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宴华衣 品一段流光(1)
平生指着虞锦的背影,疑惑地问李润:“太子,这……”
李润负手而立,说道:“平生,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确定车厢里的人就是虞家大小姐虞锦?”
“回太子的话,错不了……”
当下,平生将救了虞家大小姐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原来,平生见那辆马车越来越快,眼见就要冲撞到行人之时,疾身上前,跃在马身上拉紧缰绳,费了好些气力,才将马儿拉住。
听着车厢内惊叫声已然带着哭音,平生劝慰道:“姑娘,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那车厢内的姑娘,掀开一角车帘,秀美面容略显一丝羞怯,低声答道:“谢谢。”
平生微怔,只觉得那双妙目,似有勾魂的魔力,良久,也不过只是答出两个硬邦邦的字眼:“不谢。”
那被掀翻在地的赶车人,揉着摔痛的屁股,追赶上来,不住地咒骂着那马匹,说道:“这马儿一向是最温顺的,所以我才选了这匹马给我家大小姐用,谁知这马儿半道上受惊发狂,这如果真出了事,大小姐有个好歹,老爷还不得将我大卸八块?”
“刘材,好生赶你的车,只要你将我安全送至梨落庵,老爷是不会追究今日之事的。”那车厢内的姑娘朝着平生微微一笑,便放下了车帘。
平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赶车之人驾着马车远去,心里却觉得乱腾得厉害,待想起还未问及对方姓名之时,却已从围观人群中听见关于这辆马车的议论。平生也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太子正在查办虞展石之案,就在大街上遇到了虞家大千金的马车失控。平生回头见李润的马车早已不见,只得策马回到太子府。
李润冷笑,说道:“平生,你一向机灵,怎么就没有明白,仅凭一面之交就能断定对方的真实身份吗?譬如,你也见过这金玉公子数面,你能断定她究竟是何人吗?”
平生微怔,旋即跟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太子的话极有道理,不过这金玉公子,我似曾在哪里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到了傍晚,平生又接到暗探消息,说虞家大小姐已经到了梨落庵,并与在梨落庵里礼佛的虞家二小姐虞屏发生争执,气怒而归。
平生对正在书房内翻看虞展石履历的太子李润说道:“据说,虞锦到了梨落庵后,要虞屏立即跟自己回府一同照看虞展石虞大人,可是虞家这位二小姐自幼礼佛,这时偏偏怎么也不肯走,只说自己必须将那四十九卷经文抄完,也算是为虞大人祈福。两人争执不下,虞锦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李润说道:“平生,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一个闺阁女儿家,又何必亲自去梨落庵找自己的妹妹回家,更何况,虞展石已然病倒,她这样离开岂不是不孝?”
平生听到李润的话暗自讶然,李润继续问道:“平生,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对本太子的分析不以为然?”
平生紧忙说道:“平生不敢,只是平生觉得太子未免对于虞锦的真伪太过警惕?平生见过她……不似有假。”
一句“不似有假”,令李润抬起头,注意起平生的神色变化来,只见平生涨红着脸,羞赧地说道:“太子,平生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那样娇弱的女子,又能翻起什么浪来,太子何苦要较真?”
“平生,那虞锦给你使了什么好处,竟令你说出这番话来?”李润打趣平生,心里却暗自琢磨,总觉得似是被蒙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这网中有谋、有仇,抑或是有情?
虞府的马车从梨落庵里出来,车上坐着的人已然便是虞锦,真正的虞锦。
从虞府里走出来步入马车的人自然也是虞锦,只是程衣却换了同样的衣着施展轻功追随在暗处,在街口巷尾处两人迅速调换位置,虞锦下了马车消失在暗处,而程衣迅疾坐进了车厢之中,赶车的刘材只觉得后背一阵风,待回头察看之时,车帘平缓飘动,早已无任何异状。
而虞锦从太子府出来后,便径直朝梨落庵赶去,终于在程衣赶到梨落庵之前将其替换下,程衣守在了山下,而虞锦便进了梨落庵去见虞屏。
虞锦进梨落庵找到虞屏,颇费了一些周折,先是雁儿含糊其辞,一会说虞屏在佛堂念经,待到虞锦进到佛堂之时,雁儿又说虞屏在禅房歇着。虞锦耐着性子,陪着雁儿将梨落庵绕了一圈,终于在后院见到了虞屏。
虞锦将虞展石病倒的事情告诉虞屏,要虞屏即刻跟自己回府照顾虞展石,谁知虞屏却再三推辞,说虞展石偏心虞锦,那么自然就该由虞锦来照看他。虞锦见她只一味胡搅蛮缠,也不多言,便下了山。
回到城里,虞锦让刘材赶着马车先回去,自个与跟过来的程衣到茶楼说话,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要了茶水点心,朝窗外望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看来二小姐是始终待在梨落庵内的,否则这突然而去也见不到她了。”
虞锦朝外看着,面色平静,说道:“那可未必,且不说雁儿将我带着绕来绕去,只虞屏衣衫裙角上沾惹的尘土,哪是终日待在佛堂里洁净出尘的模样?程衣,看来咱们今天演的这出戏,不光是演给太子看的,还有其他人也看到眼里去了。”
“你是说誉王?不对。是翼王?也不对。”饶是程衣精明剔透,一时半会也想不通虞锦说的到底是谁。
“就是佛堂里藏着的那个人,就是让虞屏从我这偷走金色羽箭,号令锦卫伏击大臣栽赃给誉王的那个人。”
虞锦手捏着茶盏,却始终没有递到嘴边,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仪王。
虞锦让程衣候着,自个便出了茶楼跟在仪王后面,见仪王一副寻常公子哥的装扮,顺着街道径直朝前走去,直到在一家客栈旁停下,左右环顾见毫无异样便闪身进去。
虞锦紧随其后,见仪王庞芴衣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于是便绕进了客栈后巷,一跃上了房顶,俯身在庞芴衣进的房间顶上,屏住气息。
“王爷,我家主子让奴才来问问,那东西可做好了?”
尖利的声音响起,虞锦判定这定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拿去。”庞芴衣似是交给那太监一样事物,接着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她答应本王的事情要尽快办,慕容紫的生日已过,本王即日就要与宁王一同启程回南屏,到那时,事情就不好办了。”
“请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听到那奴才自信满满的保证,庞芴衣放心地离开了房间。
那太监从客栈出来后,便一路向北,不知是为了讨好哪个宫女,只见他从附近的商铺里买了几盒胭脂水粉揣在怀里,乐滋滋地朝回宫的方向而去。
虞锦与那太监擦肩而过,不费吹灰之力便从那太监身上拿走了一样事物,只不过虞锦将那事物握在手里,只凭感觉便猜测到这事物到底是什么,她陡然心惊,到了偏僻处,摊开手来看,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竟是与琅琊环佩一模一样的玉佩,这叫虞锦如何不惊讶?
可是,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虞锦又怎么会相信,一位宫里的主子让庞芴衣做的事物竟会是这枚玉佩?
正在这时,程衣追了上来,虞锦将手中的琅琊环佩给程衣看,程衣一时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给我看这枚玉佩?临行前,门主曾交代过,除了小姐你,谁也不得见这枚玉佩。”
虞锦苦涩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不是真正的琅琊环佩,这是假的……”
程衣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问道:“这世上见过琅琊环佩的不过数人,上面纹理复杂,即便是用心记也不可能记住,谁能造出一枚假的来?”
“是仪王,庞芴衣,至于他到底如何做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虞锦将假的琅琊环佩也一并塞进自己随身的行囊,继续说道,“我在那个太监身上抹了些沉水香,你去知会断曲,让他仔细盯着,务必要找出那个太监来,这样咱们就能知晓他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了。”
程衣突然警醒,问道:“小姐是怀疑,让仪王做这枚假琅琊玉佩的人,便是藏有宝盒之人?”
“除了这个途径可以仿造出琅琊环佩,我再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虞锦眼神坚定,缓缓说道。
程衣依言而去,虞锦握着那枚假的琅琊环佩返回茶楼坐着出神,冷不丁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一人抢了去,虞锦定睛看去,竟是誉王段无妄。
只见段无妄手里捏着那枚假的琅琊环佩在虞锦面前晃来晃去,一副要捉弄虞锦看她气急败坏的神情,谁知见虞锦神色淡然不急不躁后,反而疑惑起来,说道:“这琅琊环佩可是乾坤门的宝物,如今落在了我的手里,你怎么会无动于衷?难不成,这琅琊环佩是假的?”
“不错,这琅琊环佩确实是假的。”虞锦淡淡说道。
“想骗本王?没那么容易。你既然不吭声,那么本王可就留下了。”
段无妄说着,就将那琅琊环佩揣进了袖口,可见虞锦仍旧不动声色,这才信了几分,将琅琊环佩又拿到手里,细细观摩着。
“怎么可能?这天下竟然有人能仿造出琅琊环佩?这假的琅琊环佩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你可知是谁仿造而成的?”
“仪王。”
段无妄面上变了颜色,以不可置信的口气重复道:“仪王?宁王义子庞芴衣?你确信?”
虞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段无妄,段无妄深感震惊,他师承乾坤门叛徒慕容城,自然清楚这琅琊环佩的用途,乃是开启宝盒的唯一钥匙。
段无妄见虞锦看向自己,于是连忙辩解道:“小师妹,这琅琊环佩虽然经过本王之手,但是本王可没有动过它的心思。”
虞锦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可未必。”
段无妄失笑道:“旁人不清楚,本王却是知道的,这琅琊环佩必须用历任乾坤门门主的血来祭奠后才能化成钥匙开启宝盒。仿造个假的出来,又能有什么用?左右无碍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庞芴衣怎么会有如此能耐仿造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琅琊环佩?难道他见到过真的?”
虞锦正色道:“这琅琊环佩除去你,无人见过。”
段无妄摇头轻叹,说道:“当日金色羽箭从你这丢失惹出祸端,而琅琊环佩在本王这里经过手后也出了岔子。小师妹,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很有缘分?”
虞锦却无心斗嘴,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与仪王有过牵涉的妃嫔,我要找回宝盒,交还乾坤门。”
“小师妹,可需要本王帮忙?”
“暂且不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虞锦说罢,就要起身离开,谁知段无妄却用玉扇轻点虞锦肩头,凑过来说道:“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呢?小师妹今天很忙啊,一会男装一会女装,一会太子府一会梨落庵,怪不得无暇分身与本王安心说话呢。”
虞锦冷冷看向段无妄,说道:“你派人跟踪我?”
段无妄收回玉扇,坐在虞锦的对面,懒懒说道:“本王派人跟踪你做什么?在本王心中你可是似友非敌。不过是本王派人跟踪其他人时,恰好知道了他人是如何派人跟踪小师妹的。”
虞锦知道段无妄定是派人去跟踪太子李润等人时知道了自己的动向,也不想再多言,再度起身。
段无妄急道:“你以为这样能瞒得了多久?”
“瞒得一时是一时。”虞锦说罢,走出一步后,又突然迅即回身探手将段无妄藏在袖口处的琅琊环佩取回,段无妄用玉扇来阻,虞锦干脆将玉扇一并夺了过来,朝段无妄挑了挑眉,不无得意。
“不就是一枚假的玉佩吗?值得这么认真?小师妹,你也太小气了。”
段无妄看着虞锦离去的背影,却听见段祥从背后幸灾乐祸地说道:“王爷,你可是又做了赔钱的买卖了,玉扇都让人夺走了。”
段无妄回身瞪向段祥,直把段祥瞪得毛骨悚然,伤愈未好的腿本能地缩了回去,躲到远远的角落,戒备地看着他。
“三日之内,本王要你交一把玉扇出来。”段无妄说到这里,一脸坏笑,“跟她抢走的那一把一模一样的,如果有任何差池,小心你另一条狗腿。”
“这玉扇是天下第一巧匠成昆费了数月心血雕刻而成的。”
“那就找他再给本王雕一把。”段无妄说着,下了楼梯走出茶楼。
段祥跟在后面,急切地说道:“可是,成昆师傅已经在去年长睡不醒了。”
“那你就把他叫醒。”
段祥欲哭无泪,大喊道:“我看你就是想逼着我去自杀,那你干脆现在就把我另一条腿打断吧,我不活了,不活了。”
“不想活了?这本王倒是可以随时成全你。”段无妄回身,朝段祥招招手,要他来自己身边,“来,段祥,既然你都不想活了,本王送你一程。”
段祥马上变得腿脚灵便,身形一跃,躲得远远的,喊道:“现在明白人家为什么不待见你了吗?就因为你太过残暴不仁。”
“你敢再说一遍吗?”
段祥见段无妄欺身过来,轻点足尖弹跳得更远,喊道:“得,我这就去求那姑奶奶将扇子还给你。哎,去了真是丢脸啊,不过总比在你这丢命强。”
虞锦回到虞府之时,程衣还未回来,程裳倒是已经候在房间里,见虞锦回来后,说道:“二小姐从梨落庵回来了。”
“咦?”虞锦有些惊讶,她倒是不曾料到虞屏会这么快回来,还以为虞屏在梨落庵时再三推脱,会晚几天回来呢。
“不过,只是她一个人回来的,雁儿还没回来。”
“二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好像在虞大人的书房。”
虞锦蹙眉,疾步走到虞展石的书房前,听见里面竟传来嘤嘤的哭声,于是推门而入,见书房内满地狼藉,书架上的书都被推落在地上,而虞屏竟坐在那堆书中间,抱着书嘤嘤哭泣。
虞锦刚想走过去,谁知满脸泪水的虞屏竟然大喊道:“你不要过来,你给我出去。”
虞锦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冷冷看着虞屏,默不吭声。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你为什么不出去?”虞屏随手捡起地上的书朝虞锦掷过去,“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虞锦不躲不闪,任凭虞屏将书掷到自己身上,甚至脸上,说道:“说清楚,你为什么讨厌我?我是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