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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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缘份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出现(3)

公寓有个小阳台,云舫进门换鞋时就闻到阳台上的花草清香,房间整洁干净,木地板应该是用抹布擦的,找不出丁点儿脏污,双人床靠墙,绿纹格子被套铺得平平整整,沙发挨着床尾横置着。墙壁上挂着一台小屏幕的超薄液晶电视,下方摆放着一个大花瓶,斜插了几只翠绿的富贵竹。如果没有阳台上的花,便不像是个女孩子的房间。

阳台的栏杆上挨次放了一排小罐子,种满各种奇香的花草,他只认得其中的一种——千鸟草,有认识的女孩子种过,但没种活。

“你喝什么?可乐?奶茶?咖啡?咖啡和奶茶都是速溶的。”沐阳打开冰箱门问他,拿了几个苹果捧在手上,侧身撞拢冰箱的门,便去厨房了。

“奶茶吧。”他望着她的背影随意答道。

她是个有耐心且懂得生活的人,从她家的摆设可以看出,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找不出一件来,通常男人把这种女人归到适合娶回家而绝对碰不得的一类。云舫突然明白了,她带他来家里,大概就是为了给他透露这样的讯息。

这时沐阳又走回客厅,将切好的苹果放到茶几上,浅白色的几瓣果肉沿盘边摆了一溜,中间缀了几颗鲜红欲滴的圣女果,像朵盛开的莲花,却是火红的莲蓬——很怪异的感觉。

沐阳搜肠刮肚地讲了许多上学时的趣事,云舫除了静静地听着,偶尔微微一笑外,很少插嘴。这样的男人教养很好,却也被动了些,沐阳一旦找不出话题来,两人便只能望着电视,就着广告说事儿。这让沐阳很是苦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跟打电话一样,若是突然间话题接不上,或是某个人兴致缺缺,就意味着该结束了。

再找不出什么说的,沐阳觉得有些累了,坐姿也不若之前端庄,双肩一松,软软地靠在沙发上,心里暗骂云舫是木头疙瘩。

云舫也靠着沙发,侧头看了她一眼问:“以往你晚上都干什么?”

沐阳指着床边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就靠它打发时间呢。”

“不出去玩儿么?”

“现在的治安太差了,而且——我也喜欢待在家里。”

“难怪那么多男人都嚷着找不到女朋友,大概许多女孩儿都同你一样躲在家里吧。”

沐阳拈了颗圣女果喂到嘴里,尔后捧着腮帮子望着他:“你这样说,我倒是应该反省了,若是长此以往,我是不是就真嫁不出去了?”

云舫微怔,这样的话听似无心,实则暗示成份居多。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探身拿了电视遥控器转台。

“我晚上也不常出门,平时工作忙,回到家倒头就睡下了。”

沐阳若有所失地偏了偏头,两人坐得近,头发梢刷过云舫的手臂,他感到有些麻麻的痒,心也像是被羽毛搔了一下,轻微地在胸口那儿颤动着。他的手抬高,狠按了一下遥控器,按的却是静音键,小公寓突然间安静了——

沐阳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想着该是电视声音太大,他听不见她说话才切换了静音的。可这一看,见云舫也正盯着她,四目对上,沐阳脸微红,静静地凝视着他秀挺的眉目,只觉得空气中氧气的密度迅速增高,要有点火星儿,或许这房子就该燃起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工作忙,那就多注意休息!”

“嗯!”云舫低哑地应了声,硬绷绷的身体像是被布条缠了个实在般,作不出丁点儿响动。

“呵——吃苹果!”沐阳尴尬地端了果盘送到他面前。她这会儿倒是希望这房子没个空处,两人能挤得紧紧的,好过这种暧昧的氛围。

云舫连盘子也一并接过,挑了一瓣苹果,两三口吃完。沐阳又递了纸巾给他,接纸巾时,是连她的手也一并握了,虽是不小心的,但握了也没放开。他突然能理解那些借口给女孩子看手相而占了便宜的低级男人,这会儿他真希望自己也能掰开她的手,对着那几条线说出个两两三三来。

沐阳心跳得快,却也大方,握了便握了,并没缩回来。幸好两人的手心间隔了一张纸巾,手心的汗都给吸去了,她低头端详他修长的手,指甲修得平整,手背很光滑,掌心也是柔软温暖的。

她笑着道:“你这手一看就没干过粗活。”

云舫心想她还真是大方爽快,便也看着她的手道:“你的不也一样,没做过饭吧。”

“就知道你会猜错,我初中时就会做饭了,周末不上班时,我也是自己在家做了吃!”

“真的?现在会做饭的女孩儿少。”

“嗯,我一个朋友就只会煮泡面。”

“那一定是个很要强的女人。”

沐阳轻笑说,没错,佳佳就是那样。云舫怔了怔问:佳佳是谁。沐阳便与他说起了自己的好朋友,也说起了她们小时候的趣事。这样聊着,谁也没有靠得更近些,时间在这时却走得极快。近十一点,云舫松了她的手,把纸巾扔到垃圾篓里道:“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沐阳跟着他起身。

“不用了,省得待会儿我还得确认你上楼!”

沐阳送他到了门外,在电梯口与他挥手道别。云舫却一把抓住她挥动的手,顺势将她扯进怀里,低头迅速一吻后低声道:“早点休息!”

沐阳愣在原地,看着他走进电梯里转身按了键,又冲她挥挥手,电梯门缓缓地将他的脸关在里面——

她的额头仿佛被火灼了一般。

路佳出差回来,韩悦的蜜月也结束了。正值周末,三个女人照旧约在星巴克碰头,汇报各自的近况。

沐阳在吸烟区找到正在抽烟路佳,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道:“赶紧抽完吧,一会儿韩悦该到了。”

路佳是男人眼中的美女,即便是只化了个淡妆,依然是美貌妖艳的,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流盼时水波微漾,眼尾斜斜地上翘,薄唇再抿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脸上总带着一丝忧郁,男人见了少有能不动心的。

沐阳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烟雾,路佳吸了口,偏偏凑近她又吐出口烟,坏笑道:“你又没怀孕,怕什么?”

“我吸了你多少年的二手烟,估计你那肺没黑掉,我先得癌症了。”

正说着,穿着孕妇装的韩悦拎着几大袋子,从门口一摇一摇地走进来——她是个‘外八字’。路佳低头抚额,把烟掐灭了,跟沐阳小声道:“我现在真想每周约会时把她给踢开了,你信不信她那袋子里除了些廉价衣服,就是从超市里淘来的菜啊肉什么的?”

沐阳捏了她的手臂一把,小声斥道:“这就是婚姻生活,好多年的朋友,你总不能因为一袋子菜就断交吧!”

“嗳,对不起,路上塞车,来晚了!”韩悦伸手拖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这才把那些袋子脱手了。沐阳和路佳同时看去,是沃尔玛的购物袋,其中一个袋子里露出了青葱苗,她们俩相视一笑,沐阳问韩悦:“你喝什么?”

“牛奶吧。”

沐阳又问王路佳:“你还是要冰拿铁么?”

“嗯,这周轮到你买了?”路佳道。

“你出差前是韩悦买的,这次该我了。”沐阳说完走到里面的柜台前,给自己要了杯冰摩卡。几分钟后端出来,韩悦和路佳边笑边说着什么,她走上前问:“你们说什么呢?”

韩悦笑道:“佳佳说她出差时有个人跟了她好几天。”

沐阳闻言大惊失色,半晌后才关切地问:“你——没什么事儿吧?”

路佳不在意地笑笑道:“他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而已,起初还有些怕,后来发现他每天都在酒店下面等着,我坐车他也坐车,我走路他也走路,我去客户那儿办事,他也只是等着,反正我现在都回来了,他总不可能跟到这里来吧。”

沐阳缓缓放下心来,但仍不忘跟路佳嘱咐:“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就报警吧,现在这社会乱得,什么人都有,你自己要小心点儿。”

“沐阳还不了解她么?她就喜欢这样的刺激。”韩悦接过话道。

“这倒是,那人太老实了,害我都没有报警的机会。”路佳无趣道。“嗳,别说我了,讲讲你们的新鲜事儿吧。”

沐阳低头。“我没有新鲜事儿。”

韩悦捏了捏她的耳朵,脸凑过去怪声怪气地:“少来,你跟我老公的老板那晚没什么事儿?”

原本没几分精神的路佳眨了眨眼睛,也凑向沐阳道:“哦,这个有意思,你处女般的非处女生涯总算是有了个男人,快快,说来听听!”

“说什么呢?我跟他又不熟,能有什么事儿?”沐阳的头垂得更低了。提到云舫,她又想起那天的吻,分开后这么久,他也没再打个电话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定义那个吻的,所以暂时还不想让朋友知道,省得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又没在一起,丢脸得很。再者,韩悦什么事儿都跟老公说,难保周亮不会与他们的同事乱传。

韩悦想了想说道:“我想也是,听老公说,他老板两年没交过女朋友,这样的男人要么是守身如玉,要么就是情人换得特别勤,我觉得一个男人不可能两年没个女人,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你没跟他发生什么我就放心了。”

路佳却不赞成:“我倒觉得这样的男人比程江林那闷葫芦好,不声不响地害死了沐阳,在滨海这个地方,宁愿找个常换情人的,也别找那种看着痴情,骨子里尽想着为自己打算的人!”

沐阳喝着冰冷的咖啡,听她们争辩着男人的好坏,没加焦糖的咖啡很苦,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到心里,那儿沁凉的,冒出了寒气直窜到血管,浑身发冷。

如果他是个常换情人的男人,那么,他是不是也打算只把她当成个免费情人?

3

女人的爱情,可能是自见到男人第一眼开始;也可能是在第一次牵手或拥抱亲吻后,好感便由肢体的接触,转变成了喜欢;而男人的爱情,却是在女人喜欢上他以后,便不会显露半分,稳重自持的男人更是,或许怜惜,却不轻易说爱。

女人在这时便只能揣测男人的心思,男人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动作,使得她们不分白日黑夜的反复回想,进而得出两种相悖的结论——爱与不爱,但无论是哪个结论都很轻易的被自己推翻。女人只能认定男人没对自己上心,揣测就成了猜忌。

猜忌得没完没了,沮丧,难堪,伤心失望,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然而,这都是男人不会知道的,即使知道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别胡思乱想。所以,女人真是自讨苦吃。

沐阳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穿了件齐到膝盖的灰色大T恤,帽子罩住了头,脸深深埋在被套当中,老远看去,像谁扔了只瘪瘪的布袋子在床上,她很是为自己难过,然而,理解她的,却也只有床头的猫头鹰闹钟——睁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她。

闷死自己以前,她总算抬起了脸,吹开贴在脸上的发绺,望着雪白的墙壁发呆了好一会儿,方才觉得自己太傻了。想那么多,白白浪费了整晚的时间,云舫始终是没给她打个电话,还不如看书或是玩游戏,再不济,早早睡了也好。

她翻了个身,躺得笔直,双手交迭在胸前,开始酝酿睡意。这时门铃却响了,她陡然起身,从床上到门边不过几米的距离,她的思绪却如行驶的公交车,停了无数个站,又一次次的驶离,因之不是终点——终点,她当然希望是云舫,虽然这个想法太不靠谱,他是不会不来个电话便贸然上门的。

门外是满身酒气的王路佳。

朋友也有让人很厌烦的时候,比如现在,沐阳蹙眉看着被她扔到沙发上的路佳,三下两下从她手袋里翻出香水往每个角落猛喷,直到香水味盖过了酒臭,方才松了手,而香水也已去了大半瓶。

路佳喝完酒便贪近跑来这里已成了习惯,沐阳爱干净,再累也会给她擦身换了衣服才扶她上床。比起回到家孤苦伶仃地没个人照顾,这儿等同于能享受高级服务的酒店客房。她艰难地朝沐阳挥挥手,咧开嘴笑道:“嗳,今天又喝多了。”

“洗澡了再上床,我先睡了。”沐阳没给她好脸子,甩了甩手上床躺着了。

路佳的头勉强侧了侧,望着沐阳仍是没个正经地笑。“今天不管我啦?行,不管我,我走就是,找个人收留我还不容易?”她撑着沙发歪歪斜斜地起身,指头颤颤微微地在手机上按键,尔后便听着电话跟螃蟹一样横着往门边走。

沐阳气得把被子往墙边一摔,在路佳摔到地上前扶住了她,气哼哼地道:“除了借酒装疯,你也就有点儿找男人的本事,自己去冼澡,我今天真没心情服侍你!”

路佳醉眼朦胧地道:“你说话怎么跟那些没人要的女人一样?”

沐阳一怔,脸窘红地道:“我说错了么?找你那些男人哪个不是只图着跟你上床。”

她说完看向路佳灰败茫然的脸,后悔不迭,想为自己辩解,说那是气话,路佳已经甩开她的手,头又“砰”地撞上了墙,她双手抱着头,闷着发出讽刺的笑声:“你这话在心里憋多久了?”

“我没有。”沐阳觉得自己的回答毫无诚意,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是觉得你没必要那样糟蹋自己,再说——糟蹋了他也看不到。”

“谁说我是要给他看的?”路佳用一双受伤的眼睛望着她。“我只不过——不过是想把那些画都忘了。”她一脸惨然,眼泪滑过下巴,滚到敞开了襟的胸口上。

沐阳心头一颤,垂头不去看她,只听着她声嘶力竭地哭,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头好痛,痛死了——”

待她不省人事了,沐阳才给她换了满是酒气的衣服,吃力地将她扶上床,疑惑地看着睡熟的人——

受过伤害过的女人,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她想不通。

折腾了好半天,她累得慌,打个了呵欠便蜷在床边睡下了。偏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剧烈振动着,云舫择了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沐阳坐进车里时,他正神情倦怠地揉着太阳穴。半个月未见,他似乎也没生疏几分,拉了沐阳的手便握紧了,嘴却是抿着,没说半个字。

“这么晚还没休息?”沐阳语气平淡。心道:这么久不联系,一见面就握着手,还没句解释的,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她被握得不自在,想抽回手,却只是手指头动了动,其实,云舫握得并不紧,她要抽回手也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