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2个月23天11个小时的环球旅行记:黑水迷踪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英格兰:梦想升起

如果非要想清楚了才行动,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便不可能实现。

——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

最初的成功

在巴黎碰面后,我们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年。春天,史蒂夫辞去工作并准备全职投身到环球探险的计划中。4个月后,我也炒掉了“弹道清洁服务公司”,为我将近10年的清洁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至此,我们伟大的构思就要付诸行动了。接着,我便打电话给埃克塞特的海事博物馆,询问他们哪里有那种能轻松横渡大片水域的远洋小船售卖。

值得庆幸的是,听完史蒂夫充满抱负的环球旅行计划之后,身为职业造船工程师的馆长艾伦·博斯威尔(Alan Boswell)表示,他愿意为我们打造一艘人力船舰(自1896年以来,共计有20艘划艇穿越过大西洋,其中几艘还放在博物馆里展出)。艾伦在脑海里搜集着他广博的知识,经过一番构思,便草草画出了一艘长约8米的小船蓝图,船只由螺旋桨提供动力,还有足够的空间存储食物和补给品,能维持两个人150天的航海生活。

“脚踏船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艾伦随后来信说,“考虑到你们会先踩着自行车穿行大陆,若是到了海上继续踩踏着,也可以很快适应。”

与艾伦的结识算是一系列好运的开始,至少让我们这个看似荒诞的想法,从酒后的胡言乱语变成了一张完整的图纸。博物馆的创始人兼主管大卫·戈达德(David Goddard)还慷慨地向我们提供了一个建造船只的库房。更让人欣喜的是,我跟儿时的玩伴雨果·伯纳姆(Hugo Burnham)又联系上了,他刚从一所颇具声望的木制船只建造大学毕业,一起的还有他的朋友克里斯·蒂伯(Chris Tipper),也是新晋的造船木匠。这样一来,我们就大大降低了造船的成本,要知道,一般商业造船厂的报价可都要26000英镑(约26万元人民币)呢。

随后我们还得到了不少支援,紧接着,造船工程开始了。4个月后,大家的努力终于显成效了,条状的雪松木板刷上一层环氧树脂,再覆盖上硬木片,一个冷模船体从车间出来了。

该下水试试了……

清晨,空气清新,一阵冷风穿透我们可怜的羊毛衫,冰冷刺骨。黎明破晓前我们就到了阿德利水库(Ardleigh reservoir,位于英格兰东部的萨福克郡),等待造船的人带来新完成的船体。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弄清楚两件事了: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能不能漂浮;我们自制的划桨能不能让它在水里移动。

早在前一天晚上,克里斯就打来电话说他们遇到了点儿难题,行到布里德波特市中心时,他们的车突然没油了,而兜里只揣着8英镑(约80元人民币),根本无法完成剩下的443公里,况且雨果的加长路虎还拖着3吨重的拖车和船体,最多也就能跑13公里。

“还好我们坚持到了收费站酒吧外面的路上。”克里斯咯咯地笑着,似乎为这一转机很是高兴,“老板很乐意让我们停车,只收了88便士(约8.8元人民币)!哦对了,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看看谁有汽车俱乐部的卡……”

信号断了……

《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愿意前来收集一些照片故事,还承诺向世界首次宣传我们的计划——要想保证有充足的赞助来完成环球探险,公开宣传必不可少。

都已经10点钟了,克里斯和雨果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两位摄影师在一旁不停地交换着焦急的目光,也许他们在想,自己是不是稀里糊涂地被图片栏目编辑给捉弄了:“你们开车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跑一趟,有两个疯子打算踩脚踏船环游世界,你们把这个故事拍一拍。还有,这些器材里有一个是从海德公园的九曲湖里租来的,一小时要5英镑(约50元人民币)呢。10点钟就回来,快去吧!”

听起来绝对是一个骗局。

但,事实总会有所证明的。

“轰隆隆……轰隆隆……”一辆闪着橙光的平板挂车从码头的入口处驶了过来,车上绑着一辆吱嘎作响的路虎。后面那辆看上去几乎快要报废的拖车载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极了超大的漆成了白色的独木舟。若不是驾驶室旁贴着汽车俱乐部的海报,人们还真要以为是吉普赛人进城了呢。

这支摇摇晃晃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车门突然打开,一股浓烟迎风飘进清晨的阳光里。司机随之现身,两眼布满血丝,还打着战栗,踉踉跄跄地朝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去。

接着,“怪诞三人组”从一个超级毛骨悚然兄弟连(旧金山一个连环漫画系列中的几位嬉皮士,喜欢吸大麻,喜欢挑战权威。—编者注)的漫画中一页一页地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个和“不羁佬”富兰克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像个海盗,扎着一根马尾辫一直垂到了屁股上,牙齿长得七扭八歪,下巴上还吊着两把打了蜡的山羊胡,跟鲶鱼的胡须一个样儿;“肥佬”艾迪紧随其后,满脸雀斑,顶着姜黄色的爆炸头;走在最后的,是“怪胎”菲尼亚斯,身形颀长,鼻子长得像个方向舵,稀疏的黑发紧巴巴地挂在头上,像灯罩上的流苏。

“三人组”看到我和史蒂夫在岸边,立马变换队形,仿佛踩着祥云一样飘向我们,全都像柴郡猫童话(《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一只咧着嘴笑的猫,拥有能凭空出现或消失的能力,它消失后的笑容还能挂在半空中。——编者注)一样咧着嘴笑。

“哎呀,你们两个家伙!”海盗咆哮起来。

“还以为你们几个来不了了呢。”史蒂夫淡淡地回应道。

“不来怎么行呢,史密仔!”雨果回了一句,“多亏了这位好心的老艾迪和他汽车俱乐部的卡车。”

一小时后,处女船体从拖车后面慢慢滑进蓄水池里,克里斯站在小船齐腰的地方使劲扳动着一根2.5公分长的不锈钢螺旋轴,然后穿过深水进入船体,将一根38公分长的两叶铝制螺旋桨完全固定好。

一切准备就绪!

我和史蒂夫小心翼翼地爬上船,船体随即晃动起来,着实让人紧张。不过我倒是对这个新伙伴充满了好奇,欣喜地四下打量:驾驶舱是战斗机风格的,装上了聚碳酸酯窗户作为保护壳,舱后还用焦渣石砌了个座位;推进装置是一个从自行车上拆下来的三角支架——曲轴臂和前链轮齿都还留着——倒置着拴在船的龙骨上,轮齿上的链条用来推动一个工业变速箱,以此保证90°驾驶,反过来又可以转动螺旋轴。

其实就跟操控运动风筝一样,将两根长绳从船舵顶部分别抛向船舱两边的一组滑轮,当滑轮180°转回踩踏板的人那里时,再顺手推拉一下把手(这把手还是从一个旧角磨机上弄下来的),以此转换左舷和右舷,推动船体向前行进。

《泰晤士报》的摄影师赶忙将镜头移过来,紧张地捂着摄像机。史蒂夫掌握好平衡后慢慢坐在焦渣石上,光脚开始蹬踏板,小船勉勉强强地前进了。虽然只前进了几步,但终究是前进了,并且我们还能在水上漂着。

在过去的一年里,克里斯和雨果在埃克塞特忙着造船,靠着领取的救济金和车间外捐款箱里的几个零钱而活。而我和史蒂夫则在伦敦扎了根,也领着救济金,在酒吧任人没玩没了地谩骂,以此为生。

“你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个子”咆哮起来,“大个子”有近2米高,是我们在汉默史密斯的鸽子酒吧交的约克郡朋友。“我是说,玩摇滚啊,一周就能捞35英磅(约350元人民币),这世界还不是任你们环游!听我一句劝,小伙子们,你们这个头脑发热的想法,趁早还是算了吧。”由于笑得太猛,他的眼泪都止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最后,他像要透露什么机密情报一样将身子探过来,嘘了一声:“约斯特说了,你们两个失败者啊,哪儿也去不了——除了酒吧。好了,啤酒给老子满上!”

“大个子”就是个二手车的销售员,从伦敦南部的汽车拍卖会上低价买进一辆旧车,再通过LOOT网站免费打个广告,厚着脸皮加价出售,他可不是那种会跟你说“哪儿也去不了”的人。

话说回来,他的这种态度也算是典型的高大罂粟花综合征(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一个流行用语,形容一种在社群文化中,集体地对某类人的批判态度,属于意识形态表达的一种方式。——编者注)——任何一个想要有所作为、试图走出既定生活圈子的人,都会被自动贴上“背叛者”“叛徒”的标签,但很多时候,这些“天理不容”的人,最后却都成功了。

而我们却暗地里更加坚定了决心:坚持自己,证明自己!

有几个人倒是很严肃认真地看待我们的想法,史蒂夫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斯图亚特(Stušart)55岁的外表下,藏着一颗5岁的心。他在布里斯托尔(Bristol)的乔治·穆勒孤儿院里长大,在那15年间一直都披着幸存者的灰白斗篷,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下,因而心理有些变形。不过在此次环球探险面前,他很快便成了一个到处游走的传道士,四处传播环球探险的福音,帮我们筹集资金。

当地位于女王大道上的阿尔弗雷德王子酒吧就是他最初很喜欢的一个猎场。他会面露微笑地介绍自己,然后对一群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伸出他的“鳄鱼邓迪”皮帽,凭借着非凡的才能,要不了5分钟,他那颇具传染力的兴奋劲儿就能让一些顾客自愿拿出10英镑(约100元人民币),还一边幻想着在小船上漆上自己的名字,而其实呢,小船那时根本还没造出来。

这便是我们最初的本钱,靠着这笔钱,我们才买到了材料开始造船。后来史蒂夫踩着自行车从伦敦出发,70天就完成了2700公里的路程,到达马拉喀什(Marrakech),也为我们额外收获了3250英镑(约32500元人民币)。与此同时,我们还不停地写信给船用设备制造商,又稳稳当当地筹集了一系列的装备:油漆、树脂、绳子、聚碳酸酯窗、船底泵、水密舱壁、罗盘等等。此外,火星公司还捐赠了4000根巧克力棒。我的父亲与英国陆军协商了一下,又给我们弄到了250份军用份饭 。

至此,我们算是取得了环球探险在设备和物资上的一些成功,也让我们有了面对所有困难和挑战的信心。

遭遇的难题

抛开初期阶段的成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整个环球探险项目总预算15万(约150万元人民币)英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呢?之后的12个多月里,我们又向众多可能成为赞助商的机构递交了300份投资请求,随后这些机构都陆陆续续打来了电话,但全都一致地投了否决票:

“这个想法很棒,确实非常振奋人心。”这是一个著名电池制造商的回应,“若能与我们的商标紧密相连,实在适合。不过,你们所计划的3年时间实在是有点儿长,连我们的电池都要吃不消!”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小伙子啊,等你们探险回来,我们都要入土为安了……

还有一份来自一家知名保险公司:

“在目前情况下,敝公司若与两位如此勇敢的环球探险扯上关系,对我们来说风险稍大。”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要是让全国人民看到你们那破船在岸边1.6公里处沉没,还看到你俩穿着我们的衣服,这可有损顾客对我们的信任啊……

更多的,则是一些套话:

“我方经过谨慎考虑,很遗憾地通知您……”

翻译过来就是:要饭的,一边儿去,跟别人学学啊,找点儿像样的活儿干……

甚至连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都拒绝了我们,据他的公关人员说:“理查德凡事喜欢亲力亲为,这事儿也想自己做。”

而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靠边儿站!

直到2月上旬,我们的祈求终于有回应了。“法伊夫香蕉”成为了我们的赞助商,慷慨地向我们提供了3万英镑(约30万元人民币)。

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因为这笔交易,我们的小船被漆成了黄色,变成了一根超级大香蕉,我们就只好踩着这艘“香蕉男孩”渡过旅程的第一片海域。

这前景,实在太让人难堪,简直无法想象!

但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有困难才会有挑战,有挑战才能更有成就!

暂且不说钱的问题。1月份的时候,史蒂夫决定不让雨果担当支援队队长,负责运送摄制组人员和部分物资穿过西伯利亚大荒野了。于是我和史蒂夫便驱车从伦敦赶往马什伍德河谷,去“酒瓶客栈”找他,闻名世界的吃荨麻比赛就是在那里举行的——新的一场马上又要开始了。因为我5岁就认识雨果了,以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尤其不喜欢史蒂夫“特别自我”的领导风格,所以自告奋勇去告诉他这个噩耗。

然而,我的请求却遭到了拒绝。作为此次环球探险的领导人物,史蒂夫希望亲自出马。

我们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酒吧顶上低矮地横着橡树木梁,天花板上留下烟熏的痕迹,里面几乎没什么人了。我们要了一瓶啤酒,找了两个挨着炉火的凳子坐下。10分钟后,雨果飘了进来,点了一杯喝的,然后在我们对面坐下。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雨果也意识到了有事情将要发生。

片刻沉寂之后,史蒂夫开口了:“雨果,你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吗?或者,你认为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天哪,别问这么多啦,直接告诉他,他被开了!

雨果昂起头,捻着他那打蜡的胡须:“呃……没有。”他看起来十分困惑:“我想不到什么问题。”

半小时后,会谈崩溃,所有人都大发雷霆。可怜的雨果老弟气冲冲地大步走了出去,甚至都还没弄清楚我们要他干什么。雨果还是这么顽固,完全不肯屈服,不肯自我批评,这更是让史蒂夫怒火冲天。而我也对史蒂夫满腹怨言,他怎么可以一上来就想让雨果自己退场呢。

如果更坦率一点,事情还会是这样吗?谁知道呢。无论怎样,结果都一样,连带的结果,也是可怕的:我和雨果情同手足的友谊就此终结;我们彼此相交甚深的父母,如今却也不得不各自分站立场;甚至,连我和史蒂夫之间的关系也急剧紧张起来,为日后的情感大爆炸埋下了火种。

更为糟糕的是,克里斯也被逼进困境,迫于与雨果之间的友谊,他不得不做出抉择:要么与他的造船伙伴团结一致,罢工不干;要么恪守承诺,继续完成这项让他引以为豪的项目,担负起责任。而最后起推动作用的则是他与雨果创造的这个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他的抉择明确起来。

他选择了后者。这对于我们的环球探险实属幸运。

因为没钱雇人,所以我们必须要自己学一大堆新技术——包括操作电脑,这在那个MS-DOS(微软磁盘操作系统)操作系统的年代绝非一件易事。但为了丰满梦想的翅膀,我们决定学会用它来写建议书、新闻稿、演说稿、公关稿,还有拟定预算、挖掘潜在的赞助商,甚至申请签证、研究路线、训练急救……

其中更为重要的,则是怎么拍摄这次环球探险。曾有两位摄影助理突然来访,再后来,我们便从肯尼·布朗(Kenny Brow)那儿收到了一个超级棒的解决方案。肯尼·布朗是格拉斯哥本地人,也是一位崭露头角的纪录片制片人,他和另外11个人住在伦敦北部罗素广场一个没人管的破杂屋里,还兼职当送报人以支撑他的制片事业。3月的一个晚上,我们在特拉法加广场的康多斯酒吧见了面,并向他陈述了环球探险计划。不过肯尼的话我们实在听不懂——终于见识到浓重的苏格兰口音的厉害了。

“抗来,你个是尊被耗一气悄寂腻害滴换丘坍陷哇。”(看来,你们是准备搞一次超级厉害的环球探险啊。)

“啊,什么?”

“那尼们尊被什么西候粗发?”(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呃……能再说一遍吗?”

肯尼看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鼻子尖尖的,像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而拔的角度却又不到位;较之脑袋,他的嘴巴实在太小了,不过上面剃得干干净净;棕色的额发密密麻麻,活像一根象鼻子;眼睛倒是显得很机灵,不停地动来动去、左看右看,好像脑子里有剃刀在转动。

因为听不懂他说的话,我就只好这么盯着他研究起来。史蒂夫喝了一口啤酒后开始讲述我们的计划,说希望可以沿途采访一些小学生,问问他们对于世界公民的看法,同时拍下来,以加强各文化之间的交流、包容和怜悯。这期间,我注意到肯尼在座位上扭动了几下,从他那机关枪扫射一样的话语里可以破译出,他对环球探险最大的兴趣在于骑行、拍摄,以及“啪照”。这样也好,他基本打消了我们对拍摄工作的忧虑。

积极备战环球探险

肯尼严肃、乐观、积极,他的导演范儿让我在之后的工作中受益匪浅。一个星期后,我便成了小屋的第13个成员。一方面是为了和肯尼一起专心准备拍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我和史蒂夫之间有点儿喘息的空间。

罗素广场四周全是杂乱的四层小楼房,位于吉尔福德大街上的杂屋很快便成了一个操作中心,我们在这儿准备新闻宣传、拍摄工作、骑行设备、食物储备及其他陆上物资。虽然这地方如此多功能,但仍然不能用“舒适”一词来形容——屋内的墙壁和地板全都翘了皮,也没有取暖设备。寒冷的三四月份,我和肯尼把我们所有的衣服全都穿上了,还要敲打着两台老古董一样的电脑,写着赞助倡议书直到黎明。待到精疲力竭,我们就蜷缩在地板上,抽时间小睡一会儿。

但在我们之后漫长而又艰辛的环球探险经历中,这集中营一般的条件根本算不得什么。

况且杂屋里的其他居民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无主珍宝”,有大画家、作家、音乐家,还有抢劫犯和职业小偷,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心甘情愿地为我们提供帮助。有个叫吉姆的DJ,同时也是一家辛辣政治杂志《尖叫》的编辑,他自告奋勇担任环球探险的新闻发言人,不求酬劳;卡特里奥娜,一个沉溺酒色的红发女郎,最拿手的就是把我们的赞助倡议书润色成优美的散文;“指头”是一个业余拳击手,后来变成了职业小偷;马丁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素食主义大厨,还是个技术娴熟的自行车技工,他自愿为我们组装自行车,还为我们准备了穿越大西洋所需的食物。

依靠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的计划才得以顺利进行。随后我们在泰晤士河上举行了第一次新闻发布会,环球探险计划的赞助商,格罗斯特公爵殿下将小船命名为“莫克沙号”(Moksha,梵文,意为从所有世俗欲望、无知以及苦难中获得自由或解脱。——编者注),与此同时,吉尔福德街头党则加快了物资储备的步伐。

一个支援大网逐渐织起,有了这张大网,整个计划才得以继续实施。

4月中旬,“莫克沙号”基本可以正式试航了。不过,首先我们得保证翻船之后它可以自动再翻回来。所以在到索尔科姆(Salcombe)下水之前,我们利用博物馆的手动吊车把它丢到了埃克斯河中。经过初步无人操纵测试之后,我和肯尼便爬进了船舱,系好从“弹道清洁公司”的大卡车上弄来的安全带。肯尼还借了一个相机用来拍摄。史蒂夫和克里斯则在一旁操控吊车。

小船向一侧倾斜了90°之后,河水开始在滑行的舱口四周喷涌,我将头靠在另一侧夹板上,头发就在一片上升的水域里遨游着。

“肯尼,你没事吧?”我看到“象鼻”在舱内翻了个跟斗,紧张地大声喊。

“没事。不过座位像是要散架了。”

“天哪!”随着船只的倾斜角度逐渐增大,河水已经升到了我的眼睛处。

突然,一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天旋地转——“哇啊啊啊!”正当我和肯尼手足无措、脑子一片混乱时,船又很快翻了回去,瀑布一样的河水灌得舱内到处都是。

还好有惊无险,小船的平衡能力基本没什么问题。

而接下来发生的,则是整个环球探险纪录片中最尴尬的一幕……

考虑到造船车间因为我们而欠下了巨债,博物馆当时已经濒临关闭,所以我们决定炒作一个新闻事件为其做做宣传。我们计划踩着这只史无前例的两人海上脚踏船绕着运河转一转,以此引起记者们对它的关注并对我们进行采访,再报道报道。

于是我们来到索尔科姆岸边,准备来个下水处女秀,天空体育台会通过我们新装上的航海对讲机进行现场采访,以肯尼预录制的几个镜头作为播放背景。

精彩节目马上就要上演了……

我踩着小船非常谨慎地驶入了浑浊的河水,最近下了些雨,河水因此高涨,甚至有些汹涌。史蒂夫则坐在驾驶舱里:等着摄像的镜头。

“这边,史蒂夫。跟我们打个招呼!”《每日星报》(Daily Star)的“暴躁狂”大声喊着。

“可以把船掉个头朝着我这边吗?”说这话的是《多塞特晚间之声》(Dorset Evening Echo)的。

这时,史蒂夫猛然把脑袋转向驾驶舱里面:“杰森,你听!”声音中还夹带着些许恐慌。

根本顾不上回应,我赶紧用力推起了船舵。

居然没反应!我又急忙用两只手朝着相反的方向不停地又推又拉,还是没反应。

“呃……杰森……”

一股激流从前方袭向小船。

“老弟,快掉头!”

“我……不知是船舵卡住了还是怎么!”我又用力向后蹬,试图让小船退到安全的区域,仍然无济于事。

汹涌的河水将我们扫到了河道的一侧,河水击打船只的速度越来越快,澎湃的水花四处飞溅。突然,又一个声音传来,轰隆隆的。

“杰森!”史蒂夫大叫起来,“该死,这里有瀑布!”

我飞快地踩着,努力将舷侧转到激流前面去,争取靠上河道边缘的混泥土墙。

哗啦……哗啦……河道里回荡着木头散架一样的声音,令人作呕。“莫克沙号”如今是船尾在前,完全失去了控制。史蒂夫胡乱挣扎着爬到了前甲板上,发狂地抓着河边的柳木枝。随着一个黑乎乎的充气垫及时把我们弹出,此次“尴尬事件”就此完结。我们早已是满脸通红,齐刷刷地候在一旁的记者们,他们全都捂着嘴,拼命地忍住不笑出来。

第二天早上,《每日星报》上便出现了一片文章,赫然写道:脚踏潜水艇!

《帆船月报》(Yatching Monthly)的记者——他肯定是个一辈子没靠近过船只的卑鄙小人——夸张地写道:“一艘脚踏潜水艇被大风刮到海上……险些倾覆、沉没。”

那天,我们终于见识到了新闻界的种种穷凶极恶,不过经历了这次小意外,我们也掌握了船只操作的一些基本技能。掌舵的关键,完全依赖那个叫活动船板的玩意儿,也就是我们留在工作车间的那根1米长的木头。

当天下午,我们又重新让“莫克沙号”在索尔科姆港口下水了,还带上了3天的食品,准备出发到海上去——活动船板已经牢牢地就位了。

我们踩着船踏到了海上,海岸线模糊的轮廓就变得越来越远了。我们交了一次班,但没过几分钟,史蒂夫脸上就露出一副受挫的表情。我们相互递了个眼色,然后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真他妈无聊啊。”

“说得委婉一点嘛。”

“史蒂夫,”是该更进一步谈谈我们的共同事业了,“咱俩都清楚,一旦真的到了大西洋,那才是无尽的噩梦呢。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史蒂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吐出一句“再过半小时,就到营业时间了。”

又一阵窃笑……

多亏涌动的海水,到了晚8点,我们终于回到了国王之臂酒馆,挨着斯图亚特还有肯尼一起烤火取暖。

“好了,小伙子们,为出海试航成功干杯!” 斯图亚特高高举起酒杯。

“是啊,仅仅耗时15分钟!”肯尼嘲讽地嘀咕着。

酒水一杯接一杯,将夜晚丢在了后面,暖暖的火堆和大家商讨的嗡嗡声逐渐成了背景,而我则陷入了一阵昏沉,忽然意识到把一件事落在了脑后,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10点45分,我终于想起来了。

“该死!史蒂夫,天空体育的采访!”

我们一跃而起,冲向外面的公共电话亭。史蒂夫在里面缩成一团,拨打着一张碎纸片上的号码,而我则到处搜寻10便士(约1元人民币)的硬币。

“直接给你们接上线,”制片人开门见山地说道,“10秒钟后开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主持的声音,采访开始了。

“……现在让我们连线英吉利海峡那头的史蒂夫·史密斯和杰森·路易斯,他们正在准备一项历史性的环球航行,目前已经进行3天的试航了。两位,晚上好!”

“主持人好。”史蒂夫回应道。

“我们正在看你们今天早些时候在索尔科姆港口那边蹬船的镜头,水面看上去很平静啊,海上的情况肯定大不相同了吧?”

“是啊,风还挺大的……”我那位环球探险搭档眯着眼睛看着电话亭的玻璃,玻璃上只有他月牙儿眼睛一样的映像。

“估计也是。对了,杰森,跟我们说说你们今晚吃什么大餐了。”

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

史蒂夫匆忙接过话:“稀饭。”

“稀饭?”主持人大笑起来,“晚上吃这个还真有意思,对吧?”

突然传来一阵呼啦声,有个家伙从酒吧的后门冲了出来,是下午跟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橄榄球手,他对着我们身旁的矮墙一阵狂呕。

“什么声音?”这位主持人显然是来劲了,“听起来好像有人生病了啊。”

史蒂夫假笑道:“是啊,是那个……杰森,他还没摆脱晕船状态呢。”

“也许是稀饭太好吃了吧,哈哈!”

自以为是,我心想。

“好了,小伙子们,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开始想念陆地上的什么东西呢?”

我竖起拇指指了指酒吧,又指了指手表——再过5分钟,就不能点单了。

“呃……当然……想念温暖小酒吧里的啤酒。”史蒂夫一边回答,一边尽力忍住不笑出来。

“哎呀,那是当然了。哈哈!小伙子们,你们得再加把劲呀,也许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到地面了。哈哈!”

只需过5秒钟,挂了电话我们就能喝到小酒吧里的啤酒了,笨蛋……

最后的“战役”

我们计划中的启程日——5月1日——来了,又过了。因为缺少赞助,我们每往后推迟一天,骑行到达俄罗斯最东部海参崴的日子就要晚一天,赶在北半球的冬天来临之前让“莫克沙号”下水的日子也会晚一天。不过,我们并没有为即将冻死在西伯利亚而激动万分,倒是决定修订一下截止日期。如果截止到6月1日赞助还不到位,就得推迟到明年春天,或者干脆放弃整个计划。即使是推迟到明年春天,前景也依然不容乐观:又要再度过摧残灵魂的一年,靠着社保过活,住在被人遗弃的房子里。

这日子真让人绝望,而让人绝望的日子总会不经意生出鲁莽大意的对策。“莫克沙号”还等着我们给它装上许多必需的小部件——餐具、炖锅、水壶、食物贮藏箱、电池、夜壶(天气恶劣时备用)、海绵(用来排水)、掌上雾号、钓鱼线、钓钩——这些全都需要钱,而我们一分也没有。只有靠自己了!我跑到东伦敦的船舶供应商那儿,想办法弄了个橡胶水桶、两块海绵,还有一把硬毛刷。结果呢,还没跑多远,我就被沃尔沃斯商店外面的一名保安以逮橄榄球之势扑倒,水桶和海绵滚到了路上,还有两位路人十分厌恶地看着这一切。

我被拘留了,并被拖到柏斯多警局。受到如此重创,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在拘留室里待了一会儿之后,这位警官显示出十分的好奇:一个2.5英镑(约25人民币)的水桶跟一次人力环球航行的成功有什么关系?给予了警告之后,他便放我走了。然而,真正的惩罚还是来了,史蒂夫对我提出了严重警告,他非常生气,因为我差点儿连累了整个项目。

我们的家人,还有史蒂夫的前女友玛利亚,在得知整个环球探险计划濒临难产之后,纷纷前来解围。赞助也会很快落实,到时我们就能拿到贷款,足够偿付雨果的工资,完成“莫克沙号”的建造,至少能让我们上路了。在1月份的伦敦船展上,活动组织者把“莫克沙号”作为特别展示也带去了,许多胡子花白的航海爱好者审查了“莫克沙号”之后,都摇着头走开了,有一位甚至还公然说,我们的环球航行绝对会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成功的自杀之旅。

就在那时,我们也还没有足够的资金来完成整个旅行。眼看着在东欧就要把基金给花完了,我们就把航行的路线往西改了改:先往南骑自行车穿过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到阿尔加维海岸(Algrave Coast)再乘“莫克沙号”下水,然后横渡大西洋到达北美。美国是一个相对较为年轻的国家,遍地都是开拓创新的精神,应该会给我们提供一大笔赞助。筹集到一定资金后,我们再踩着船横渡太平洋到澳大利亚去——至少要碰到一组相对极,也就是在地球表面正好处于相反位置的两个点,这样我们的大探险才可能会与诺里斯·麦克沃特(Norris McWhirter,《吉尼斯记录大全》的创刊编辑)在1971年规定的“真正的环球航行”的条件相符:穿过所有的经线,至少两次穿越赤道,至少完成40000公里(相当于赤道的周长)的航行。

7月12日是重整计划后的出发之日,但肯尼还没弄到摄像机,我们只好不停地求助于BBC和其他广播公司,哪怕租给我们一个也行,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而我们自己是不可能买得起的。最终别无选择,还是小屋里的“指头”演了一出骗保大戏:他从位于米尔顿凯恩斯的租赁中心租了一台摄像机,在回尤斯顿的路上让他的一个密友带下火车,然后说相机被偷了。

吉尔福德街头党还在小屋里办了个派对,以筹集将“莫克沙号”运往葡萄牙的资金。整个活动中除了卡特里奥娜的朋友弄伤了胳膊之外,算是超级成功了。大概有200号人来这里狂欢,我们因此捞到了1500多英镑(约15000元人民币)。

大概睡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就拖着蹒跚的步子走到厨房,厨房里可谓是一片狼藉。简单吃过早餐后,我就抓起一辆新近收到的“麦迪逊脊背犬”赞助的山地自行车出了门。再过半个钟头,我就要跟皇家地理学会《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的记者见面了。

到了外面我才发现,7月的早晨可真是阳光灿烂!我一路轻轻松松地在稀疏的车流中迂回穿梭,心情非常愉悦,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我的自行车简直就像一匹长着翅膀的骏马踏着云彩翱翔一般,伦敦的大街小巷就在这马蹄下,渐渐变成了精美的织锦。

当然,我没有赶上采访。在骑到大理石拱门和金钟道之间时,我就下了“马”,踏进了海德公园。那儿的一切都吸引着我,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景象:淡绿的树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放射出梦幻而又辉耀的光芒;头顶的一片云彩像极了新烤出来的蛋白甜饼,松软香糯;而我,则变成了一头黑豹,在灌木丛里匍匐行进,追捕着公园长椅上纠缠着的恋人们,然后从后面纵身一跃,吓得他们惊慌失措。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唠叨起来:白痴,你只有不到48个小时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