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江山,一晌贪欢:词帝李煜的悲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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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贪欢享乐,见帝王风流(3)

美人调情,以红茸唾面,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哥们豪饮,和女人有关的话题常如下酒的菜肴;三两闺蜜相聚,挂在嘴边的多半是男人。而男女之间,调情总是不会令人厌倦的游戏。

调情是门艺术,不是每次都能调出激情,有时候还很危险。

潘金莲勾引武松,先是把武松约来同坐,见武松不语,又话些家常拉近距离。潘金莲又是问候又是陪酒,几番暗示不成,到灶王爷处大声许愿说:“灶神菩萨,女弟子潘氏金莲,想与二叔结个鱼水之欢,望神圣庇佑,早点成功,大香大烛,拜谢菩萨!”可惜武松还是没听见,潘金莲不得不再欺上前去,直接坐在武松的大腿上,右手搂住他,左手送酒,却只换来武松一声:“呔!嫂嫂住手,不要动!”

潘金莲和武松调情,非但没换来她想要的云雨欢愉,反而种下了武松血洗鸳鸯楼的伏笔。一则武松头上的伦理道义、兄弟深情箍得紧张,再则,潘金莲的调情手段委实不够高明。

越是含蓄婉转,温香醉人的调情,越是让人招架不住。譬如南朝诗人何逊《咏舞妓诗》中,歌舞固然令人心怡,但那千娇百媚的舞者无声暗送的眼波,更能夺魂摄魄。

管清罗荐合,弦惊雪袖迟。逐唱会纤手,听曲动蛾眉。

凝情眄堕珥,微睇托含辞。日暮留嘉客,相看爱此时。

酒至酣处,情到深处,宾客和舞妓牵手共舞。舞妓眉毛轻挑,眸中含情,频频递来深情蜜意。喧哗过后她独留恩客,“日暮”“相看”。这定是场美丽的邂逅,一如李煜和那位烂嚼红茸的美人。

李煜的词、何逊的诗,都在情至高潮时结束,后事如何,引人浮想联翩。后有宋人周邦彦,以一曲《青玉案》,大胆写出了调情男女享受洞房欢愉的声色:

良夜灯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酒罢歌阑人散后。琵琶轻放,语声低颤,灭烛来相就。

玉体偎人情何厚。轻惜轻怜转唧口留。雨散云收眉儿皱。只愁彰露,那人知后。把我来僝僽。

女子放下琵琶,眼波涟涟,连声音都似猫儿一样打着颤儿。她灭烛相就,温柔又热情,迫切又矜持,叫人爱,惹人怜。花烛熄灭,有沉香弥散于室内,共赴巫山云雨,便是一夜缱绻。但雨散云收后,男人却犯了愁,只怕“那人”知晓后,会怨愤责备。由此便知,这两人乃是偷情,未出场的“那人”,当是男子的发妻。男人明知妻子会不满,却仍与媚眼如丝的女子成了好事。让人想起《红楼梦》中,王熙凤因丈夫与他人有染而耿耿于怀,贾母半开解半训斥,道:“哪家的猫儿不偷腥!”

有多少男人,能够硬起心肠,拒绝那善于调情的女子。

恐怕李煜便不能,实是因为那俏皮又妩媚的风情,比软语温存还撩人心弦。

不过,檀郎究竟有何魅力,能让美人投怀送抱?

李煜自比潘安,并非自夸。史书记载他“貌英奇、广额、丰颊、骈齿”,从面貌来讲,算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何况还有书卷墨香熏陶出来的温润风范,以及皇室特权哺育出的雍容气度。或许正因如此,初遇时人群里的惊鸿一瞥,李煜已赢得了佳人芳心。

既得佳人暗许,就当调情逗趣,否则岂非辜负了大好韶光。他们这调情的桥段,与唐人《菩萨蛮》里的场景倒有八分形似,不过若论神气,唐人笔下更多了平民的天真。

牡丹含露珍珠颗,美人折向帘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却道花枝好。

美人发娇嗔,揉碎花打人:“花若胜于妾,花还解语无?请郎今夜伴花眠!”

美人笑语殷殷问情郎:“我美还是花美?”情郎故意想要将她惹恼,便说:“当然是花美。”美人假意生气:“既然花比我美,那么花一定更懂风情。今晚就让它陪你入睡吧!”

男女调情的至境,大抵是添了情趣却不流于低俗。让女子娇嗔而现妖娆,调情至此,已臻化境——李煜做到了。

相投志趣下滋养的爱情

——菩萨蛮(铜簧韵脆锵寒竹)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雨云深绣户,未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旁观别人的爱情,总喜欢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迷恋,为什么分离,为什么缘深情浅,为什么爱能生恨……痴爱与情断,总该有个理由吧?倘若爱的理由不被世人接受,纵使相思憔悴了容颜,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谈,比如张爱玲爱上胡兰成;倘若分开的理由不被认可,斩断情丝的那个,无疑会被贴上负心的标签,比如抛弃卓文君的司马相如。

很多人是因为一句“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初识李煜,于是对他的认知便从审视他的爱情开始。

自古以来,帝王身边从不缺少女人,却大多与爱情无缘。爱情里若是掺杂太多和它本身无关的算计,计谋的冰冷便淡了风月的多情。帝王宝座人人觊觎,处于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必须使出浑身的智慧和勇气,才不至于被漩涡吞没。有时候,他们也不得不牺牲爱情,与权臣望族联姻。

李煜的第一桩婚姻,多少也散发着“联姻”的味道。十八岁奉旨与娥皇完婚前,恐怕李煜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美貌,是不是温柔,是否能陪他月下抚琴,风中吟诗,梧桐树旁说春秋。即便如此,他只能惴惴,却不能拒绝。

他对未来的妻子并不了解,但对未来的岳父却很熟悉。

娥皇的父亲周宗是南唐开国功臣,年轻时为李煜的祖父李昪立国而奔走呼号,之后又劝谏李璟继承皇位。建国后,李昪曾在崇英殿设宴,只请三人入席,周宗是其中之一;李璟在位时,曾在筵席上当众为周宗整理头巾,以表尊崇。

君主笼络重臣,最廉价而最有效的方式之一,便是给他们皇亲国戚的尊崇地位。于是皇子公主就成了父亲的筹码、皇权的工具,一生的幸与不幸,只凭天定。

和娥皇成亲时,李煜也算得上是这样一枚“筹码”,没有两情相悦,只有忐忑不安。好在天命待他不薄,李煜渐渐发现娥皇不仅有月貌花容,还能与他诗词唱和。更让李煜意外的,是娥皇的音乐造诣甚至胜过了自己。

娥皇善弹琵琶。李璟曾听过娥皇演奏,曲罢终了,余韵尚存,令李璟赞不绝口,把自己喜欢的烧槽琵琶赐给了她。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一把烧槽琵琶,是善音律的李璟对娥皇的嘉许。

于李煜而言,最初有多忐忑,后来就有多惊喜。娥皇复原了《霓裳羽衣曲》,把李煜的惊喜推向了最高潮。世人总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李煜的婚姻,在宫商角徵羽的滋养中,成了爱情的生发地。

李煜的婚姻,政治为媒;但李煜的爱情,音乐为媒。花为媒、月为媒,均不及琵琶曲中结下的这段良缘,充满惊喜,如柳暗花明,风流了千年。

在音乐上的共识促成了李煜和娥皇的爱情,那么,李煜又是缘何爱上小周后的呢?遍翻史书,除了美貌,实难找到对小周后才艺的记载,后人更多在想象中将她幻化为娥皇年轻时的模样,认定她一定像大周后一样貌压群芳、诗书画精绝,更重要的是能歌善舞。后人之所以作此联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煜对音乐的执念,能得到他的爱慕的女人,应该也善音律。

爱情是人群中惊鸿一瞥,然后目光相遇,气味相投——说不清相爱的理由时,便只好如此解释,仿佛情人必以知音为前提。于李煜而言,他生命中不能缺少音乐,就像刘伶爱酒、黛玉爱花,就连国破家亡后,他还令歌女日日高唱国殇之曲。

这首《菩萨蛮》中的男子,似乎也感染了李煜对音乐的痴迷,对酒宴上的吹箫女一见钟情,宴罢后再见无期,忘不了却见不到,以至于生了心魔。

宴席上,美女如云迷人眼。觥筹交错之际,悦耳的箫声穿透世俗的喧哗纷扰,像流入男主人公心田的一汪清泉,顿时,无论是浓妆艳抹的脂粉美人,还是满盘珍馐和玉瓶美酒,都丧失了吸引力。男主人公所有的思绪,都在箫声的牵引和撩拨下,起起伏伏,忽得到了九霄云外,忽又坠入深海水晶宫,浮浮沉沉,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后来,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吹箫人的手指上,指如削葱根,纤细嫩白。美人手指不停移动,曲调越发撩人,男主人公更是如痴如醉。

有人曾说:“女人是用耳朵恋爱的,而男人如果会产生爱情的话,却是用眼睛来恋爱。”这首词里,男子那斩不断的爱慕,却是由传入耳中的音乐引发的,不过,女子的美貌对男子胸中的情海必然是能推波助澜的。试想,如果这吹箫女才艺双全,偏偏面相如孔明之妻黄月英,文史词章无一不通,相夫教子个中好手,却偏偏一头黄发、身形猥琐,即便算不得焚琴煮鹤,也会是桩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