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疏粝亦足饱我饥
上古先民的植物类食谱,有五谷杂粮,也有被称之为粗食的“蔬”,以及来自野生植物茎叶的“菜”。直到今天,由植物茎、叶、根部分取来食用的,仍称为“蔬菜”。
据统计,《诗经》中记载的蔬菜名称多达二十多种,如“韭、瓠、葑、菲、葵、芹、荼、堇、芑、笋、葍、芥、蕨、薇、荇、茆、蘋、蘩”等,其中“葑、韭、瓜、瓠”为人工栽培,其余都是野生的。如此众多的名称,可见古代采集植物品种的繁盛。
“蔬shū”在古代写作“疏”,草字头是后加的。《论语·述而》中有“饭疏食饮水”的记载,孔融注曰:“疏食,菜食。”唐代诗人韩愈在《山石》一诗中说:“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这里的“疏”也当“蔬”解。“蔬”,古人注曰:“草菜可食者通名为蔬。”
小篆的“蔬”字“从艸疏声”。“疏”字是一个“从从疋”(shū)的会意字,构形源自生育孩子时,孩子脚先伸了出来,因而有枝杈翘伸的意思。
古代,“蔬”指粗米饭,但更多的时候是指搀有野菜叶杆而不精致的饭食。如“蔬菜、蔬食”等,都有茎叶四杈并且粗疏的意思。
在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中,这种“瓜菜代”由来已久。《战国策》中有张仪说韩国人饮食习惯的一段话:“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藿羹就是搀有豆叶的粥。《诗·小雅·瓠叶》中有“幡幡瓠叶,采之亨(烹)之”的诗句,是说采摘葫芦的新叶来煮饭食。《黄帝内经·素问》说:“五谷为养,五菜五充。”这是说:菜可以辅佐谷气,疏通壅滞。民俗中的“腊八饭”,在米粥中掺杂豆、菜、肉,形如大杂烩,就是古代“粥”、“糜”、“羹”中掺杂蔬菜这一习俗的流变。
“菜cài”,乃是采的本义转注字之一。《说文》释为“草之可食者,古多以采为菜。”甲骨文的“采”字,是一个由“爪”和“木”(甲文为果的初字)合成的会意字,爪是手,手在树果之上,故有“摘取”、“选取”等义。小篆时期,人们在采上加“艸”,与作为动词的“采”分离,专一表示采摘而来的枝叶果实。由菜字的来源,可知古代蔬菜大多为野生采摘而来。
“菜”,本指能作副食品的植物的茎叶根,即“蔬菜”。《论语·乡党》:“虽疏食菜羹,必祭,必齐如也。”这是说:尽管只有疏食菜羹,也要毕恭毕敬地祭献。“菜”,现今也泛指一切可供下酒下饭的副食品,即烹调过的蔬菜以及肉、禽、蛋等等。
“葵kuí”,是古人十分喜爱的一种蔬菜,今人虽不再食用,但在上古时期,乃是文献典籍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蔬菜种类之一。葵,又称冬觅菜。古人认为葵是“百菜之主,可备四时之馔”。
葵
葵之初文为“癸”,甲骨文和金文写作“”,小篆写作“ ”,在“癸”上增添了艸头。从文字构形分析,“癸”是象形字,原本指拧线时的纺砖,乃是一种利用旋转使丝麻合股的工具。在此,则表示葵科植物的向日旋转。葵花向太阳,葵菜的叶也能向日,所不同的是葵花向日是花盘,葵菜则是叶片。三国诗人曹植在《求通亲表》中用“葵藿之倾叶”来表示自己对亲人的向往之情。杜甫在《咏怀五百字》这首长诗中,也有“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的诗句,表示自己对大唐王朝的忠心耿耿。诗句中的“葵”,均指作为蔬菜食用的葵菜。向日葵又称西番葵,大约在十七世纪才传入我国。所以,这里的“葵”不是向日葵。
“葵”属锦葵科,两年生或多年生草本,高约一米,叶柄长,叶厚如掌。史前时期,先民就采葵叶作为食物原料。《齐民要术》卷三有“种葵”篇,白居易《烹葵诗》有对葵叶“绿英滑且肥”的描述,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有菜葵的种子。古人六月种葵,九月便可采集,用来作葵沮(腌渍酸菜)和干葵。八九月种的叫冬葵,经年收采。新鲜葵叶,烹烧煮饭入口黏滑,故又有“滑菜”之称,古人称它是“蔬茹之上品”。
唐宋以后,从西域引进大量蔬菜品种,食葵者渐少。明代王世懋《瓜菜疏》中说:“古人食菜无葵,不知何菜当之?”王象晋在《群芳谱》中回答说:“(葵)性太滑利,不益人,熟食令人热闷。三月食生葵,动风气,发宿疾,饮食不消。四月食之,发风疾。病后食之,令人失明。”有了如此诸多缺陷,自然无法与其他蔬菜一竞短长。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今人不复食之。”
“丰fēnɡ”,的构形来源有二:一是植物品名中的蔓菁,又名芜菁。十字花科,为一年或两年生草本植物。直根肥大形同萝卜,叶可作蔬菜,根可作粮食的替代品。二是准备移栽树苗。下边是树根上的包土。
甲骨文形象地勾画出了蔓菁或移栽树苗的外形特征:叶茂根大。金文承接甲骨文,小篆和楷书一脉相承。
蔓菁,又名“诸葛菜”,古人认为这是一种可以度荒的植物,因此,《救荒本草》将其列入显著位置。蔓菁,吃起来略有甜味,但也渗透着一种泔水味,吃多了后,还会引起腹胀。所以,今天已很少见到这种植物了。中国人最后一次食用蔓菁,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自然灾害时期,那时,北方地区的广大民众,曾普遍以此为食,得以度荒活命。
“丰”,的常用义是“丰盛”。《说文》释为:“丰,草盛丰丰也。”指草木茂盛之状。实际上,这正是蔓菁根大叶茂的引申义。“丰”又有体态丰满之义,如“风姿、丰采”等。因为“丰”字被其引申义所占用,后人另造“葑”字,专一特指蔓菁。
蔓菁
汉字简化时,借“丰”为“豐”的简体字。“豐”字取意鼓声的繁多,“丰”则指蔓菁的叶茂根大。“丰”与“豐”原是两个不同的字,汉字简化时,将其合并为一。
“封fēnɡ”,这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的“封”字,右边为手之象形,左边为一棵树苗栽入土中。金文的“封”字,承接甲文。小篆的“封”字却将右半部的手(又),讹变为表示手臂之意的“寸”,楷书缘此写作“封”。
出土的汉代蔓菁
可以说:中华民族的原始农业,始于无性繁殖的块根植物的种植。上古社会,商民族在住地城邑四周遍植蔓菁:一是这种植物,易栽易活,叶茂根大,耐耕作粗放,既能作蔬菜,又能做主食。茎叶随时可食;二是植株低矮,在住地四周留下大块的开阔地,有利及时发现敌人。他们将蔓菁栽种在氏族村落的四周,并以蔓菁地为村邑的疆界,这就是“邦”(甲骨文作“”)字的由来;《诗·邶风·谷风》中的诗句:“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则表达了古代先民采收蔓菁和萝卜,发现块茎没有长大后的悲哀。
“封”的本义有二:一是种植蔓菁,二是栽树而划定边界。引申为一般意义上的建树,如“封建、分封”一词;又有划定边界的意思,如《周礼》:“制其畿疆而沟封之。”又引申表示疆界,如《左传》中的“又欲肆其西封”。小篆以“寸”为“封”字的组字构件,使之含有阻拦之意,这便是“封闭”一义的出处。
当“封”字也被其引申义所占用后,人们不得不又造“葑”来专指蔓菁。
“芹qín”有水芹、旱芹两类,水芹生在池塘水田边上;旱芹则生在陆地,有红白两种。芹是今人仍在食用的蔬菜之一。
“芹”是古代先民经常食用的蔬菜,因其有芳香之味,常常作为供祭之用。《吕氏春秋》说:“菜之美者,有云梦之芹。”古文中又有“芹献、芹意”一词,用赠送一把芹菜,比喻礼品微薄不足称道。
“芹”字从“艸斤声”。“斤”原指锛斧一类的工具,这里取意为割取。实际上,现在收割芹菜,大多都是连根拔起,但古人都是使用“斤”或镰刀割其茎,使留下的根系能够再生发芽,重新长成芹菜。
芹菜飘香,象征阳春三月的来临。《诗·鲁颂·泮水》曾歌咏道:“思乐泮水,薄采其芹。”可见,水芹多生长在水边。现在南方水田遍布之处,常可看到杂陈其间的野生芹菜。古代社会,这种蔬菜已是人们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道美味。杜甫曾有诗句说:“饭煮青泥坊底芹。”又说:“香芹碧涧羹。”
“萱xuān”,即俗称的金针菜。萱草所开之花颜色金黄,花蕾晒干后食之可口鲜美,因此在烹调上的使用很广泛,一般作为其他肉、菜的配料。
萱草属百合科,多年生草本。嫩叶和花蕾有毒,据说食之会昏然如醉,一切忧烦都可抛至九霄云外,故又名“忘忧草”,亦称“宜男草”。宋人《西江月》一词中有“庭下宜男萱草,墙头结子榴花”的描述。
“萱”字由“艸”字头和“宣”组成,从艸宣声。“宣”在其中不仅表示金针花轮番不断地开,也表示金针花侈大的意思。
萱草
古代又称“萱”为“谖草”。“谖”本义为顺着别人的话语添油加醋,因而有顺杆而上和欺诈的意思。这一方面是说:金针花很美,但生吃有毒,另一方面则指金针花抽茎开花时向上高耸的习性。
古代习俗,家庭主妇常在厨房窗下或后院空地种植萱草,这种植物随季节而生,花期很长,主妇须随时采摘,用开水烫煮后晒干保存,以备食用。人们称母亲的居处为“萱堂”,就是取自萱草忙忙碌碌不停地开花和忘却忧虑。如宋代诗人叶梦得的诗句:“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
“芥ɡài”为一年生或两年生草本植物,开黄色小花,果实细长,种子黄色有辣味,磨成粉叫芥末,可用做调味品。芥菜变种很多,形态各异,按食用用途分为叶用芥菜(俗称雪里蕻)、茎用芥菜(如榨菜)和根用芥菜(如大头菜)等。
芥
“芥”字“从艸从介”。“介”字是在大的两边各添一点,原指人腿跨站两边。“芥”字由草字头和“介”组成,表示芥菜是一种在茎秆两侧长有互生荚角的植物,荚角内的细小颗粒捣成粉,用水泡过后,便是人们常常食用的芥末酱。
芥菜种子十分微小,又常在田间野外自生自灭,所以古人用“草芥”一词,形容事物的微不足道。《孟子》一书中有:“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就是说:君王把臣民看作野菜芥子般低贱微小,臣民们也会把君王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梗芥”、“芥蒂”,也是人们常用的词汇,比喻人们心中因细小嫌隙引起的不快。
芥菜叶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所以南方人在泡菜时,常在泡菜坛内加入少许,当作香料使用。叶用芥菜和根用芥菜,是劳动人民为着特定用途一代一代辛勤培育出来的变种。
“瓜ɡuā”指的是蔓生植物所结的籽实,有蔬瓜、果瓜之分。果瓜是可以当作水果吃的瓜类,诸如西瓜、甜瓜等;蔬瓜则是指黄瓜、西葫芦、南瓜、冬瓜之类,专做蔬菜食用的瓜。
金文和小篆的“瓜”字,都像藤蔓分叉处结一瓜的形状。由于仅画一瓜,在文字中形状不易辨认,为了表示瓜,就连带地把瓜蔓也画了出来。中国食用瓜种类颇多,不过多是汉以后自西域引种而来。古代文献中提到的瓜,都是指葫芦科的瓠瓜和甜瓜。如《诗·豳风·七月》:“七月食瓜,八月断壶(葫)。”
现代汉语中,“瓜分”,比喻像剖瓜一样分割国土和钱物;“瓜葛”,则是比喻互相牵连,像瓜蔓和藤葛一样,互相纠缠在一起,无法理清。
瓜
“瓠hù”,俗称瓠子。一年生草本植物,茎蔓生,花白色,果实细长如大黄瓜,表皮淡绿色,至今仍是人们常食用的蔬菜品种之一。《诗·小雅·瓠叶》有“幡幡瓠叶,采之亨(烹)之”的诗句,描述了古人采食瓠的嫩叶,烹煮食用的情形。实际上,古人很早便将瓠的嫩瓜烹为汤菜,或者将它放入其他食物中一同烹烧,味道清美,食之可口。
“瓠”由夸和瓜组合而成,原本是一个会意字。其中的“夸”由“大、于”两字组成。“于”在古文中表示呼气,“夸”以长长的呼气来描述瓠瓜的长长弯曲形状。《诗·卫风·硕人》描写巧笑倩兮的东宫之妹“齿如瓠犀”,则是以嫩瓠断面上种子排列的样子,来形容美人莞尔一笑的牙齿。
瓠瓜
与瓠同类,但果实为圆形的瓠称作“匏”(今称葫芦),匏类中有细腰长如一寸者,称之为亚腰葫芦。古人常用来作为佩物:用赤金打了绦带拴在葫芦腰上,下边垂一个绦结,便成一个小巧的装饰品。孔子在《论语》中说:“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埋怨世风日下,自己只能像细腰葫芦一样,被人们系在腰间,而不被人食用,形象贴切地吐露了“贤不见用”的郁闷。
从古至今,人们一直都在食用的蔬菜,白菜最有名。白菜在古代称作“菘sōnɡ”。菘有两种,一种是白菘,叶大根小,根不能食;一种是紫菘,开紫花,根似蔓菁能食,又称芦菔。白菘就是今天的白菜。李时珍说:“菘即今人呼为白菜者。”
白菜所以名“菘”,是因为它的耐寒特性有如松柏,收获期在“霜降”以后。往往白雪覆盖大地,而“菘”仍在田间生长。古人认为:“菘性凌冬晚凋,两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
“菘”在古代并非贵重之菜。《南齐书》记载:卫将军王俭去拜访武陵王晔,王晔留饭,席间仅有菘菜鲍鱼,王俭认为这是不讲客套,以诚相待,所以吃得很畅快。这本书还记载说:周颙隐居钟山,文惠太子问他:菜食里什么味道最好?周颙答:“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粗茶淡饭,自得其乐之情可见一斑。
“韭jiǔ菜”和葱、蒜、姜、胡荽并列,古人称之为“五辛”,《说文》说它们是“荤菜”、“臭菜”。这种提法与现今所说的“荤腥”之“荤”,“香臭”之“臭”不同。原本不是指鱼肉,而是指在嗅觉和味觉上有强烈刺激的蔬菜。后来,人们把不用香辛佐料杀腥的菜蔬,称为素菜,而把需用佐料掩盖腥臊之气的肉、鱼称为“荤”。
“荤菜”中,韭在上古尤其为人所重。这不仅因为韭在初春时节早早见绿,随割随生,乃是因为古人很早便使之园艺化,成为一种精心培埴的蔬菜品种,并且与古人的饮食习惯相配合。当时的主要美味之一是醢,即肉酱,就是将各种肉、鱼细切后调和盐、酒、韭花等,放在坛瓮里曝晒泥封而成。制作如此美味的醢,是离不开韭花之类的辛香调料的。
韭菜
“韭”是象形字,像一丛生在地上的韭菜。韭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每割一次,又长一茬。所以,《说文解字》说:“一种而九,故谓之韭。”可知“韭”的得名和字形中的笔画均来之于长久。
杜甫有诗句说:“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看来古人把韭菜视作美妙蔬菜。家种的韭菜叶子宽厚,根为白色;野生的山韭菜叶子较细,根为淡红色,辛辣味比家种韭菜要浓烈一些。
“薑jiānɡ”,现已借“姜”为其简体字。小篆写作“ ”,隶书简省为“薑”。
“薑”字“从草彊声”,是一个会意字。“畺”由两个田字组合而成,又在两个田字之间加了三横,表示田块、边界之间的划分。“薑”的生长特征,是在老薑上不断长出新的薑块(即子薑),它的字形反映出构字的依据——“一块一块地邻接”。“疆”是国界、地界中最广大者,但边界仍是一块一块相接,有凹有凸,形如生姜的平面形象。薑和疆都是描述同一形状的文字。
姜图
“姜”也是荤辛之菜,但却没葱蒜那种浊味,在药性上又有逐风湿、除痹痢的功能。所以,姜在“五辛”中有非常特殊的地位。《论语·乡党》在“食礼”中说:晚上忌服辛菜,唯独“不撤姜食”。这是说:食姜可以不拣时间,随时取用。姜的食性主要是和脾养胃,虽然母姜与子姜(母姜栽种后长出的新芽,如列指状,嫩而无筋,初生时姜尖呈紫色,所以又称紫姜)不同,干姜与生姜药性不同,但各种姜都有防病和体的功效,古人名之为“御湿之菜”。
“葱cōnɡ”,常见的荤菜之一。修行人在祭祀斋戒时不吃葱蒜,这是因为葱蒜有浊气。古人认为它们会刺激性欲,使出家人无法克制而败坏修行。
“葱”,金文是在形如鼻子的“自”字中,增加两竖点,表示葱是一种中空的植物,也表示葱对嗅觉有非常刺激的辛味。小篆写作“蔥”,成为一个“从艹恖声”的形声字。“恖”的本义原指孩子出生后,头顶上的“囟门”随着心脏的跳动也一跳一跳地动。在此,则用来表示葱的中空相通。隶变后写作“葱”。
《本草纲目》记载:葱的异体字作“芤”。草中有孔,以此表示葱的中空特征,十分形象地表示了葱的植物形状。
葱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常用作佐食或调味杀腥的蔬菜。如晋代潘岳《闲居赋》:“菜则葱韭蒜芋,青荀紫姜。”又引申指像葱叶一样的青绿色,如“葱绿、葱茏、葱翠”等。
“蒜suàn”的种类很多,中国土生的蒜叫小蒜。北方夏秋之时,地里会长出许多这种野生小蒜。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从西域大宛国引种带回的蒜,称为大蒜,也就是今天市场上出售的食用蒜。颜师古注曰:“蒜,大小蒜也,皆辛而荤。”
蒜
“蒜”字“从艸祘声”,《说文解字》中释为:“祘,明视以筭之……读若筭。”祘是古代计数时摆放的算筹,蒜是多瓣的,形同聚在一起的算筹,所以其字从“祘”。又因为它是草本植物,所以加了“艸”头。也有人认为,中国原生的小蒜(一般都是独头,不分瓣),白净小巧形同玉石,所以古人称之为卵蒜,写作“ ”,表示这是一种双手弄玉般的植物。后来,引进了西域的分瓣大蒜,人们才又造了“蒜”字,表示大蒜蒜瓣形同算盘珠子的形状。
“萝luó卜bo”,也是由西域传入中国的蔬菜品种。不过,它传入中原比大蒜要早一些。萝卜属十字花科,原产地为地中海的亚欧沿岸,但是,一般欧洲种的萝卜大都体形瘦小,传到中国后,经古人的培育改良,才成为现今的大个萝卜。
古文典籍中,萝卜有好几种名称,有称“芦菔”的,也有称“莱菔”的,还有称“萝萉”的。实际上,萝卜是一个外来语,可能是拉丁文raphanussativus的汉语译音。由于汉字系统的表意特点,汉字在接受外来语音的发声时,同时又在汉字的形声造字原则下将它们坚决地汉化,为其造出了新字。
萝卜的常用繁体字是“蘿蔔。”“蘿”是“籮”的假借字(去竹加艸),取意萝卜形同淘米用的圆圆籮筐。也有人认为,萝卜拔掉后,会在地里留下一排排整齐的坑洞,形同罗网的网眼,故“从艸羅声”。
“蔔”和“葍”在字源上,是同一系列的文字,取意为圆形盛酒的陶器,也用来描述萝卜的外形特征。现代汉语用“卜”替代“蔔”字,取其音同而用,已是一种彻底的简化。
“蘿”和“蔔”两字都依据萝卜的形状,将译音进行再造,充分体现了汉字的无穷造字能力。
“苜mù蓿xu”,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的植物品种。它随同西域的大宛马、汗血马一起来到中原。最初,苜蓿是作为饲马的牧草大面积种植的。不久,人们发现这种植物烹煮煎炒的味道都不错。而且,初春之际,当其他蔬菜还是幼苗时,它却已绿油油的一片,弥补了春季绿色蔬菜的空缺。把苜蓿搀在米中煮菜粥,或者水焯凉拌,其味都十分可口,因此,深得平民百姓的喜爱。
“苜蓿”一语源自古代大宛语的buksuk或budawa。与萝卜一词,同样,在汉语大家庭接受这个外来语音时,对其做了必要的汉化手术。苜蓿的叶子为互生,长圆形,非常像人的双目,所以,“苜”字“从艸从目”;“宿”,则是指苜蓿为宿生(即多年生)草本植物,一次种下,便可收割几茬,也能连年收获,故用“蓿”来表示名称的另一半。
苜蓿
古代社会,汉民族通过“丝绸之路”,与西域各民族进行了多方面的交往。汉唐两朝之所以强盛,原因之一便是他们的开放。汉唐两朝之所以人口数量大增,也是因为新的农作物引进后,土地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口。归根结底,中国封建王朝的衰败没落以及农民起义,与农作物总产量所能养活的人口极限息息相关。
“蒿hāo”,也称香蒿、青蒿。两年生草本植物。叶为羽状分裂,茎直立,圆锥形。植株高约60~150厘米,多生于四野、荒地、路旁。在上古社会,“蒿”有两种用途:其一,春采幼苗可食用,亦可晒干以备食用。其二,夏秋时节砍倒,可用为桑蚕爬上结茧。故而,“蒿”又称之为“蘩fán”。
“蒿”字是一个会意字。四边小草之状,表示“蒿”的类属;“高”原本指称男根,在此则表示“蒿”的挺拔,也显示其形状。
蒿(蘩)
《诗·小雅·鹿鸣》中有诗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可见,这是一种鹿所喜食的植物。唐代诗人聂夷中的《闻人说海北事有感》中有:“村落田中眠虎豹,田园雨后长篙莱。”句中的“蒿莱”意谓野草、杂草。由此可知,“蒿”是一种生长快速的野生植物。俗语因而有:“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倒当柴烧。”
“茶chá”的原产地在中国,据说,饮茶的习俗开始于秦代的蜀地,但“茶”这个字的出现却较迟。茶字出现之前,古人称茶为“荼(tú)”。《说文新附》注曰:“茶,古荼也。”《野客丛话》则说:“世谓之荼,即今之茶。”
“荼”由艸和余字组成。从字形上分析,“茶”是由“荼”字省掉一横而演变出来的,可能是一个后起的再造字。事实上“,茶”也可能是一个从艹从余的会意字。“余”字在甲骨文中写作“ ”,源于上古社会的雨伞,含有膨胀及舒缓的意思。茶叶浸泡于水中后叶片舒展,便有如伞打开之形。因而“,荼”用“余”为其组字构件。古人常于忙碌的工作告一段落后,用一杯清茶缓和紧张的情绪,茶霭氤氲中,一切辛劳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所谓“一茶在手,快乐似仙。”也有人认为“茶”是一个从艹从入从水的会意字,意味能入水浸泡烹煮的茶。三种造字方法,你愿意相信哪一个?
“茶,茗也,树似栀子,冬生叶,可煮饮。”茶为长绿灌木,人们栽种是为了采其嫩叶,晒干或烹炒后加以泡煮。作为日常饮料,茶叶有一种清香,喝后令人神清气爽。除此之外,茶籽可以榨油,俗称茶膏,宋代诗人陆游的诗中有“银毫地绿茶膏嫩,玉斗丝红墨沈宽”的佳句。
汉字中“茶”字的流变和多样
中国人的饮茶习俗始于战国时代,六朝时渐渐大众化。唐代的陆羽曾作《茶经》一书,详述茶的分类及制茶饮茶的历史流变,此书被奉为茶文化的经典。陆羽在《茶经》中说:“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醒醐甘露抗衡也。”唐代诗人卢仝则作有《七碗论》,诗云:“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茶树
“茶”在唐时的中原发音为chá,源自请人端拿时的劝“拿”声。也有人认为“茶”的发音源自喝茶时的咂嘴声。茶在华南地方发音为te或ti,可能源自茶碗的碰撞声。将茶引入西方的商人模仿华南产地发音,所以英文的tea和中文的“茶”发音相同。
茶发“拿”声来自一种行为的伴随音;茶发“咂”声则来自对一种事物的拟音;茶的南方发音也是对一种状况的拟音。由此看来,每个汉字的发声都有其生活来源。尽管南北方言发声不同,但汉字的形体却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