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定四海虎贲三千 千万年龙飞九五

话说李闯走到武昌府，走得人困马乏。传令军士，暂在罗公山中驻扎。按罗公山在城外二十余里，山中有玄帝庙，一连五座，正中大殿极宽广。山下村乡稠密，合计无数乡民。流贼猖獗，乡民齐心设法防御。富者捐资财，贫者出力，多设兵器，练习武艺。一日，乡民齐集庙中，联盟祭赛。是时李闯兵在山下扎营，心中纳闷，约束军士，谨守营寨，自己单人匹马，登山游玩，以散愁怀。一路行来，觉花放鸟啼，尽是伤心之景。想起当年自米脂县反监，与众兄弟起义，连州攻破，逢县投降。纵遇败亡，旋集饥民，军威复振。不上数年，遂夺了明朝天下，改号称尊，何等英雄，何等受用。岂期今日屡败不振，军士逃亡殆尽，能将并无一存。当日宋炯说我有天子之贵，又送我龙穴安葬先人，到于今大事不成，他又弃我而逃，弄得我无地容身，想做个太平乞儿，都不得。术士之言，真害人不浅也。又转念想道，非关宋炯之言不验，或者我相命风水，原是极贵，不合毒死父母，兼之杀戮太过，地理虽有，天理全无，所以上天不容，坟山被人挖掘，致有今日。原与宋炯无干。李闯一头想，一头行，不觉已行到玄帝庙前，遂即下马入视。看见有中元圣帝像，塑得怒目睁眉，威严凛凛。拜跪于阶上禀道：“玄帝爷爷在上，我李自成出兵数载，马上战功，虽成帝业，讵被三桂借助北兵，大败至此。恳求帝庇佑军威复振，平定山河，誓必再塑金身，创新庙宇，以酬帝德。”禀说一番。正欲将身抽起，霎时一阵头昏眼花，双脚软屈，似有神物击背一般。当先庙内众乡民见他形容异色，剑眉虎目，颧骨高露，头戴雁翅金盔。身穿锁龙金甲，手持画戟，腰插铜鞭，状貌怪异，踪迹可疑。众人正在围看，忽见其扑倒在地，众百姓将他拿住，牵出庙外荒地，捆绑起来。正欲审问他来历，一时喧传起来，聚集满山百姓，各执兵器齐集。内有一个新迁来住的少年，人丛中走出来一看，认得李闯，系前逼死他母亲的仇人，就对众人说知。众人齐声怒骂，霎时间刀枪如雨，立刻将闯贼剁为肉酱。又望见山下有军营屯扎，一时鼓噪拥下山来。当下山脚贼众，见李闯上山许久不回。正欲差人寻访，不意大队人马，杀下山来，蜂拥入营，逢人便杀。众贼心慌，不辨那里人马，又疑吴三桂大兵预伏山中，伤弓之鸟，都是心惊胆破，各寻生路，不战而逃。乡民穷追，追到河边。李遇等一万余人，见前无去路，尽投河中而死。水面排满死骸，武昌的渔人不敢捞。乡民回山设筵畅饮，以庆幸闯贼之灭。而吴三桂未之知也。

当日吴三桂追李闯入陕西界内，遂远不见贼人踪影。是时值五月中旬，天气暑热，军士走得汗如雨下，人马困倦。吴三桂即扎住，传令安营。后仍再行打听消息。且说大清于五月初一日，已经定鼎于北京，安抚万民，民心大定。先调亲王大将军，统兵征剿江南。兵到南京，南京提督马士英、靖国公黄得功、镇海伯郑鸿逵及曹总兵、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赵广恩，俱已阵亡。徐州爵主王铎、钱谦益开城迎降。田雄、马得功等把弘光帝夫妇绑献军前受质。江南一带平服。亲王大将军奏凯班师，回朝复旨。按下不题。

且说吴三桂命军士四处打听李闯，逃往何方下落。军士回报李闯在武昌罗公山，被乡民杀死，余党又被乡民追至河边截杀，余者投水而死。三桂闻得中华有主，又闻得江南平复，明朝已绝，即传令拔寨班师返京，解甲上朝见圣主，将灭李闯事一一奏闻。圣主知吴将请求救兵为主复仇，劳于疆场，战功浩大，赐封王位于云南，乃宠赍极品，开国元勋，恩制倍厚矣。三桂将夺回之金银，犒赏三军，回家设祭父母并三十余口魂灵。及后闻李闯留下圆圆在天仙庵，即差人接进府中，一见悲喜交集。及奉圣旨往云南开府，遂携圆圆赴任。按下不表。再表献忠当初入南京，被黄得功、总兵刘良佐二人大破之。献忠奔逃，引兵入湖广武昌府，大肆杀戮军民子女，不下一二百万。尸骸填满江上，郊野尸积如山。又入长沙，伪造宫殿，分授伪官于各府州县。不一月后，被左良玉引兵大败之，尽复全省，故献忠驻足不定，遂直趋西蜀，引兵大破重庆府。此贼仍复大肆杀害兵民。其时又值甲申之年，与闯贼同时陷皇城之日。献忠为此攻下成都，至巡抚龙文光等以下各官，布按府县，皆死之。献忠又僭据踞，伪立大位于成都，改为西京。众官分职，伪为御帝万言策，大索蜀中绅士至成都，尽皆杀害之。又令各县士子来试，及至时，以兵围之，又执尽杀死。所计二万二千三百多人，皆为争名挟策而死。当时弃抛笔墨若山邱。献忠之狠毒，仇视蜀中之人，先屠戮人民，复大杀儒士，后并欲尽诛戮蜀之为军兵者。当时只有伪都督刘进忠，暗中漏言于为军民者，西蜀之兵，一闻知大惊，尽皆散去。迨后刘进忠不附贼而投降，下文交代。

且说张献忠自据成都，改号称尊，僭号曰永顺，晏处一方，自谓永保无事。不一日，闻报李自成被吴三桂攻击，一连数处败。正在徨，不敢带兵复出武昌，只得点兵保守各关。原西蜀之地，亦称险阻，北连秦陇，有铁山剑阁之雄；东下荆襄，有瞿塘滟之固；南通六诏，西控吐蕃。是时张献忠将都城，谨令众将兵，谨加防守。

却说大清主命亲王大将军领兵二十万之众，行程西下，直抵汉中，逢关取关，势如破竹。献忠败走，带兵二十万与他对敌，被大清兵放起红衣大袍，打破城池。入城出示安民。复带兵龙安一带俱下。张献忠闻报失了数关，不敢驻成都，带了子女金帛，奔往顺庆府而去。下令着元帅刘进忠守御成都。却说大清兵攻打成都，有贼将刘进忠，初时出敌，屡被杀败，不敢出战，只坐困于孤城十余天。屡次急差人往顺庆府求救，〔通〕知献忠，要请外兵救援解围，奈献忠惧怯大兵势盛，逡巡不敢进发。至是，刘进忠想来孤城难守，只得竖起降旗。朝廷大兵见此，禀知主帅，故命各兵退回四五十里，以待其投降，以免伤残多军，惊骇百姓。实乃堂堂王者之师，非比众贼寇，专以杀戮多人为功也。正乃当兴应运之君，将相帅佐任之得人者。当日刘进忠准备投顺天朝。是日一见大队，即大开西门，亲自军门请罪，然后邀大兵进城。有主帅允请入成都。历查册籍，以便核收征多寡，即日出谕示安民，不许兵丁妄扰居民，违令者斩首不贷。军令森严，万民安堵。

到次日，主帅诘察张献忠所在，要擒拿此贼。刘进忠曰：“此人闻元戎大兵将到，前半月已带全家口奔屯于顺庆府城金山去矣。但其部下之人，尚有十万之众。倘围困之，彼所迁运粮饷丰足，且费兵力战争，未免两下伤兵，一时不能擒捕。不若待小将去诱之，要请其亲督兵围攻成都，待元帅大兵杀入，执捕之如缚一小鸡耳。岂不是胜于用兵乎。”元帅闻其谋大喜曰：“刘将军妙在有理。”次日令刘将二人留兵三万守成都，即拔寨登程，行至二十天，竟入顺庆府境界。有刘进忠单刀匹马，先入见献忠，言成都失守，大清兵众盛难敌，故臣带一军杀出，求请大兵回杀，方救援得成都云云。献忠惊惧信之。即日进忠引了主帅大兵，四方杀进。献忠见势头不好，大惊，逃之不及，只得伏匿于柴薪堆草之所。大兵四处搜寻得出，元帅令军兵押入囚车。复出示谕安民。然后传令大军起程，涉水登山，非止一天，得回京师。一连二三十日，方凯而归，登程献俘于圣主。诏令碎剐献贼，以祭先明帝，慰其在天之灵。然后大封功臣，赐爵蟒袍玉带。所有殉难升天，俱受追封旌表。此顺治三年所有之事也。嗣后我朝修文偃武，天下大悦。从此劫运已满，泰运已开，历数绵长，正应着铁冠图第三幅“天下万万年”五个字，乃是明白易晓的。若第二幅，一人披发悬梁，乃应崇祯帝自缢之象。十八个孩儿，即宋炯所言“十八孩儿当主神器”之意。又铁冠道人所作的歌，所谓“东也流，西也流”，乃应流贼劫掠之祸。所谓“流到天南有尽头”，乃应弘光帝江南殄灭，李贼河南伤命之后。所谓“取出一个好世界”，乃应李自成、张献忠不成大事之故，应了流贼有今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世界。这部书名为《铁冠图全传》，而即为铁冠图注解亦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