就让她笑个够吧。唉!
我打了蜘蛛的电话,准备首先听到蜘蛛的笑声。可是电话没通,是关机状态。我想,蜘蛛在执行任务啊。我感觉到了寒冷。我是个东北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可是离开东北的环境久了,居然抵挡不了东北的寒冷了。
我想,我得行动起来,就靠自己了。找吧。
在我前面的那些人已经坐上一辆白色微型小车走了。还有一辆白色微型小车停在街边,上面没有坐满乘客。司机透过敞开的车窗看到我了,其实司机已经看我好几眼了,见我要行动了才冲我喊:“上车上车了啊!”
我没吱声,我往前走。
司机又喊:“喂,你去哪儿啊?”
我说:“我不知道啊!”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神,他抬手把脑门儿抓了一下,喊:“你个傻子,你逗我玩儿是不是?当心我削你。”
司机瞄着我也似乎在等着我。
我一下就笑了。我对家乡男人的亲切感一下就翻上来了。
我说:“那你去哪儿呢?”
司机说:“废话,你去哪儿我就拉你去哪儿。”
我说:“得了。你走吧,我真不知道我去哪儿。”
司机说:“你是个驴友吧?你去长白山也行。咱们这里就是去长白山南坡的必经之路。上车吧,30块钱就送你去,比你用脚磨蹭强。”
我冲司机摆摆手表示不去。我沿街向前走去。
司机喊,好像是对车里的人喊:“碰上个傻子。”
司机又喊:“喂,小子,你给我听着,你一直走一直走,20分钟就进了中心地带了,那里住小旅店15元一晚上,比这里条件好点儿。”
我扭头说了谢谢。我又说:“我是回家,可是弄丢了地址找不到家了。我会慢慢找的。”
司机嘿一声笑了,说:“看看,我说对了吧,这就是一傻子。都是中国式教育教育出的社会人才,浪费了多少爹妈的金钱。无语了,咱们坐好走了,你这小子慢慢找吧。”
白色微型小车从我身边开过去,车后卷起浮雪一溜烟走了。
我又笑了,不过是在嘲笑我自己。
我沿街往前走,一边看街边的建筑。我希望能突然看到我的爷爷,或是能看到像居民居住的小区。慢慢问问,我相信可以找到家的。唉!我心里又想,破爷爷怎么就是不用电话呢?我爷爷有手机,可是手机里面没有卡!我爷爷用手机玩儿里面的游戏,这还是顺风兔告诉我的。
大约15分钟之后,我看到小镇的中心区域了,我来到小镇的中心区域一侧的边缘了。前面的街道也有打横而去的了。单从我来的这个方向看,好像这座小镇的中心区域是个方形的建筑群组成的,楼房也多是七层的了。我停了下来,站在了第一处十字路口上,我不知往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尽管眼前是座不大的小城,但是在不知道地址的情况下,就算是我这样的特种兵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犹豫的时候,一辆白色微型小车吱一下停在我身边了。我看过去,司机的脸从车窗里面冒出来,还是刚才的那个司机。他喊:“你说我是不是欠你的?我走了就得了,可是不行,心里不得劲。我妈看到电视上放的老太太摔倒路过的人怕被老太太赖上没人敢救的事还教育我别管那些,救助人是对的。可是呢,我自己想,咱们开车的人,在外面遇到遭难的人就要敢于助人,要不那样这社会就真完了,没希望了,这天底下还是好人多,这和我妈教育我的一致,是吧?我想了,我就不能不帮一个找不见家的大学生。这天就快黑了,你说你一个傻子这么瞎逛咋行?来,上车!我帮你慢慢找,肯定帮你找到家。要是真找不到你家,我就送你去派出所麻烦警察。你知道吗?现在还没到麻烦警察的时候,为啥呢?警察会在帮你找到家后向你要车费和工夫钱,还要你写感谢信……你小子是大学生,比我知道网络,也比我会玩儿网络,那上面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看那就是真的。反正我打心眼儿里是不想麻烦警察的。咋的?你看我干吗?浪费我口水,快上车!”
司机不把我当驴友了,当我是大学生了,而且还是个呆傻的大学生。这挺好玩儿的,而我也很冷了,上车暖和一下也好。我就把背包拉过来抱在怀里,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我对司机说:“谢谢,小哥哥。”因为我看司机比我大不了几岁。
司机歪头看着我说:“你个小样儿的都冻成青皮野鸭蛋了。别急啊,咱们慢慢想想。这座小城变化是大了一点儿也太快了一点儿。为啥呢?这里升级了,即将变成县级的城区了。老街、老房子、菜地什么的都扒了。兴许你好几年没回来了。可是你也不应该把什么都忘了吧?你总记得小时候在哪儿撒尿打架吧?总记得你和小女友在哪儿轧小马路吧?快说说,我在这里土生土长,你一说我肯定能知道。”
我周身打了几个冷战,看着司机摇摇头。因为心里好奇,从司机的话里感觉他有个识大体的好妈妈,而我妈妈对我而言是个遗憾,我便问:“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很识大体啊。”
司机说:“我妈是市场上卖菜的,从不缺斤少两的。唉,说她干吗,说你呀,你想到啥了就说。”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小镇,我无从说起。其实我也想了,我想找到派出所或者居委会也就可以找到家了。只是我一直在犹豫,因为那样会叫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就冲着司机摇摇头。
我说:“我第一次来这里,你明白吗?因此我才找不到家。”
司机愣了一下,看着我,突然打个哆嗦说:“你不会是个逃犯吧?这里可是中朝边境。我的妈呀,我的运气真是好极了!你身上就是有股逃犯的气味。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来回拉一天人了,就赚了一百多元,我可以给你。行吧?”
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一下就笑了。
我说:“我不是逃犯,我就是一个三年没回过家的人。我……”
我突然记得顺风兔、飞鹰和水鸟来这里找我爷爷是在江边找到他的。
我就说:“这里有一条江吧?”
司机又打了一个哆嗦,看着我说:“我不去江边,我这车是破车,加上牌照就值6000元。我送你了,你叫我下车。行吧,哥们儿?我肯定在你走后过三个小时再报警,那时天就全黑了。警察不是007,天黑就不可能抓到你了。我说话算数,要不我和你拼了。”
我不笑不行,我也真的产生了一种被当成了坏人的快感。
我说:“我想起我爷爷爱在江边钓鱼,你带我去江边找吧。我可以付你双份儿的车费。真的,我不是坏人。再说我肯定打不过你,你怕我干吗?你是在帮我,要是在江边找不到我爷爷你就带我去派出所。OK?”
也许是我这句“OK”起到作用了,司机在打量了我的身材之后,也说了“OK”。
我坐好了,又说了谢谢小哥哥。
司机说:“别忙着谢我,没准我自己正走在去地狱的路上呢。我看出你小子虽然干巴巴的身材,可是你肯定练过武术。得了,就信你一次了,急了我真拼命,就算我干不过你也能甩你一脸大鼻涕。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这是啥破事,遇鬼了。”
司机嘟囔着启动车辆掉头开走了。
不一会儿,微型小车跑出了城区,进入了雪原里。我看着车窗外的雪景不再说话。而我发现,司机没闲着,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瞄我。
我就说:“小哥哥,这是野外,你注意开车。”
司机说:“你就放心吧,这破道,我闭着眼睛都能开。”
我就又笑了,我喜欢这个司机。可我又担心在江边找不到我爷爷,那样就得找警察帮忙了。
司机说:“看前面,看到了吧。那条白白的雪道,那就是条江,咱们叫它曼江。在夏天、秋天有打鱼的,也有钓鱼的。现在是冬天,就一个老妖怪天天在钓鱼,那个老妖怪老得满头白毛,都能当你的祖爷爷了,没见谁爱搭理他,也没见他爱搭理谁。得了,你就从这里下去吧,下到江边去找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过了江往对岸树林里钻,我马上就报警,咱们的边防武警就会带着好几只大个儿的军犬追你,你跑不了的。要是你听我的,我带你去自首,我可以给你证明你就是来自首的,主动投案型的,行吧?”
司机还是把我当成了逃犯,我不笑都不行了。还有,他说的那个白头发的老妖怪肯定是我爷爷。
微型小车停下了,司机死死地盯着我,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把铁锤子。
我笑着看着司机。
我说:“你能等我一会儿吗?”
司机盯着我,把锤子在手里掂一下,说:“我等你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过1分钟都不等。我可不想叫边防武警抓你时多费劲,那也是浪费国家资源。”
我说:“好的,麻烦你帮我看着背包。”
我开了车门出去回身把背包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我想走时司机突然说:“你真不是逃犯?那就怪了,我就没见过找不到自己家的人。你是不是想在这个美丽的大自然里自杀?那可好了,你就是条冷硬的尸体了,你见过冻死的野狗吗?”
我一下就笑了。
我摆摆手,打了个特种兵特有的等着的手势,我就几步踩进了积雪里。我的天,路边树林里的雪足有50厘米深。
司机喊:“给我小心点儿,我盯着你呢!自杀的人我可救不了。我不会在冰窟窿里游泳。我就当目击证人了我。”
我就一步一步瞄着江岸走去。我顶着寒风来到了江岸边,我往下游看。在一片飘着雾气的地段里,有一团红点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在雪地的环境里分外醒目。我知道那就是我爷爷了。
我扭头冲司机打了个找到目标的手势,我就向飘着雾气的区域跑过去。到了近前,我才看清,那片飘着雾气的区域是一段没有冻上寒冰的江面,江水是暗黑色的,雾气也就是江水里飘出来的气体。那点红色,也就是一个人坐在水边,就是在钓鱼。那就是我的爷爷。
我心里非常激动,快速跑过去,可是在我距离爷爷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背对我的爷爷的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冲我挥一下,打了个别动的手势。
我知道爷爷发现有人来了,我就站下了。
那时江面的风迎面刮过来,带起了细碎的雪粉,扬了我满身满脸。在我眯着眼睛低下头的时候,我听到我爷爷喊:“臭鱼儿哪儿跑。”
我抬头看过去,我爷爷已经站起来了,手里的钓鱼竿弯着,一条四十多厘米长的黑背鱼在空中摆动着。
我就喊:“钓到啦,这鱼还可以嘛。”
我看到我爷爷愣了一下,一下扭过头来,看到是我,我爷爷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说:“回来了?”
我这才想到,我爷爷没有想到我会回来。
我说:“是的爷爷,我回来了。”
我爷爷咧开挂满白雪霜的嘴巴,笑一下,说:“挺好,回家吃鱼了。”
我是看着我爷爷收拾了东西起身带我走的,我没能想到帮爷爷收拾那些钓鱼的工具,我光顾笑了。真的,我爷爷的一身装扮太好笑了,他是一身黄色的下装配上红色的上装,头上也是黄色的防风套帽。老妖怪啊,我想到了顺风兔他们形容我爷爷的话。
我说:“爷爷,我带了车来,这边走。”
我这才拿过爷爷手里拎的东西,并伸手企图扶着爷爷。爷爷抬手挡开我的手,大步走在了前面。我快步跟上。
我说:“爷爷,我弄丢了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江边的。”
爷爷说:“怪我又搬了一次家。咱家你回来过一次,就是那座平房,可惜拆迁了。这回的新家是座楼房,咱家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离原先的平房不远。你怎么能找不到呢?”
我愣了愣,我想我怎么完全不记得回过这座小镇了呢?但是我没有再问爷爷我几时回来过,我想爷爷是不会错的。而我上次从海岛回来后,我的记忆力远远不如从前了,我看过医生,军医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我的失忆问题。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这次的长假。我不想和爷爷谈这个,我就跑到爷爷的前面,踏着雪地里来时的脚印走。
我爷爷说:“那次是你出国前和那个叫陈俊生的少校回来的。哎,那家伙还是你的上级?”
我不记得爷爷说的了,但我还是装出记得的样子说:“是啊,老陈现在还算是吧。不过我听说他就快离开TX部队任高职了。现在TX部队的代理部队长是马龙中校。”
我爷爷说:“我知道那个马龙,听你的伙伴说他是个‘西瓜’。嘿嘿!”
爷爷说完笑了起来,在我看来,爷爷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我和爷爷到了微型小车那里,司机没在车里坐着,而是站在雪地里远远地看着我和爷爷走过来。离他还有段距离,他就喊了:“我的妈呀,那个老妖怪原来是你小子的爷爷!我的妈呀,我真信了有什么爷爷就有什么孙子的话了。”
我和爷爷走到微型小车跟前了,司机拉开车门请爷爷进去,嘴里却说:“老头儿,这小子真是你孙子?你回家得用棒子削他,削狠点儿。哪有找不到家的破孙子?那样的破孙子真不如没有。再说老头儿,你还得和你孙子把衣服换过来,你穿黑色的才合适。你穿得那么鲜艳,知道人家都叫你老妖怪吗?这小子要说他爷爷是你这个老妖怪,我一下就能带他找到你……”
我爷爷就在司机的脑门儿上敲了一个栗暴。
我爷爷还问:“不痛是吧?”
司机“哎哟”一声,退后,揉着脑门儿说:“得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削我这一下就算是您老人家给我的过年用的压岁礼物得了。上车,小子。我赶着回家把老妖怪有个找不到自己家的破孙子的事告诉我妈呢。”
我听了又笑了。我笑是因为我感觉我爷爷在小镇上很出名。
在我爷爷的指点下,20分钟后,微型小车在爷爷家的楼下停下来。我和爷爷都下了车后,我给了司机100元当车费,司机没客气就收下了。
司机嘟哝一声:“老妖怪的手劲儿真大,敲得我脑门儿现在还痛。我要是得了脑震荡就和你们打官司,反正我是记住你家了。”
我就又笑了。
司机冲我瞪下眼睛,说:“我极度地怀疑你就是个从大城市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得了,那不关我的事。你给我关上门,我走了。”
我关上了微型小车的门,司机倒车掉头开走了。我爷爷往一楼的一个窗子指一下,说:“咱的新家。”
我背上背包,爷爷拿上他的钓鱼工具,我俩就回了家。
这个家是套只有两居室的83平方米的房子。爷爷说,这是套正房,就是南北向的房子。爷爷还说他喜欢一楼,因为住一楼开发商还给个30平方米的小院。在夏天,爷爷说他在小院里种了白菜和萝卜,还有小辣椒和茄子。小院的三个边的栅栏上种了些架豆角,爷爷还问我知道什么是架豆角吗。我当然知道架豆角,就是在部队不常吃到的东北油豆角。
爷爷说这些话时并没有闲着,而是在厨房里一边洗鱼一边说着,而我则是坐在餐桌边上看着爷爷听他说。爷爷又说,今晚饭就是一条鱼了,就是刚才钓上来的这家伙。这家伙足有3斤重,肯定够吃了。小渔儿你就可劲儿造吧。你小时候是个不能吃饭的小坏蛋,还挑食。现在我知道了,我听顺风兔他们三个说了,除了巧克力,你什么东西都吃了。这很好。
我的眼睛有点儿潮湿了,我和爷爷多久没说话了?从我和爷爷进了家,我爷爷就没停下嘴,而且都是说我小时候的事,有些事我都没有了记忆。但我知道,我爷爷日子过得挺孤独的。
在我和爷爷坐好吃饭时,我就问了爷爷一句早就想问的话了。
我说:“爷爷,这里的人怎么叫您老妖怪?”
爷爷看着我,他的眼睛不花,目光依旧犀利。
爷爷说:“这事啊,这事怪我,是我不爱搭理这里的老年人。没有共同的话语,那就只好选择沉默了。我又穿成这样,他们看不惯,就喊我老妖怪了。嘿嘿!我喜欢他们喊我老妖怪。”
爷爷笑起来,我也笑了。
很快,我和爷爷吃完了晚饭,我收拾了餐桌,洗了碗筷。我看着爷爷在看新闻,想起了给爷爷带的礼物。我在背包里找,可是没有了。我坐下来想,明明放在我的背包里了,怎么没有了呢?而且是个什么礼物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后脑部位的那个早就好了的伤口居然跳了一跳,痛了一下……
我爷爷说:“钓鱼岛啊,是个隐藏的脓包。目前治理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老美又不会给我们从容的时间。不好治啊,需要大智慧。”
我知道爷爷的新闻看完了。
我说:“爷爷,我给你带的礼物忘了放哪儿了,是什么礼物我也忘了。”
爷爷说:“是吗?那是正常的,是高兴得过头了。想家了吧?”
这是爷爷第一次问我是不是想家了。
我点点头。
爷爷说:“得了,去睡吧。咱家睡觉早,起得也早。明早你和我一起去捕鱼。这一个假期你就可劲儿吃鱼吧。”
我看着爷爷起身去了南面的房间,我犹豫一下,就去了北面的房间。从房间里的布置看,我想到了,爷爷是知道我要回来的,是知道我有了长假的。可是我不记得我回来前告诉过爷爷我几时能回来。而且我和爷爷几乎没有办法正常互通消息,我只是按期给爷爷发邮件,因为爷爷的手机没放卡,那就是爷爷的一件玩具,爷爷也没安装固定电话。难道爷爷每天都布置给我住的北房,每天都在等我回来吗?我的脑袋有点儿乱了,像是短路了那样。我打个哈欠,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我又起身关了灯,再次躺到床上。我本来还想着思考一点事,比如我给爷爷买的礼物到底弄哪儿去了等等,可是过了不一会儿,我的眼皮就沉了,我就睡着了……
我被爷爷喊起来时看了一下手表,那时是早上5点整。我回味睡的一觉,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这是我近些年来睡得最美好的一觉。我睡得香极了。
爷爷说:“你没做什么梦吗?”
我揉了揉眼睛,说:“没有吧?我没有做了梦的感觉。”
爷爷说:“是啊,刚才我看你睡得像小时候,小猪一样。”
我就笑了。
爷爷说:“别傻笑了,快去收拾干净吃早饭了,破孙子回家了啊。”
在吃早饭的时候,爷爷一边吃饭,一边和我说话,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有些事我依稀记得,有些事我记不起来了。能记起的事,我就能笑笑。然后,在6点钟时我和爷爷拿了钓鱼工具就出门了。
外面是寒冷的,也是清爽的。
爷爷说:“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日出的时间。”
我就往天上看,天上没有太阳。
爷爷说:“现在跑到山顶上,可以看到太阳升起来,在这里还得等到8点吧。咱家的小镇的周边可全是大山和森林,还有江河。气温虽然冷了一点儿,可是空气好极了。小渔儿你得记住了,咱家的小区叫家园小区;咱家的门牌号是家园小区6号楼112室,好记,当年爷爷参军的部队的番号就是112。”
我点头表示记住了,我还把套帽往下拉拉,因为不是一般的寒冷。那时我和爷爷已经走出了这片只有七座都是七层楼房组合的小区了。街上空荡荡的没有几个行人,因为现在是学生放假的时期,早上的街道没有了学生也就少了许多的行人。而且街灯都是熄灭的,因为小镇都在白雪的覆盖下,天上又有星星,这样的空间和白天的早上差不多,一目了然的感觉。
爷爷说:“跟上,往北走。”
走在路上,爷爷不再讲话了。我也不说话。我是没什么可以说的,这也是职业习惯吧。我现在的感觉像是早上行军。
在30分钟之后,爷爷带我走出了小镇。放眼就是满眼雪色的环境了。当然也有别的颜色,比如绿色,那是绿色的松树和柏树,还有冬青树,这几种树在冬天是不会丢失自己的本来颜色的,它们的绿色结合了雪色,才是东北冬天的颜色。走进野外的雪野里了,雪很深,我走得不很利索,远不如我爷爷。我又着急赶上已经落下我的爷爷,我加快了行动。我小跑起来,可是,我的户外靴突然一脚下去就下陷被雪淹没了,我也就一个前扑摔进雪里了。
爷爷扭回头看我,说:“笨得像个小野猪了。怎么的,不会在雪路上行动了?假如你去了沙漠,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呢?环境多是不同的,但是人的适应性是要因环境的变换而适应的。适应快的人,生存的概率才是相对大的人。还是那句话,不论在何种的环境下,以最快的方式去适应了环境,才能做到活着打击敌人的这一标准。小渔儿你还差点儿劲。你应该可以看出这片雪地上,哪里的雪深和哪里的雪浅,然后做出你行动的线路。那是大自然自动给你的答案和提示,重要的是你怎么发现和去利用大自然给你的那种对于不同环境的提示。你掌握了这一点,就能揭破环境对你的误导,反过来还能对这一环境加以利用。哎哟!你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哪里去了呢?”
我的脸有点儿发热了,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我不好意思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是出色的特种兵了,至少在我想来没给爷爷丢脸,值得爷爷为我感到骄傲。可是……这倒霉的雪地……
爷爷说:“走吧!快到了。”
往前走的我变得小心了。我观察雪地,发现了问题,也许是因为风的缘故,雪地上的雪是不同的。比如突然在雪地上出现一小片平整的雪地,而且那上面的雪在感官上是生有硬壳的,那么在那片雪的下面,就是一片雪坑。比如高出其他雪地一点的,那么雪下面自然就是高出其他地面的地面了。走在那样的雪的上面,就不会被突然陷进去。我想这些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也真像我爷爷说的,大自然给了人们揭开任何环境的答案和方法,就看你怎么去应对。这是我把爷爷的话解释的叫我明白的一句话。
雪野在我眼前扩大,雪野上的矮树也多了,因为快到江边了。矮树在我眼中的雪野上显得光秃秃可怜兮兮的样子,而杂草则是更为可怜了,只在雪中露出了晃动的叶尖。而我又看到,突然出现的太阳光在我前面远处的一面大山坡上出现了。那面大山坡上尽是雪白的雪被,太阳光照射上去,那雪被是一片一片分层次褪去的、扩展的,片片雪被明亮起来、刺目起来……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大手揭开的片片幕布而同时暴露出原有的光彩那样,说不出的壮观美丽。
我看呆了,我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