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发芽(No.019悬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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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于已故亚瑟·杰尔敏及其家系的事实(2)

阿尔弗雷德·杰尔敏爵士在他四岁生日那天接受了准男爵的爵位,但他的脾性却从未与这爵位相称过。二十岁那年,他加入了一个歌舞剧团,三十五岁时抛妻弃子,和马戏团一起开始了美国之旅。他最后的结局令人作呕:在马戏团养的动物里有一头巨大的、颜色比同类淡的雄性大猩猩,这只出奇温驯的野兽的表演很有人气。阿尔弗雷德·杰尔敏对这头大猩猩异常着迷,经常隔着铁栏杆与它对望,最后,他训练这头大猩猩的请求得到允许,而他的成果令观众和团员们都大为惊叹。在芝加哥的时候,一天早晨,大猩猩和阿尔弗雷德·杰尔敏进行了一场非常机灵的拳击比赛的练习,大猩猩用力过大,伤到了这名业余驯兽师的身体和尊严。至于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地球最棒秀”的团员都不愿提起。他们没想到,阿尔弗雷德·杰尔敏爵士竟会发出一声刺耳的、非人的尖嚎,用两手把粗笨的敌人压到地板上,用力咬向对方长毛的喉咙。大猩猩开始只是自卫,但没有忍耐太久;当职业驯兽师赶来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准男爵的身体已经剩不下可以辨认的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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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杰尔敏是阿尔弗雷德·杰尔敏爵士和一个出身不明的剧团歌手所生的儿子,那位丈夫兼父亲抛弃了他的家庭之后,母亲把自己的儿子带到杰尔敏家;没有一个人反对他们住下来。这个女人对贵族的尊严并非一无所知,她让自己的儿子接受了家财允许的最高等教育。杰尔敏家的财产现在已经见了底,就连邸宅也无钱修理,只能放任荒废。可年幼的亚瑟却对这幢老旧的宅子及其中的一切相当倾心,和杰尔敏家的其他成员完全不同,他是个诗人和梦想家。在他那些曾听说过瓦德·杰尔敏那位无人见过的葡萄牙妻子的亲戚里,有人说拉丁民族的血统现在显现出来了,但大多数人都只是嘲笑亚瑟对美的敏感,他那歌舞剧团出身的母亲也从未得到社交圈的承认。亚瑟·杰尔敏有着诗人般的纤细,这颇令人惊讶,因为他的容貌粗野不堪。杰尔敏家大部分人的长相都有一些让人隐约觉得不快的地方,这种丑怪在亚瑟身上特别醒目。他的容貌很难描述,不过可以说,他的表情、他五官的配置、他奇长的手臂,这些都会让初次见面的人对他生出厌恶之情。

就像是补偿他的容貌一般,亚瑟·杰尔敏的精神和个性十分出众。博学多才的亚瑟摘取了牛津大学的最高荣誉,他似乎能借此扭转他家族在智性上的声誉。他的气质与其说是科学家的,不如说是诗人的,他想利用瓦德爵士那怪异而又妙不可言的收藏,继续自己先祖对非洲民俗和遗物的研究。他那富有想像力的精神觉得,疯狂的探险家坚信自己找到了史前文明,于是编出了种种讲述沉默的丛林都市的、荒诞的传说和记录。他对丛林中的混血种族这种不可理解、不可名状的存在有着一种恐怖和魅力并存的独特感情,为了找到这种奇想的可能依据,他进行了考察,结果在自己的曾祖父和塞缪尔·西顿从恩伽搜集来的资料中发现了光明。

1911年,等母亲去世后,亚瑟·杰尔敏爵士决定最大限度地调查一番。为了筹集必要的资金,他卖掉了一部分庄园,一俟整装完毕,他就去了刚果。比利时当局给他安排了一队向导,他在恩伽和卡里里(Kaliri)度过了一年时间,获得了远超期望的成果。在卡里里部落有一位叫姆瓦努(Mwanu)的酋长,他不仅博闻强识,而且还对古老的传说投注了全部的智慧和兴趣。这位老人证实了杰尔敏听到的所有传说,而且还把自己所知的、关于石砌都市和白色类人猿的传说告诉给他。

据姆瓦努说,那灰色的都市和混血的生物早就被好战的努班固(N’bangu)族埋葬,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努班固族在破坏许多建筑、杀光那些生物后,就把他们的目标——被剥制的女神运走。这是一位白色的类人猿女神,她被那些怪异的生物顶礼膜拜,因为根据刚果的传说,她曾是君临于那些生物之上的公主。姆瓦努不清楚那些像猿猴一样的白色生物是什么东西,但他认为,可能就是那些生物建造了那座已被毁灭的城市。杰尔敏从这些话里推测不出任何事情,但他不断追问,最后听到了一个关于被剥制的女神的无比生动的传奇。

类人猿公主被从西方来的伟大白神娶为妻子,一起在都市统治了很久,随着儿子的诞生,三人一起离开了都市。其后只有神和公主两人回来,公主在这里死去,她神圣的丈夫把公主制成木乃伊,奉祀在巨大的石室中,使人崇拜,然后就独自离去了。在此,传说产生了三个版本:第一个版本说,此后没发生任何事情,被剥制的女神变成了部落间霸权的象征,因此努班固族就把女神运走了。第二个版本说,神最后又回到了都市,并在安置于墓穴中的妻子脚下死去。第三个版本则说,成人——也许是成猿或成神,要看具体情况——的儿子回来了,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不管在这荒诞离奇的传说背后有着怎样的真实,可以肯定,它的大半内容都是那些富有想像力的黑人编造出来的。

此后,亚瑟·杰尔敏不再怀疑瓦德爵士记载的丛林都市的真实性,1912年初,当都市的废墟逐渐被发现时,他也没有特别惊讶。这都市的规模极其夸张,散落各地的石头告诉人们,这决不是什么黑人的村落。可惜的是,人们没有找到哪怕一件雕刻,由于探险的装备所限,他们也无法清除挡在可能通往瓦德爵士记载的地下洞窟的通路上的障碍物。在这段时间中,他也曾找当地的酋长们谈过关于白色类人猿和被剥制的女神的事情,但姆瓦努已经不愿向欧洲人提供更多的信息了。刚果的商贸代理——比利时人M.瓦尔海伦(M.Verhaeren)也曾隐约听过被剥制的女神的传说,虽然不知其所在,但他宣称自己可以找到。他说,昔日强大的努班固族现已对阿尔贝国王的政府矢盟输忠,只要一点说服,就很可能让他们交出以前抢来的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女神。因此,在回到英格兰的途中,亚瑟·杰尔敏有好几个月都充满期待,只要那件拥有无可比拟的民族学价值的遗物一到,他就能将自己的曾曾曾祖父所写下的最无稽的事实——同时也是他所知的最无稽的传说——加以证实。当然,住在杰尔敏家附近的农民们可能还知道他们的祖先在“骑士脑袋”里亲耳听到瓦德爵士讲述、然后流传下来的更加无稽的传说。

亚瑟·杰尔敏耐心等着瓦尔海伦把东西装箱送来,他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检查了他那疯狂祖先留下的笔记。他开始觉得自己和瓦德爵士很像,于是不仅调查了瓦德从非洲带回来的东西,也找出了他当年的私人用品。至于那位独自过着隐居生活的神秘妻子,要说逸话倒是有不少,可却没有一件具体的东西能说明她在杰尔敏邸过着怎样的生活。杰尔敏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她留下的痕迹消除得这么彻底,他认为丈夫的疯狂是主要原因。他想起,人们说他的曾曾曾祖母是一位在非洲经商的葡萄牙商人的女儿。她自身的体验以及对黑暗大陆肤浅的知识,可能会令她嘲笑瓦德爵士关于非洲内陆的见解,瓦德也许对她的嘲笑感到难以容忍。她会死在非洲,可能也和非得证明自己所说为真的丈夫把她强拽过去有关。在沉溺于这些设想的时候,杰尔敏不禁会微笑,因为他那两个死于一世纪半以前的奇怪祖先所做的事情都只是徒然。

1913年6月,瓦尔海伦来信,说他已经找到了被剥制的女神。这比利时人断言道,那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东西,他这个外行人无法加以分类。他写道,那到底是人类还是猿猴,只有交给科学家去判断了,而且,因为物品的残缺,判断起来会非常困难。岁月的流逝、刚果的气候,特别是极其外行的剥制处理,都对木乃伊的保存非常不利。在那生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刻有纹章并上了锁的小空盒,这东西大概属于被努班固族袭击的不幸的旅行者,后来被当作护符之类的东西挂到了女神的脖子上。在写到木乃伊的面孔时,瓦尔海伦开始了异想天开的比较,他觉得很奇怪,那东西的脸和自己的通信对象颇像,但他只是把这当成一个玩笑,更多的文字都浪费在对科学的兴趣上了。信中说,被剥制的女神会在一个月之后送到。

箱子里的东西被送到杰尔敏邸,是在1913年8月3日的下午。箱子一到,就立刻被运至罗伯特爵士和亚瑟用来摆放从非洲带回的东西的大房间,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只能从仆人的述说、以及事后对东西和文件的调查来推测了。在各种各样的证词中,要属年迈的管家索姆斯(Soames)的最为可信。根据这位值得信赖的人士的说法,开箱前,亚瑟·杰尔敏把所有人都赶出房间,然后锤凿之音很快响起,这说明他没有拖延开箱时间。接下来是一段静寂,索姆斯也难以判断具体时间。大约在小一刻钟后,传来了只可能属于亚瑟·杰尔敏的极其恐怖的尖叫,他从房中飞奔而出,就像被什么丑恶的敌人追着一样,向玄关跑去,表情非常可怕。当他快要走到大门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急忙跑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仆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楼梯,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主人。他们闻到地下室里飘来油的气味,接着,从地下室通往中庭的门那边发出了声响。一位马僮看见亚瑟·杰尔敏从头到脚都闪着油光、冒着油味,偷偷离开房子,消失在宅邸周围的黑色荒地中。其后,在无匹的恐怖中,所有人都目睹了亚瑟·杰尔敏的终结。从荒地上冒出火苗,腾起火焰,焚烧人体的焰柱直冲天空,杰尔敏的家系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亚瑟·杰尔敏烧焦的残骸碎片没有被收集起来埋葬的理由,正是人们后来发现的东西,特别是箱中的东西。被剥制的女神干枯萎缩、满是虫蛀,令人作呕。它肯定是某种未知的白色类人猿,但体毛比有记录的任何类人猿都少,而且,外观——令人难以置信地——接近人类。在这里详加描述可能会引起读者的不快,所以只写出它最显著的两个特征。这两个特征无论是和瓦德爵士的非洲探险笔记对照,还是和白神与类人猿公主的传说对照,都可憎地完全相合:其一,挂在木乃伊脖子上的有锁黄金小盒上的纹章正是杰尔敏家的纹章,其二,木乃伊干瘪的面容——瓦尔海伦半开玩笑地说很像的面容——对敏感的亚瑟·杰尔敏来说,是如此清晰、可怕,充满反常的恐怖,因为他自己正是瓦德爵士和那位神秘妻子的曾曾曾孙。皇家人类学学院的成员烧掉木乃伊,把小盒扔进深井,甚至还有些人决不承认亚瑟·杰尔敏爵士曾在世界上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