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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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明妃冥妃

一切按序就班,炎热的夏,热风阵阵,仪瀛殿的凉房四面通风,外头独属夏季的花开得彩艳,从四面吹来的风,夹着凉气,这是避暑的好地方,父皇也曾说这里是风水好地,冬暖夏凉。

屏退左右,这么大的房,只有她与他两个人。

尤其不知霖儿怎么给她选的衣裳,薄透通纱,领口拉得很低,肩膀漏了大半,她从来没穿过,霖儿却说这是新鲜款式,宫里娘娘都有,她也要在皇上面前穿得漂亮,所以,穿上这衣裳,她不得不害怕常提了提,生怕衣裳会掉下来,那样,她可就糗大了。

她只觉一阵别扭。

他很不悦,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这招,勾他情念?

不说话,他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桌上膳食,瞥了一眼之后,已经不再看她,她也想动筷子,可只要一看到桌上那些菜色,不自觉想吐又吐不出来,这些菜,明明都是不适合孕妇的饮食。

可是,是他赐的。

第三次孕吐,他终于摆下筷子,冷冷道,“是朕赐的菜让你恶心,还是你觉得朕恶心?”

“我……”她正要解释,呕感又袭来,平定了些许,才道,“不是的,这些菜很好,只是我,不太适合吃。”

“那就别吃了,朕没有强迫你。”

声音,冷淡。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显冷漠,明显就是想让她难堪,他明知道这一大桌子菜压根不适合她,明知道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生命,还要让她这么难堪。

她不介意,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闷气的。

她还有个小生命等她照顾。

见他又不再多语,她低眸,绞拧着裙裾,她又轻轻开了口,“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孩子么?”

“关心。”

她欣喜得又抬头,看他。

却听到他下一句冷血的话。

“朕无时无刻都在关心,不过朕的关心的是,要用什么办法,让你自愿拿掉它。”

笑容淹没,身体一阵冰冷,她护着肚腹,“我不要拿掉它,它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不要它?”

他眯了眯眼睛,好笑,“一个孽种,你怎敢说是朕的孩子。”

孽种。

她心口一跳。

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她语气终究压不住微怒,“与我有孩子,你觉得是耻辱是不是?皇甫衍,你可以不承认它,但你不能侮辱我,也不能侮辱它。”

“一个了来历不明的孽种,你想算到朕头上,你想图什么?”他冷眼盯着她。

她能图什么?

被他锁着,她还有可图的么?

她唯一的念想,也只这孩子,他的孩子,希望他不要这么冷落她,希望他能来看她与孩子,图的,也只这么一点了。

他还是误会,那么冷漠的,一口一个孽种。

极度压抑了一下,她才没有爆发,尽量让自己平静,道,“不管你信不信,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口口声声说它是朕的,可这个孩子如今两月,朕三月未与你行房,却有了两月的孩子,你如何解释?”幽幽魂牵的绕音,带着冰霜凉意。

幽深却灼热的目光,锁着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解释,它现在应该是三个月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是两个月,可它确确实实是你的,我肯定。”

看着他,她却没有再多的原因解释。

因为她自己都解释不通。

凭感觉么?

如今,误会这么深,他还会信她的感觉?

“可笑,”他果然出口嘲讽,“你当朕傻么?两个月想当三个月,为了这孩子的出生,你连这样的谎话都能说出口。”

她咬牙切齿,为了孩子,终究还是心平气和,道,“我不想跟你动气,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这是你与莫若的孩子,”他眸光发凉,冷刺着她,“朕不会让它出生。”

心尖微跳。

他不让它出生,他要做什么?

身子只觉一阵发颤,不能。

两手护着肚腹,她咬唇,眼睛微微泛红,“你可以不认它不要它,可以认为它是别人的孩子,可我要,你不能伤害它,也没有权利决定我孩子的生死。”

他声音冷漠,冰凉彻底,“连你自己的生死都在朕手里,你觉得朕动不了一个孩子?”

她眼圈更红了。

他就这么恨这个孩子,这么想杀死它么?

她都说了是他的,是他的。

一遍遍的说,他不信。

她细了声音,隐忍道,“我知道,我之前说了很多话让你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也记不起来我说过什么,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没有……没有让任何人碰过……”

最羞于口的事,她终究出口。

他无动于衷,“那莫若呢?”

“没有。”

“没有?”想起那次,他几乎是切齿冷笑,“情香烈药,他能忍得不碰你?就算他忍得,你能忍得?”

“你什么意思?”

“朕说你对他主动投怀送抱。”

心微凉。

她轻凉笑了笑,“原来,你这么认为我。”

隐忍的泪珠还是忍不住,一下子肆意流淌。

没有哭出声音,却也懒得擦。

是啊,她的确有主动投怀,还那么入情,可是,烈药强性,她是差点把人当成他,才会如此,这种事情,她解释不了,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人,更别说如今在他面前去解释。

早就无法解释了。

这样说她,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水,更疼。他是不会明白的,如若莫若真对她做了什么,她绝对不会有脸再出现在他面前,她不会对他不忠,要是真的不忠,那一把匕首就不会刺他,她会选择刺她自己。

他不明白,她选择离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是她,如今唯一的男人。

可她却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多日前不还收了一个许嫔么?

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凭什么可以这样,她那么尽力解释,他就一定要抓住这件事不放,为什么就一定认为孩子不是他的,甚至还怀疑,她与莫若做了不该做的事。

既然不信,她不用再多解释。

忽然,他起了身,缓缓向她走过来,蹲在她身侧,伸手,擦了她几分泪水,“你哭,就不好看了。”

擦得轻柔,她没有躲,眼泪只是一直不停流,“为什么你不信,为什么你就是不信……你不信……我和莫若没有什么,我都是骗你的……”

而他的手,擦完泪珠,没有停止,一度往下。

他指法缭绕,从她脸颊滑下,路过脖颈,微微停留在心口,她颤了颤,想要离他些距离,他快速,另一只手已经将她腰肢锁紧,让她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

“你说他没有碰你,可昨日他笑着跟朕说,”停留的手,碰上一个疙人的疤痕,呼吸磨在她耳边,“你这个月牙剑痕,真的很好看。”

他的手,突然用力扩张,衣衫滑落,而那枚月牙剑痕,丑陋显眼,她用手惊慌去挡。

腰带间的丝扣,硬生生被他扯落,她又伸手去阻止,与他拼命挣扎,却还是抵不过他一只手的力气。

衣裳,落地。

“他还说,”愤怒的气息,他的手停留在她肚腹上,她想去扳开,怕他会伤到孩子,他压在肚腹上的重量,反而越重,“你身上有很多伤痕,每一条,他都珍惜过。”

她身体又冷颤了几度。

他怒极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他温热的气,轻若凝息,在她身上带过,他已经攻向另一个地方,“这里,有一颗红痣!”

她只死死抓紧他的手,没有让他去碰。

羞辱她,羞辱够了么?

她意识模糊,莫若也是中药意乱,那样的情况下,她能自求清白已经是最大奢求,还要管莫若不小心碰了她哪些地方么?

当时她死的心都有,如今,他竟能拿这个,如此辱她。

她笑了笑,自始至终,他好像没有弄明白,即便她与莫若真做了什么,那也是夫妻常事,而他如今与她做的,才是真正的天理不容。

她迅速被他捞起,放置在凉毯之上,他锁身扣了过来,让她无处可逃,知道反抗无用,她轻轻笑了笑,“既然你这么嫌弃我,不觉得这样,更让人嫌弃么?”

就像在金銮御驾里,她也说过类似的话——皇上,很多女子都以我为耻,说我一女侍两夫,不知羞耻心,难道您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他怎会不介意。

他介意,介意得很深很深!

只要一想到昨日莫若刻意谈笑说的那些话,更想到她说的那些话——那时让我最痛的是什么,你知道么,是莫若说,他会得到我,会好好待我,比你好千倍万倍,他明明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当时我身中烈药,我在想你,想着若是你能来救我那该多好,抱着那一丝念想,可是,断了,彻底的,从那时候起,我对你再也没有任何念想,你明白么?

皇甫衍,你不觉得我很脏,我这样的人,一个对你不忠又已经不爱你的人,你带我回去,是想让我继续痛苦还是你想看我的笑话?

一句句的话在他脑海里回绕。

她被别人占有,她每一句,都模糊的告诉他这一层意思。

他不想去信的,可是,这个别人的孩子,让他对那些话深信不疑。

为什么她可以因这孩子这么开心,为什么他只能看着她开心,心底却一遍遍默默的恨自己没有护她,默默的受着折磨,默默的忍着她每句话带给他的痛,明明那么想去疼护她,那么在意她,只一想到这个孩子,却无法面对,多日来不曾看她一眼,剩下的,只有怒和狠。

她怎么可以有别人的孩子。

他真想,杀了这个搁在她与他中间的孩子!

对她下药之人,欺辱她的人,无论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晨。

一日来,解忧没有下过床,肌肤如凝,手臂如珠玉雪白,摸了摸肚子,他怎么对她无所谓,她只想孩子能平安无恙,她什么都可以不求。

秀盈端了药过来,“娘娘,还是不喝么?”

娘娘。

是了,他在离开仪瀛殿后,便即刻封她为妃,妃位是仅次于皇后,皇贵妃,贵妃之下的位子,对于他这后宫来说,是仅低于皇后了,因她有身孕,反对人少,即便有两个跳起来反对,也被他强压了下去,徐太后见他执意,宫中伺候他的女子少,亦提出九月选秀入宫。

他走之后,太医院便送了一碗药过来,说是为她安胎养生。

她当然不会喝,他一连两日让人送的药,一概不喝,因为她无法探知,他送的到底是安胎药还是落胎药?

不会让他伤害孩子,绝不。

孩子,他若不信,那就不解释了,有她就好。

从她封妃这两日,有两位太医常往她宫里走动,为了孩子,她会很配合切脉,还是一袭轻纱隔开,王太医诊脉,另一位太医一旁候着,只仍旧不曾见这位娘娘真容。

曾有位先帝器重的吴太医却已告老还乡,崔太医,王太医,这两位太医是太医院中佼佼者,太医院的人解忧并不认识得多,但这位王太医在金銮御驾内替她诊过,所以她认出了这王太医声音。

只听王太医忽然喃喃连道,“奇怪,奇怪。”

纱帘内的女子紧张,“是不是胎儿有何问题?太医直说无妨。”

王太医忙道,“娘娘腹中胎儿安好,并无大碍,不过这胎还不足三月,至于闺房之乐,还请娘娘与皇上尽量节制,娘娘平常也要多注意饮食休息,多活动活动,有助胎儿成长。”

解忧脸色一窘,昨日,他不顾什么与她……

崔太医提一句道,“娘娘,这安胎药虽苦,但也不能如此浪费。”

“我会记住的,多谢两位太医。”

让人提了医箱,两人退礼,“微臣告退。”

纱帘掀开,解忧心中不免多疑,他们说胎儿没问题,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总觉得他们没说实话,算了,他们的实话怎可能会对她说。

她或许,应该让蔺哥哥再来一趟。

可那人,还会允许么?

他都放了狠话,不会让这孩子出生。

秀盈又端了药来,“娘娘,这药,是仍旧浇花?”

方才,怕是那崔太医进来时,不经意瞄见了花圃里的药渣,可都看得出来,压根没喝过药,解忧又点头,秀盈只好趁没人偷偷将药倒了,药汁侵入土壤。

膳后,解忧本一人在散心舒胎,乏困了正待回去,不料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捂住她嘴巴将她弄到暗处,按倒在墙边,待她看清眼前这人,眼睛瞪大了些。

“琅琊公主,不,应该叫明妃娘娘,别来无恙。”

这个人,这个人,耀眼冷笑的模样,跟以往大不相同。

嘴巴被捂住,她叫不出声音,不明白,他是如何进来这宫墙?多看了几眼他的衣裳,是医童,他随太医进来的,可太医不是走了么?

她挣扎不开,他看了她几眼,冷眉,“不想你的孩子有事,就不要出声。”

她点头。

渐渐的,他的手移开她嘴边,她对他生了警惕,护着肚子,亦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颤抖着问,“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当然是来确认这里的娘娘,是不是我消失的公主夫人,公主还真是会对我装疯卖傻。”他眉开眼笑,靠近她几分,“皇上与公主这招用的确实不错,消失了一个琅琊公主,却多了一个明妃娘娘,哦,还有,你肚子里多了的孽种。”

她死咬着唇,“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承认没关系,只要我把你是琅琊公主的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想来这里一探究竟,到时候,你不得不承认。”

从来不知道,这就是这个人一直以来隐藏的另一面,温谦的模样不复存在。

这么危险。

他是真的被她逼疯成这样子?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

“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她挣扎了几度。

“好,你喊,你喊来多少人,我就告诉多少人,你是琅琊公主,本该是皇上的姑姑,我的夫人,可却在这里做了娘娘,还有了一个孽种,那个场面,一定很热闹。”

当一个人的弱点越多,也就越被人紧紧扼住喉咙,喘气的机会都不曾有。

当被人威胁的次数够多,当有了自己也想保护的,即便再温善,再能忍,也有一种冲动,恨不得眼前这个人永远消失。

她低垂眼眸,“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亦是温良的笑,“公主,自你从汝陵消失,咱们夫妻也有两月未见,我想你了,特意来见一见,这只是一点很简单的奢求,不过分。”

她抬了抬眼皮,“你进得来这里,却只怕出不去。”

仪瀛殿禁得这么严,他能用医童身份混进来,可太医已走,他没有办法离开这殿。

“不是还有你么?”他温和的笑。

“我?”她低低一笑,对上他的视线,“你想让我帮你出去?好让你说那些不明不白的话置我于死地么?可笑,我现在就想把你杀了灭口,让你没有说话的机会。”

“这种杀人染血的事情,你这孕妇应该切忌,虽说这孩子不是我的,可我是真心想要它好,不想它还在你肚子里,你就给它染了血命。”他瞥了一眼她的肚腹。

她掐紧了指甲,冷冷看着他。

许久,缓缓平静,解忧松了下来,“我送你出去。”

莫若温笑,“好。”

以医童留守宫殿,训导她如何养胎的低级借口,她让仪瀛殿门口的守卫对这医童放行,守卫见是这位娘娘亲自开口,便让这位低首恭身的医童出了去,然等那娘娘与医童离开,守卫另派人去通知了圣上身边大总管冯榆。

房中,解忧静静呆坐了许久,低声道,“宝宝,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平了,我该如何,才能保得住你。”

他自从来了那一次,与她云雨一番,给了她一个封号,却又没在出现过,偶尔能从婢子口中得知,他的作息,他在哪里,宿在哪里。

如若是真的很想很想一个人了,就可以高高兴兴跑去看他,那该有多好。

明妃,明妃。

太医忽然不再来日日问诊,更别说还有会医童进来,她笑了笑,他手段消息还是灵通的,一定知道莫若来过,不敢再冒险,连太医都不敢再放进来问诊,也不再送药过来。

她想,他一定是想让她的孩子自生自灭。

不闻不问。

他误会那么深,尤其这次莫若竟还敢进殿找她,说不定误会就更深了,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化解,还能有什么法子,还能说什么,上次说那么多,他一个字也不信她。

就算他真的不管,她也要带着这个孩子活得坚强,一定要让它平安落地。

抛却那些烦恼的事,她依旧细心照料自己的孩子,早起锻炼,闲事写字看书,没有那些昂贵的养胎良药,时常动些脑筋琢磨琢磨如何利用食物进补,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饿着,琉璃亦是照她法子将膳食糕点弄得妥妥当当,晚上,一个人开心的清唱,一个人讲着漫天的故事,浅浅睡去。

允诺,允诺。

即允诺,必兑诺。

日子,又过去了多日。

肚腹,已有小小变动痕迹,她更是珍惜爱护,这日一大早,她正在后殿院活动筋骨,霖儿跑过来,忙道,“娘娘,蔺大夫来了,正在厅内候着。”

蔺哥哥?

她一欣喜,忙跑到堂厅,蔺之儒果然微坐,正要起身行礼,她摆手免礼,与他席地而坐,高兴开口道,“蔺哥哥,你怎来了?是皇上让你来给我看脉?”

他清雅点头。

“那蔺哥哥你快看看,我的孩子好不好。”一高兴,解忧伸了手过去。

一袭手枕,三指搭在她跳动的脉搏之上,细细推敲起来。

一刻钟。

又换了另一只手切诊,解忧有些迷茫,怎的蔺哥哥的神色也如此奇怪?

她的胎,不好么?

沙苑开口道,“娘娘,实不相瞒,这次进宫替您开诊,是少爷向皇上自请,求了三日皇上才肯应允。”

她皱眉,“为什么?”

“少爷上次切诊,发现娘娘这一胎,非比寻常,百思不解,若娘娘这一胎真如少爷推断一样,胎儿再继续留在您体内,会危及您生命,此胎必须引产。”沙苑道。

一下如五雷炸开。

他们要引掉她的孩子。

不!

“我不信!”她看着蔺之儒,冷不防开口道,“蔺哥哥,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就想来拿掉这个孩子,孩子很健康,你们为什么编这么荒诞的理由来骗我。”

沙苑欲再开口劝,“娘娘——”

手势微微抬起,却是蔺之儒让他别说话,又指了指她,意思是让她微微休息会儿,平静了心气,示意让她伸手再次细诊。

不多久,蔺之儒微皱,疑惑,奇怪,不解,最终微微一提气,神色渐渐舒展开来,喜悦,露出一抹轻雅笑意。

这些个表情,连沙苑也没瞧懂。

又低低朝沙苑动唇,吩咐了什么,沙苑便去办了,不多久,领了王太医进来。

帘子隔开。

王太医替她再诊,神色奇怪,多看了蔺之儒几眼,沙苑看出王太医的犹豫,开口道,“王太医有话直说无妨。”

“蔺大夫医术高明,蔺大夫对此如何看?”王太医抬头问。

蔺之儒微微而笑,示意沙苑,后者照着开口,“想必是王太医初次随行御驾,太过紧张,不小心诊错了罢,即便是我家少爷,也有错诊之时。”

“可这……月份不对,”王太医紧张。

要知道,在御驾里替她一诊,一月多,那时他也随御驾亲临前线一月,可以肯定这孩子是皇上的,可如今再诊,却发现脉象不同。

真不明白,平白无故,这胎怎又多了一个月?

若真如此,那么在御驾里切诊时,这娘娘就有两月身孕,而他错诊成了一月,自己也好歹是太医院佼佼者,行医数载,诊错却也无法说得过去,自己不可能会错诊,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可眼下,又如何跟皇上交代?

那时皇上亲临前线一月,这未曾谋面的娘娘却有两月身孕,心说,那这还会是皇上的孩子么?

一旦有错,那可是要人命的,尤其还是皇室血缘。

王太医深思谋虑。

“王太医,既然是错诊,那就对皇上实话实说,过会儿,我家少爷将与王太医一同前去皇上面前,陈述事实,皇上性情温和,必不会迁怒怪罪。”沙苑瞥了眼蔺之儒,照他话意思说道。

“这……”王太医面色犹豫,心中有底,这金陵民医蔺之儒都肯与自己一同承担这诊错风险,还有什么不可,表现出一副誓死之心,沉了沉音,“好吧,既是错诊,我就与蔺大夫一同前去皇上面前解释,若皇上怪罪,只能认命。”

纱帘里,解忧着急,看着这几人也不知他们一来二去的话是何意。

“王太医请先出去等候,我家少爷还有事宜需交代娘娘。”

见那王太医行礼离开,解忧再忍不住,掀开纱帘,道,“蔺哥哥,方才你与王太医到底在说什么?”

沙苑亦是皱眉,不明不白,少爷怎突然这般,本来进宫就是担心那胎危及她生命,这才连求皇上三日,少爷只是说她这胎异常,想再次为她一诊。当然,若确诊那胎还是如此,即便瞒着皇上,也必须为她引产,这将死之胎在她体内留得越久对她身体不利。

可怎的突然变卦?

难道……

蔺之儒温暖一笑,出了四个字,‘恭喜娘娘。’

“恭喜……”沙苑见着蔺之儒,又瞥她,想明白了什么,惊讶,“难道这一胎,真的又活了?”

轻轻点头。

解忧被这两人绕糊涂了,茫然,“你们,到底说什么?什么恭喜什么又活了?”

“让我来解释吧,”沙苑会心一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解释一遍。

关于她这一胎,蔺之儒认为是胎儿早已停止生长,但还存有一丝气息,相当于将死之胎,胎息微弱,所以,替她诊脉的所有人都认为,她那时只有一月多身孕,实则,是两个月。

既是将死之胎,即便不用药物引产,时刻一到定会胎死,怕到时危害她生命,蔺之儒觉得还是该用药物流产,所以寻着机会进宫便是想寻求她同意引产。

可昨日王太医来找他,道出几日前替她诊脉发现月份不对,这事重大,王太医无法憋得住,而替她诊过脉的无非一个王太医与蔺之儒,所以王太医找了蔺之儒,有意无意提到这一胎的奇怪,两人谈了许久。

方才蔺之儒再反复替她切诊,才发现她这胎一切突然正常,月份日子也恢复对了,胎儿脉动也是尤其健康。

他虽百思不解怎会突然这样,可王太医方才也诊过,两个人不可能同时诊错,这一将死之胎,是真的又活了。

她轻抚腹处,听得心惊肉跳,“所以,以前是你们少算了一个月?”

蔺之儒轻一点头。

她缓缓松口气,还以为他们真要拿掉她孩子,所以说,这孩子才不是怪物,是他的,是他的。

她欣慰笑了笑,“所以,它现在是三个月多了,不是两个月,对不对?”

又是轻一点头。

想起王太医与他的谈话,她这时才有些懂,他们是要用诊错之意向那人陈述,是要向那人解释清楚这孩子月份,她欣喜至极,又道,“蔺哥哥,你能不能先别说,我要亲自告诉他。”

送走几人,解忧欣喜得坐不下,一颗心跳得厉害,时时刻刻紧张,他若知道,会不会也很高兴?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