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绿林(2)
他走上前，轻抚了一下卡洛琳·安德斯多特的下巴。这下卡洛琳·安德斯多特坐了起来，抓着他的头发，往他的耳旁猛捶了一拳，然后又一拳。他并没有因此而发火，而是继续大笑不止。
“我就喜欢这样。”他说，“我就喜欢这样。你会成为一个支援军队的女绿林，小妞儿，你要装点一下门面，我给你一个手镯，扣环上还有一颗绿松石。我们的人刚从纳尔瓦的霍恩伯爵夫人的棺材里偷来的。”
他从手腕上抖出一条手镯，她兴奋地接了过来。傍晚时分，布料被铺到了帐篷里，卡洛琳·安德斯多特坐在桌边奥吉福身旁。现在她有了法式的服装，上边镶有花环，戴着金色蕾丝装饰的头饰。但是双手粗大！她学着戴着手套进食，但手套里边的手指粗大，纽扣之间红色的皮肤若隐若现。
“嗬嗬！嗬嗬！”将领们惊呼，“那双手会让男人们比征服了匈牙利更兴奋呀！救命！系好腰带！过来拥抱我们吧！我们会快活到死！”这时候，她盛了一碟食物，咀嚼着蜜饯，勺子伸到了空中。如果有什么味道不好，她就做个鬼脸。她很会吃，但却没喝什么，她就只啜一口，然后把酒吐到将领们身上。那些人骂人的话她都学会了，她也大骂着，坐在那里一副很快活的样子。“救命！救命！”将领们尖叫道，笑得喘不过气来，“熄了灯，这样我们就看不见她啦！别撞到了！救命！夫人，想抽一点烟吗？”
“见你们的鬼去吧！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儿？”卡洛琳·安德斯多特回应道。
然而，奥吉福很巧妙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感，这样那些大笑的人才没有转向他，不然，他们会推着他的手臂，拽着他的衣服后襟说：“啊哈，长官，你已经陷得太深啦！愿上帝保佑你，长官，保佑你和你的小情妇！”
他总是装着很平静地对待她，从未太靠近她，总是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没有当众拥抱过她，从没有人看到过他替她取下手套，把她非常红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不时掴他一巴掌，她对他的态度比对其他任何人更冷漠。但对这些他只是跟别人一起大笑，军营里从未像这样热闹过。
有时候他也想抽她一顿，但他羞于在别人面前这么做，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女孩儿讨厌他，他害怕别人会猜到真实的情况，他跟女孩儿相处的时间还不长。“等着吧。”他想道，“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坐在锁好的门后的。就等着吧！到那时一切就会正常了。”
“天啊！天啊！”将领们喊道，“她在耍我们！我们必须掌控住局面！天啊，天啊，不，看她那样子，多凶啊！”
“去你们的吧！”她说，“去你们的！你们只配看到这样子。”这样，她来进餐和离开的时候，他们都会过来逗弄她。然后一天傍晚，她坐在一群喝了酒的老男人中间时，一名副官闯了进来，说话吞吞吐吐，非常难为情。他转向了奥吉福。“我能直说吗？”
“随便你吧。”
“不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受罚吧？”
“当然不会，有话直说好啦！”
“沙皇正在去军营的途中。”
“很好，他是我的主宰。”
副官指着卡洛琳·安德斯多特，暗示奥吉福把她送给沙皇。“沙皇很喜欢高个子女人。”奥吉福说。
“长官，最近这些天来他换了口味。”“好吧，把她送给沙皇吧。带上武器，把三匹马拉的车带过来！”这下警报也响了，士兵们敲起鼓，吹起号，拿起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前行，喝得醉醺醺的那群家伙也被吵醒了，卡洛琳·安德斯多特被安排坐在一辆行李车上。
一名战士提着一盏点燃的灯笼出现在驾车的农夫身旁，她听到了农夫轻声在询问他要去哪里。
“把她送给沙皇。”战士平静地答道，手指越过对方的肩头指向女孩儿。
听到这话，农夫惊得瑟瑟发抖，愈发卖力地赶起骨瘦如柴的小马来，他不断地吹着口哨，鞭打着它们，让它们加快脚步。灯笼轻轻掉在了烧光了的地面上的冷杉木上，马车在石头路上不断颠簸，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卡洛琳·安德斯多特躺在干草堆里，盯着星空。她会被带去哪里？她以后会怎么样？她不断猜想着。手腕上的手镯是个护身符，是奥吉福所说的那个美丽预言的证物。女绿林！这听上去挺棒，尽管她起初不明白女绿林是什么意思。她轻轻抚弄着小小的银指环，然后坐了起来，借着灯笼的微光看着坎坷的路面。她很谨慎小心地往车外移动，慢慢地爬过了车门槛，脚垂到了地面，而没被人发觉。她会摔下去起不来吗？她慢慢地拖行了几步，然后就失去了平衡，踉跄了一会儿，就摔倒在灌木丛中。
三匹马儿飞驰着拉着马车呼啸而过，灯笼的光也消失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拭去脸上的血液，走进了茫茫的树林之中。
她遇上了一伙粗野的逃亡者，他们一看到她漂亮的脸蛋，马上就给她送上了浆果和蘑菇，并一直跟着她走。她收获了一帮随从，她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好，他们几乎都不敢靠近她，但有的时候却彼此伤害。终于她接近了一个船长的妻子，她正准备跟丈夫去格但斯克，船长答应让他们在船上干活。天渐渐变黑时，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干活，不要报酬。船长就着月光坐在自己的小船舱上，得意地吹着牧羊笛，很高兴得到这么一帮勤快的不要报酬的船员。他的妻子也从未见过像丽娜这么能干的女佣。但他们一出海，卡洛琳·安德斯多特就靠在船长的身旁，双手交叉，所有人都躺了下来，合着笛子的节奏唱歌。
“你觉得我会取代你的妻子吗？”她问道。“揍她，揍她！”他妻子喊道，但船长只是更靠近了她，不断吹着笛子。船上的风帆日夜在海上漂着，船长一直陪在卡洛琳·安德斯多特身边，给她吹笛子，而后者则跟逃亡者们一起跳舞，而船长的妻子则坐在舱内痛哭流涕。
他们到达格但斯克的时候，船长用手臂夹着笛子，晚上跟卡洛琳·安德斯多特以及她的同伴们一起下了船。他们认为这下她应该去驻波兰的瑞典军队，请求国王收留她。
她和女同伴们哼着歌进入瑞典军营中的女性驻扎地时，那里响起了吵闹声，她们都在忧虑，因为她们已经挨饿两天了，最后的一点食物分给了军中的小贩和战士们。不过她还是朝一个下士走去，双手放在了臀部处。
“你难道不害臊吗？”她问道，“让我的女人们挨饿，而你们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她们？”
“你的女人？你是谁？”她指着自己的手镯：“我是卡洛琳·安德斯多特，女绿林，带上五个人，跟我们走！”下士朝自己的长官雅各布·艾弗兹伯格看去，他则看着她俊俏的面容和他的部下。她在那些扛着枪拿着铁棒的男男女女中多特别啊！不一会儿，她带着那五个人就运来了食物。晚上，营地的篝火烧得正旺时，国王居然来到了这里，跨上了马鞍。战士们围绕着装满了牛羊的车大声喊道：“查理国王万岁！我们的女绿林卡洛琳千岁！”
女人们围着国王的马，这样马夫们不得不让她们退后，卡洛琳·安德斯多特走上前去与国王握手，然而他却踩紧马镫，大声对下士和五个战士喊道：“干得不错，伙计们！”
从这一刻起，她就再不提什么国王了，不论她见到普通士兵还是将军，都对他们恶言相向。然而那个以功勋和伤病出名的年轻的卫兵马尔科·约克曼对她伸出手来时，她没有侮辱他，只是很不屑地把自己的空包递了过去。当她听到梅尔菲特将军在骑兵团前吹口哨或者看到戈乔森上校黄棕色的面容和漆黑的帽子时，她就愤怒无比。如果看到路旁躺着的伤病员，她就会给他喂水，并把他抬到自己的马车上。她的脸上结起了冰霜。她手握着缰绳，对所有军营里的人，已婚和未婚的女人和跟着她到处跑的逃亡者们发号施令，晚上火烧得正旺的时候战士们就知道马劳德王后出去抢夺去了。
多年之后，在萨克森渡过冬天之后，军营朝乌克兰进发时，国王下令所有的女人离开军营。
“先管好自己的事再说吧！”卡洛琳·安德斯多特抱怨道，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前行。
军队到达别列津纳时，女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她们围在卡洛琳·安德斯多特的马车前，双手紧握，把孩子们高高举起。
“现在你能怎么办啊！男人们都已经过了河并拆掉了所有的桥，他们把我们留给了哥萨克。”
她坐在那儿，鞭子放在膝盖上，穿着很高的靴子，手腕上仍然戴着那条镶着绿松石的银手镯。惊恐的女人们围在她周围哭泣呻吟，像箱子一样的行李车后边偷偷溜出一些浓墨重彩的撒克逊女人，而且其中有一些穿着绸缎衣物，戴着金项链，所有以前她从未见过的女人从四面八方拥过来。
“该死的贱妇！”她怒骂道，“现在我终于见到那些上过军官们马车的货色了！你们在我这群穷人这里能得到什么？现在我们终于明白男人们没有负担的时候会干什么了。”她们抓住了她的裤脚，朝她跪下，好像她一个人就能决定她们的命运一样。
“有没有人知道，”她问道，“那首《当我走过死亡之谷》的圣歌？唱一下，唱一下！”
有一些女人轻声地啜泣着开始唱，但其他人却冲到了河边，找到了遗留下来的船和桥的碎片，自己用碎片划船过了河。每一个丈夫或是恋人在军队中的女人都希望最终自己能够一起过去，但身着破烂，穿着没一点品位的单身女人都围在卡洛琳·安德斯多特身旁。同时，一些哥萨克兵已经渡过河来想抢她们少得可怜的东西，他们正在灌木丛中匍匐着向这边爬来。
然后她的心软了，从马车上下来。“可怜的人们！”她说着，抚过女人们的脸，“可怜的人们，我不会丢下你们的。但是，现在，饶恕我吧，你们还是祈祷上帝洗清你们的罪孽吧，因为我也没什么可帮你们的，只能羞辱男人们，并像英雄一般地死去。”
她打开马车厢，从自己所抢到的东西里拿出一些长矛和瑞典刀具，放进了轻声唱歌的女人们手里，然后自己也拿过一把没上子弹的滑膛枪，下车到了马车旁的人群中等待着。于是，她们就这样等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然后河上的女人们看到哥萨克冲到车旁，误把她们当男人一样地砍杀。她们想要掉转船头，战士们从河岸上冲下来开火了。
“查尔斯国王万岁！”他们齐声喊道，“还有——噢，不，太迟了！看啊，看啊！女绿林卡洛琳手里拿着一杆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