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紫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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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因制科双方结怨 “归去来”裴度辞位(2)

对于朝官们利用手中权力,在官场上培植各自势力的这种举动,宦官集团怎能坐视不管?他们必将采用种种手段,极力打击和压制朝官们的作为。宦官们当然也懂得如何利用和发挥他们的优势,例如极力控制禁军、挟持皇帝,拉拢一些想走门路的朝官加入自己的派系等。宦官们因能挟持皇帝而取得权力,甚或权力越来越大,往往对一些进入仕途想依靠宦官的帮助往上爬的人,很有吸引力。这种人投靠宦官,确实能得到“实惠”。朝官、士流们虽以其为不齿,但他们往往可到达朝廷高位,裴度在这方面所吃的亏是刻骨铭心的。比如元稹是有名的大诗人,他投靠宦官后,却可官至宰相。唐敬宗时,自己在平定河北四镇的武装割据前线,苦苦支撑战局,而元稹在朝中递加设置障碍,使自己的平藩大计功亏一篑,朝宦两大阵营的争斗愈演愈烈。初时裴度深感自己独木难支,很想找一个能在仕途上很有作为的人,作为自己的帮手,来挽救朝廷的危局。在长期的考察中,他看中了李德裕。但李德裕自从科考到仕途的境遇,大出自己的所料,再加上他屡荐李德裕代自己为相又屡屡受阻,他为政多年也感到心力交瘁。面对无奈的局势,裴度看到自己须发落雪,足疾又犯,行动起来,远非昔日可比。他灰心了,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他“归去来兮”。对,“归去来”,裴度经过再三考虑后,就上书唐文宗,请求辞归。

接到裴度的上书,唐文宗心中暗暗吃惊是有原因的。他本是穆宗子、敬宗弟,唐穆宗刚即位就封他为江王。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他对于唐穆宗、唐敬宗成为宦官控制下的皇帝,十分不满,再加上这二帝只求奢侈放纵,根本不关心朝政,致使成德、幽州、魏博三镇相继反叛。朝廷不得已,也就承认了三叛镇的割据现实,答应其割据要求。这样河北三镇又脱离了朝廷的管辖,二帝也不再有收复三镇的想望。李昂十八岁即位亲政后,满怀希望能改变这种状况,励精图治,一统宇内。但他又看到,在朝官所居的南司和宦官所统的北司相争的背后,又各自分裂成形如敌对的朋党。如何解决这一难题,十分棘手。但凭他的了解,深知裴度的才能、威望非他人可比,是自己唯一能依恃的最佳人选。谁知自己还未真正着手实施“夙愿宏图”,裴度又上书辞官,这怎不令人忧心?他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先派御医去为裴度诊视疾病,又派使抚慰且传达口谕说:“卿自称年高多病,足疾尤甚。实则只足疾有碍行动,机体未衰。然足疾可医,卿可不必于每朝日上朝,每月三五次即可,朝则乘舆而至。”不久,唐文宗又下诏曰:“昔汉以孔光降置几之诏,晋以郑申奉册之命。虽优隆耆德,显重元臣,而议政不及于咨询,用礼止在于安逸。朕勤求至理,所宝唯贤,顾旧劳,敢不加敬。由是委宰制于大政,释参决于繁务,时因听断,诚望弼谐,迁秩上公,式是殊宠。特进、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晋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裴度,禀河岳之英灵,受乾坤之间气,璋特达,城府洞开。外茂九功,内苞一德,器为社稷之镇,才实邦国之桢。故能祗事累朝,宣融景化。在宪宗时,扫涤区宇,尔则有出车殄寇之勋。在穆宗时,混同文轨,尔则有参戎入辅之绩。在敬宗时,阜康兆庶,尔则有活国庇人之勤。迨弼朕躬,总齐方夏,尔则有吊伐底宁之力。皆不遗庙算,布在简编,功利及人,不可悉数。尔朝论益重,我心实知。方用皋陶之谟,适值留候之疾,沥恳牢让,塞诏上言,动形颜色。果闻勿药之喜,更俟调鼎之功,而体力未和,音容尚阻。不有优崇之命,孰彰宠待之恩?宜其协赞机衡,弘敷教典,论道而仪刑卿士,宣德而镇抚华夷。啬养精神,保绥福履,为国元老,毗予一人。可司徒、平章军国重事,待疾损日,每三日、五日一度入中书。散官勋封实封如故。仍备礼册命。”

裴度接诏后,送走朝使,自思:天子降诏,悉数自己自宪宗朝以来之功绩,尤诚心推重己“为国元老,毗予一人”,实在令人怦然心动。为士君子,谁能不为知己者死?回想穆、敬、文宗三朝,诚心待己者,唯有文宗一人,自己怎能再辞让!但又转念一想,自己推荐李德裕以代己,实为社稷培育栋梁之材,也为再度免佞臣暗算,也实为避祸之计,因才上书辞朝。这样看来是为公呢,还是为私呢?这种做法是是,还是非,抑或两种都有,孰轻孰重?可又回头一想,朝堂本就是是非之地,辅弼君王本就要依是攘非。如今朝宦之争,尚且不论,就朝官而言,朋党已起,李宗闵、牛僧孺在相位,君王似无有招回李德裕之意,自己若禀持朝政,实是孤掌难鸣,既要和王守澄等宦官对峙,又要和朝官中之朋党对垒,到头来结局如何?想到此,不免又不寒而栗。想来想去,裴度又眷恋起自己在绿野堂和白居易、刘禹锡等诗酒唱和那段优悠尔雅的日子来,这就是他“归去来”的情结。

绿野堂是裴度在唐敬宗朝为东都留守时,看中了一处几已废弃的富豪园林,将它买下。园中原有参天古木,只是园中建筑多已坍颓。裴度倾其所有,招来工匠,大事修缮,又种花木万株,多有奇花异草,于绿荫丛中的假山上,构筑了凉台和避暑馆。修葺一新的园林,果然是万紫千红,满园芬芳;万木竞秀,枝柯交蔽;水碧石奇,亭阁巍峨。其妻苗夫人多次规劝道:“端公一生为王室尽心竭力,朝野称颂。今当国家至此多事之秋,公宜善始善终,不应享此奢华。再者识儿弟兄年已见长,还赖端公荫蔽,公不可不虑!”裴度回答道:“时阉竖擅威,佞臣当道,天子虚拥国器,缙绅道丧,度功成垂败,不复有经济之志。至于识儿兄弟,既已年长,更应立志,若一味如凌霄花攀附他物,花终竟不为花,夫人不必多言!”苗夫人见劝说无效,只能暗自叹息。

园林建成,位于洛阳东三十里处午桥,初名“午桥庄”。裴度一再扩大,终置田五百亩于庄中,成名别墅,就改名为“绿野堂”。裴度最喜于暑天在“绿野堂”的凉台和避暑馆招经他力荐,时在洛阳的太子宾客刘禹锡、刑部尚书白居易,于此饮酒赋诗。其时,刘、白二人也因遭受一次次的政治打击,无意于仕途,正和裴度心意相合,就把酒高歌,诗文相属,穷昼夜为欢。由白居易唱和裴度的一首诗中可见一斑,其诗为:《奉和裴令公新成午桥庄绿野堂即事》,“引水多随势,栽松不趁行。年华玩风景,春事看农桑。”

宝历二年(826),唐敬宗密诏招裴度回到长安后,裴度一直留恋在“绿野堂”自由欢娱的那段生活,这也成为了裴度向往回归自然而上书辞官的一种情结。想到此,裴度就又奋笔疾书,上表再度辞朝,书曰:“伏以公台崇礼,典册盛仪,庸臣当之,实谓忝越。况累承宠命,亦为便蕃,前后三度,已行此礼。令臣犹参枢近,窃惧无以弼谐,重此劳烦,有觑面目。伏乞天恩且课臣效官,责臣实事,册命之仪,特赐停罢。则素餐高位,空负耻于心中;弁冕轻车,免讥诮于众口中。”

读罢裴度的上书,唐文宗很不自在,但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只好隐忍不发。翌日,待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才又下诏给裴度,重申上次诏书的意思,只是语词更平和地委婉拒绝裴度的辞官请求,又抚慰他在疗养的同时,还应以国事为重。不久,唐文宗又下诏,在裴度原一大堆职事头衔的基础上,再加他为守司徒、兼侍中、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临汉监牧等使。至于为何要在他朝中一品大员的基础上,再兼任襄州、山南东道、临汉等职,而他和李德裕的关系,以及李德裕在仕途之中究顺舛如何,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道得明的,还得一一娓娓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