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藏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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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味

桑珠达吉是这个村落里人人都知道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说年龄也只有二十四、五,说力气在村子里没有人能同他相比,他能把一匹马的脖子用一只手挟住,那马就动弹不了,两头牛打架,他可以左手抓住一头牛的一只牛角,右手抓住另一头牛的牛角,把两头牛分开。桑珠达吉最喜欢的是好马快枪,快枪是指部队上用的那种枪,可惜现在找不到。他还是搞了一支准头极好的火药枪,到乡上说,他要这枪是因为冬天时节用来打狼,怕狼窜进村里祸害牲畜。好马自然要容易找一些,他有一匹身上有雪花斑点的大青马,那马性烈如火,只服他骑,上山过水如履平地,倒真是一匹少见的好马。

桑珠达吉不喜欢同村里其他人一样,天天都在地里守着那些庄稼,他喜欢的是天南地北到处跑,他擅长的是做点生意。虫草出来他就做虫草生意,有时用羊羔皮换小牛,有次他到城镇里去运回一些大头皮鞋,东倒腾西倒腾竟然也倒出一大把钞票来。村里人都知道桑珠达吉的日子好过,可他还是说自己穷,发誓说一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发一笔财,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一年中很难得在村里住几天,几乎都在外面跑,家里人也奈何他不得。

他结识了好多人,那些人也都是走南闯北的人,天底下的事就没有那些人不知道的。桑珠达吉很佩服这些人,听了这些人的主意,他真也赚了些钱。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在城镇的一家小酒馆里,两个人都喝得有点意思了,桑珠达吉还是扭住“怎么才能在短时间里赚到更多的钱”这个话题不放。那个从甘肃来的皮毛商也差不多了,眼发直,舌头也打不伸,问道:“这里就有个挣大把钞票的机会,你、你敢不敢去”?桑珠达吉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说我?我?我有什么不敢的”!

这是个很有本事的皮毛商,他那小摊上长年累月都有豹皮、虎皮、狐皮等各类兽皮出售,据说销路还不错。可桑珠达吉却知道,那些皮子都是假的,但做的是真好,外行一点也看不了那些皮子假在哪里。那些买皮子的人也不想一想,在现在这个世界上,野兽都快死完了,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真的兽皮。此刻,皮毛商眯着眼,说出了两个字:“熊胆”。

桑珠达吉没有听清楚,急问“什么”?

“一种名贵的药,就是熊身体内的胆”。皮毛商有点看不起桑珠达吉的样子。

桑珠达吉知道,这个皮毛商在暗地里也还做着药材生意,甚至有人还说,那人同时还在做黄金生意,只是瞒着国家工作人员罢了。听他一说,桑珠达吉也就明白了,熊胆能治病,早些年也听说过。只不过不知道这熊胆也值钱。到底值多大,桑珠达吉心里更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但熊在山林里有的是,杀了熊就有了熊胆,有了熊胆就有钱,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桑珠达吉不觉在心里盘算起来,在皮毛商这里打听熊胆的价格,就是把自己的钱朝河水里丢,只要有了熊胆,不论在哪里也会了解到真实的价格的。

桑珠达吉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就跨上他的大青马,带上他的那支明火枪,钻进了山林。六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桑珠达吉在山林里很觉得心情舒畅,枪声一响,就是钞票了,桑珠达吉对自己的枪法一贯充满自信。孤独地在山林里走走寻寻,寻找的就是发财的机会。

机会来了,那是一天夜色将近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头块头好大的黑熊,那家伙却不知危险已经来了,摇晃着悠闲地从林中踱了出来。风向、地形对桑珠达吉都十分有利,大青马也十分懂事地一声不吭,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正走向水沟的那头熊。桑珠达吉悄悄地举起枪来、瞄准,他瞄准了那家伙的两眼之间、鼻梁之间的那个地方,听人说子弹从那里进去,一枪就完事。就在勾动板机的那一瞬间,左脚不知怎么向下一陷,其实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枪响了,他看到那熊猛然站立,如人,一对前爪平伸着,吼声如雷。他也看清了,他打中的是那家伙的一只耳朵。就那么稍微晃了一点,竟偏了那么多。

那样大的块头,此刻却异常灵活,闯断了它身边的几棵小树,飞速地纵跳过了小水沟。桑珠达吉不敢迟疑,转身跨上大青马,一声呼啸落荒而逃。

当夜实在无法睡眠,桑珠达吉倒不是害怕,他一直是在叹息自己没有一把快枪,不能连发的枪,要打到那么大的熊实在是把握不大。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突然想起了村子里那个外号叫“阿格”的老人来。

这老人又小又瘦,从额头到下巴都是一片古怪的疤痕,而且双目也已失明。据说那是被熊轻轻一巴掌光顾之后留下的纪念,老人年青时打杀过好多头熊。老人当年也没有快枪,他是怎么打熊的?桑珠达吉心里一下开朗起来,想到明天就去找一下这村子里孩子都害怕的老人,也许办法就出来了。

“阿格”,是猴子的意思,说的是老人年青时灵活。可村里的孩子们却暗地把猴子理解是“吓人的难看”,经常缩在墙角里晒太阳的瞎老人连那些年青的姑娘们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当他听明白了桑珠达吉在向自己讨教怎么打老熊时,年青时在山林里同老熊搏斗的情形勾起了说不完的话题。自从被老熊弄瞎了双眼,他已与山林没有了缘分,可他至死也不会忘记他为了躲开那一巴掌,向后一仰时蓝天和白云的绚丽,打那一眼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无穷的黑暗之中,他时常想,人死后,周围就是这种黑暗了,难道我是死了吗?

可是桑珠达吉没有心思听老人的感叹,他从老人那里知道了即使没有枪,照样能把老熊杀掉,这主要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个胆量。桑珠达吉深知自己是有这个胆量的,他所需要的还是机会,抓住那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不能让钞票从眼皮下消失。而这种机会是要上山去寻找的,桑珠达吉做好了准备便又上了山,在林中去找寻属于自己的钞票去了。

机会没有在林中碰到,而是在山沟脚下一块海子边的草地上。肥肥实实的一头熊在那里独个儿打滚,玩得非常开心。胆要大、胆要大,桑珠达吉在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沉着异常地向那头熊走去。那头熊却不知道怕人,傻呼呼地望着走过来的桑珠达吉。桑珠达吉想起老人的话:走拢它面前,激怒它,观察它。他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它砸去,刚好砸在它的腹部。它恼怒地一摆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他又给了它一石头,这回打在它的一条前爪上,它迈开略嫌笨重的步子就走了过来。桑珠达吉迅速地用眼四下一望,草坝很平坦,他就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用大大小小的石块打那家伙。那熊追得更急,桑珠达吉估计已经差不多了,猛然站定,对着那头熊大喝了一声。熊已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此时果然如老人所说的一样,那头熊却坐了下来,对着就在眼前的桑珠达吉伸出一支前爪,横着就劈了过来。

就在朝那头熊大喝一声的同时,桑珠达吉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早已磨得锋快的一把长刀,就在熊朝他挥掌劈来的同时已经握在了手上。迎着那只熊掌,桑珠达吉的长刀也挥了过去,熊在用力,桑珠达吉也在用力,那时节,只见一道红光,随着熊的一声狂吼,一只熊掌应声落地。桑珠达吉只感到手臂一阵麻木,却格外灵敏地朝后一跳,另一只熊掌又横打过来,这回,桑珠达吉是双手抱紧刀把又挥了过去。这回熊掌没有落地,皮连着已断的熊掌,血流如注,那头熊此刻的吼叫几近哀嚎,桑珠达吉不由心悸腿发软。熊仍跳着朝他扑来,他倒冷静地想起了老人所说的,熊的前胸处可以看到一处毛柔软、而且颜色又与其它处不那么相同的地方,刀从那里刺入,就是它的心脏了。

此时那熊把头高仰,怒目蓝天,仿佛忘了伤它的人就在面前。熊血带着刺鼻的腥臭透进了桑珠达吉的五脏,为了钞票,桑珠达吉忍住了,一定神,双手一用力,刀尖直刺那团柔毛处。好像什么声响也没有,那头熊却发出了更为宏大的狂叫声,似乎那一泓湖水也在它的哀鸣声中涌起了波浪,草地四周的灌木也在它的叫喊声中摇晃起来。桑珠达吉已经感到手软腿无力,却还能强撑住用尽全身力气把刀抽出来。如一座大山向他倒了过来,他也还能在倒地之后赶紧朝一旁滚开去。全世界都静了下来,无耻的屠杀其实只进行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头肥胖得园滚滚的生命就在这世上消失了。

躺在草地看着纯净的蓝空中雪白的云朵,刚才的惊心动魄的一刹,化为了此刻的浑身瘫软,但桑珠达吉的心里一直没有停止过盘算,剥皮,取胆,皮子也是一大笔钱,它的四只掌据那位皮货商说也能卖到一笔钱。这家伙可真是宝贝,看来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可以换成钱,先得把行情摸准,最好不要让那个皮货商在中间横插一杠子才好。

坐起来,又定了一阵神,桑珠达吉抽出了也是早已磨得锋快的小刀,他从没有剥过熊皮,正寻思着从哪里下刀。一阵令人浑身颤抖的、低沉的吼声却从附近什么地方传来。他抬头一望,天啦!一头熊、一头真正的巨大到叫人不敢相信的大熊正从那边灌木丛中朝这边过来。桑珠达吉急忙打量一下躺在草地上的这头熊,这原来是一头小熊。刚想到这里,桑珠达吉心里一阵发毛,那头大熊难道是这小熊的妈妈?

那头大熊突然站立了起来,仰起硕大的头颅在半空上晃动,鼻子在空气中已经闻到了让它不安的气味。它突然咆哮起来,嘴角里流出了白色的泡沫,纵跳如飞,直奔桑珠达吉这边而来。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收起那把带着血污的长刀,桑珠达吉飞身就朝大青马跑去。大青马好像早就做好了飞跑的准备,不等他催促,昂首长嘶一声,如箭一般驮着他逃跑,这一逃,已不见路在哪里,只要前边没有树林挡道,只要前边没有水流断路,就逃、就跑,离那块草地越远越好。直跑到大青马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都快要站不住了,直到已经看见了村庄的树梢,桑珠达吉才让就要累倒的大青马停下来。

魂飞胆丧的桑珠达吉没吃没喝,倒头就睡,一闭眼就看见那头浑身血污的小熊,耳朵里全是那头大熊那压抑的、从它腹腔深处发出的令人胆丧的吼声。折腾到快天明,大熊的咆哮却更加清晰,口干舌燥的桑珠达吉想起来找口水喝,大熊的吼声却格外分明起来。原以为是自己心里有事,忘不了那头熊的声音,没想到村子里的狗都冲着一个方向叫个不停。水也不喝了,开了门出去看个究竟。就在离自己家住房不远的山头上,那让人恐怖的低沉的叫声一刻也没停顿。桑珠达吉拿出他的明火枪,朝那山头砰砰砰的乱放了一阵,也许也是天快亮了,那吼声才渐渐远去,直到太阳出来才平静了下来。

接连几个晚上,全村人都听到了那让人胆寒的声音。桑珠达吉几天下来已经瘦得失掉了人形。他敲开了瞎眼老人的小木门。老人一开口就说。我已听到了,我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了,它不会饶过你的,不会的。那我怎么办?怎么办?桑珠达吉吓得什么招数也想不出来了。村里没有人会去打它的,我看,你还是走,走得远一些,走到人多的地方去,也许它不会找到城镇里去,天知道,它会不会找到那些地方去,我也说不准,它已把你身上的气味记住了,一天它不死,它一天就不会忘记。瞎眼老人说这些话时显得一点主见也没有,反让桑珠达吉更加心虚,更加胆怯。

那一夜,大青马惊恐万状的嘶叫突然变成了撕心裂肝的哀鸣,桑珠达吉急忙抓起明火枪出去。房外马栏里的大青马的屁股鲜血淋淋,连站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马栏一侧碗口大几根的木杆全被那头熊闯断,一滩稀泥里清楚地留下了它那巨大的脚迹。

马儿是彻底没有用了,瞎了眼的老人“阿格”的劝说在桑珠达吉心里掀起了波澜:那头熊已经把自己的气味记住了,它一天不死,它就一天不会忘记。桑珠达吉越想心里越发虚。只好远走高飞,让那头熊找不到自己。直到有一天天快亮时,桑珠达吉才下定了决心,走,走到那些人多的城镇里去,难道说那头熊还能追到城镇里来?

恰好,村寨里有几个青年人要出门,不敢再犹豫,桑珠达吉就随着这群人离开了村寨。出村只有一条小路,那条路好像没有穷尽,路的两边又是绵绵不断的高大的灌木丛,灌木丛后面不时传来野兽低沉、让人心惊胆颤的吼声。青年人们都害怕了,便一起放开嗓门吆喝,用石头朝路边的灌木丛里乱打。桑珠达吉尽量挤在人群中间,同大伙一道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好容易走到了有汽车来往的公路上,桑珠达吉上了汽车才放下心来。两天以后,汽车,就把桑珠达吉带到了住着那甘肃那个皮毛商的店铺里。桑珠达吉就对甘肃的皮毛商说,熊胆和一批皮毛随后就到,自己是先来一步,看一看情形的。皮毛商一听不由喜出望外,就去买来了两瓶酒,算是给桑珠达吉接风。还说,只要他们今后在一起了,要挣钱,容易。让桑珠达吉先在店铺里帮忙,吃住都在店里,每天还给他五元钱。桑珠达吉心里喜欢,嘴上却没说什么。

皮毛商不再把桑珠达吉当外人,就教他如何用那种已经开始掉毛的老羊皮、小牛皮来做成豹皮、用“雪猪皮”做成水獭皮。还教他如何染色。桑珠达吉算是开了眼界,他暗笑自己,当年把煮熟的洋芋和在酥油里真是胆小得很,那样的买卖能找到几个钱?现在是长了见识了,一张小牛皮摇身一变成了豹皮,这钱真是来得太容易了,原来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

不料,一个月过去了,桑珠达吉的“货”没有到,又过去了半个月,还是没有消息。皮毛商有些沉不住气,再三追问,桑珠达吉总是有理由回话。

同皮毛商翻脸是两个月后的事,也怪桑珠达吉自己,喝醉了酒,突然又想起那头熊来,正好,皮毛商又趁着酒兴学熊叫,把桑珠达吉吓得钻到了桌子下面,哆嗦着把有头熊在“追杀”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皮毛商才知道他盼望了许久的“熊胆”和一批上好的皮毛原来是一场空欢喜。

皮毛商的店里呆不下去,桑珠达吉就在城镇里那些摊商间混,凭着一条好舌头、两片好嘴皮,也混了二十来天。毕竟腰包里没有钱,想干点什么也不好办。有一天夜里,突然心血来潮,桑珠达吉想起了一个法子来,其实,他也是从皮毛商那里听来的。那位皮毛商就是先在乡亲们中间“集资”或叫借钱起步,现在也成了“老板”,我桑珠达吉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

桑珠达吉就去一些摊贩处用最低的价钱买来了一堆小孩子的衣服、女人的衣物,捆好了,扛上肩头,便踏上了回家乡的路。

下了汽车,眼前就是那条泥石土路。小路弯弯曲曲,忽宽阔忽狭窄,有点像在扭动。路两边,还是茂密的灌木丛,在这九月秋高气爽的时节,灌木丛没有显出要凋零的迹象,还是生机勃勃,而且,色彩斑斓,很好看。

因为回家感到的兴奋,因为一路都在思索怎么样向乡亲们开口“集资”,桑珠达吉把那头熊的事情淡忘了。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忽然有一种叫人心惊肉跳的感觉涌上了桑珠达吉的心头。他慌忙抬头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有汗从额头泌出来,桑珠达吉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没走几步,桑珠达吉听到了不知是什么方位的远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让人心悸的野兽的叫声。但那吼声是桑珠达吉熟悉的,桑珠达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上的那短刀。但是,还是没有壮起自己的胆量来,那刀,实在是太小了。

唯一的办法是快跑,跑进村寨里,跑到有人的地方。桑珠达吉连蹦带跳,走得更快了。可是,就在他要去的方向,那头熊,那头巨大得如山丘一样的母熊就在路边站立着。桑珠达吉看清了,那头熊的嘴角边还滴着白沫,眼睛似乎没有看桑珠达吉,而是在看天上的云彩。它的腹腔里却一阵又一阵地有声响发出,那是让人听了就禁不住有发抖的声响。桑珠达吉忽地感到身上发冷,冷得他上牙直碰下牙,他自己也听到了牙和牙磨擦时的声音。

桑珠达吉转身就跑,心里不断地说着:不回去了,不回去了,这一辈子也不回去了。他拼命地朝有公路的方向跑,心里还祈祷着,一到公路上就有一辆汽车,不论那汽车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狂奔了好长一段路,虽然身后没有声响传来,桑珠达吉也只敢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不敢停下歇息。他喘息着,想了想,就解下还在肩头的那件包袱,把那些衣物扔到了路边的灌木丛背后。他顿时有了一种身轻体健的感觉,可是还没有容他长长地出一口气,他又看见了,那头熊正在他的前面等着他。这回,那头熊是歪着头在看他,嘴微微张开着,依然有白沫挂在它的嘴角边。

这回是慌不择路了,桑珠达吉没有朝原路逃走,他分开灌木丛就向那条小溪边跑去,身后分明传来了排山倒海的声响,树枝在折断,尘土在飞扬,巨大的熊在咆哮。他的脚下,水珠溅了起来,脸上和脖子上感到了久违的凉爽。几乎就在同时,他却迈不开步,他的脚让水底的石块卡住了,他不顾一切地拼命地提起脚来,在那一瞬间,脚下有一阵钻心的疼痛朝全身扩散开去。桑珠达吉恨恨地咒骂了一声,又像是走,又像是跳地从溪水里上了岸。身后,溪流发出了更大的声响,那头熊已经下水了,它狂怒的咆哮更加短促、更为靠近了。

桑珠达吉发现,自己的右腿已没有了知觉,溪流中的石块使他失去了奔跑的能力,他不由自主地倒在溪流边的草坝了。求生的欲望让他回过身来看看那头熊,但他没出息看清,他只看到太阳光已被那头巨大如山丘的熊的影子遮住了,那头熊好像也是倒了下,坐在了他的身上,他听到了自己的头骨、还有身上其它部位的骨头都在“咔咔”发响。桑珠达事终于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他,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