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你是疯子
徐骢正在听水榭赏舞,水灵的姑娘绕着他转圈,一不小心倒在了他怀里,温香暖玉,很难不让人留恋,徐骢勾着女子下颊,徘徊轻佛,心中叹息,那位公主要是像面前人这么听话,该有多好啊。
女子凑近他脸颊,正要做点什么,屋外响起了声音:“大人,有急事。”
这声音让女子有点恼,柳叶眉皱的老长,靠近徐骢娇了声:“徐大人这会儿没空,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外面不敢走:“大人,太后召见。”
听到这,徐骢推开了女子,出门后,理了理衣襟,匆忙去了宫中。
寿宁宫。
才刚进去,徐太后的火气便发了过来,一纸诉状扔他脸上,怒拍案桌:“你瞧瞧,你手底下人做的好事!”
徐骢有点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拿起诉状瞧了瞧,大致如下:
琅琊公主遭人当街行凶,蒙侠士相救,但北军巡卫却包庇行凶者,扭头把琅琊公主和那位侠士送到了堂上受审,主事明察秋毫,断案如神,还了琅琊公主一个公道。
作为北军统领的徐骢顿时只觉自己很无辜,简直莫名其妙扣了口锅。
抓捕是大事,就算冥解忧真有什么罪,也轮不到北军巡卫去逮捕,这就好比是他带人抓捕当朝公主,且扭送公堂受审,给他十个胆子,也干不出这事。
竟还弄了个包庇凶手的罪名?
徐骢看了眼诉状上府衙主事的名字,小人物没听过,帝都街巷颇多,每一坊市便有小府衙,想必是主事怕兜不住,便往上汇报,一级一级到了刑部。
刑部鱼龙混杂,一定是有人把诉状改的面目全非,有人明摆着要借此事发难,把他拉进去受罪。
眼下琅琊公主自戕未遂,诗案还在审判,皇帝怒气还在,琅琊公主这四个字仍处在风口浪尖,谁惹谁倒霉,这会儿撞上去,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思忖半久,徐骢恳切道:“外甥御下不严,竟不识解忧公主做了这等荒谬事,明日,外甥自当会向解忧公主赔罪。”
“哀家知这事不怪你,但难免遭人口舌,”徐太后沉了口气:“骢儿,你向来是个聪明人,哀家无子无女,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身边人都不中用,在这个金陵,哀家能依靠的,就只有骢儿你了。”
“姨母养育之恩,外甥很感激。”徐骢恭敬有礼:“若无姨母,外甥焉能有如今的地位,无论姨母要外甥做什么,外甥定是万死不辞。”
徐太后问道:“你与冥解忧接触了这么久,可知她有何想法?”
徐骢蹙紧了眉:“姨母以前最是厌恶她,如今为何又非要拉拢她?”
徐太后道:“以前她处处维护皇甫衍,哀家自然生厌,可如今,女人心,海底针,有这么好的棋,不用岂不可惜。”
徐骢道:“我已经尽力在行事,可解忧公主不太信任我,姨母以前多次为难,差点置她于死地,只怕,公主记恨姨母。”
徐太后冷笑:“想在这金陵城活命,永远是利益在前,我瞧她比以前精明多了,那些前尘往事,哪会揪着不放。”
“眼下出了这事,解忧公主估计更不待见我。”徐骢沉思了很久,才道:“我会再想想办法,姨母且再容些日子。”
“她与银楹关系不错,可惜哀家这大侄女头脑简单没心计没城府,整日疯玩更没半点担当。”徐太后可叹:“除了她的婚事有点用,一无是处!”
徐骢应承道:“表妹婚事将近,舅舅不让她随便出门,她倒也很少出府。”
“你舅舅正事不做几件,管女儿倒是多。”徐太后敛了眉,想到什么,顺带提了一嘴:“骢儿,哀家知你年轻,但家里已有了人,那种烟花之地也要少去,别被外面乱花迷了眼。”
“姨母教训的是。”徐骢低首,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家里那位没事又跑来跟太后哭诉了。
徐骢退下后,徐太后揉了揉头,贴身婢女瑶华上前,递了盏茶:“娘娘,表少爷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事,奴婢都替表少爷委屈。”
“受点委屈又如何?哀家没少他什么。”徐太后冷声:“哀家不委屈么,若是哀家的儿子还在……”
说到一半,头又痛了起来。
瑶华安抚道:“贤贵妃昨日又送来了许多补品,娘娘还有小太子呢,怎么说,都是您孙儿。”
徐太后可笑。
孙儿……
皇甫衍的儿子,她凭什么要把他当孙儿,若不是在徐家女的肚子里,那孩子都没命能从娘胎里出来!
……
徐骢从宫中出来,立刻带人去找那什么侠士,不一会儿,正在大街上悠哉溜达的苏子,就被前面一堆巡卫堵住去路。
苏子第一反应是跑。
但没跑两步,他就被后面人抓了。
沙苑扣着苏子脖子上的衣领,跟拎小鸡崽一样,对面的徐骢冷了脸,被人当面截胡,这哪能忍,不绕弯子道:“这个人,本官要带走。”
沙苑道:“大人抓他,是何缘故?”
徐骢冷道:“解忧公主遭人图谋不轨当街行凶,事有蹊跷,这人事关此案,本官要带回去再细细盘问。”
沙苑微微一笑:“此案已结,诉状上的内容,都是解忧公主亲口所述,徐大人若不信,想要复审,可找公主当面对峙,这个人,可是解忧公主的救命恩人,徐大人恐怕不能随便抓吧。”
徐骢眯眼:“你敢阻拦?”
“徐大人要办案,我岂敢横阻,不过,”沙苑亮出一枚牌子:“有人也要见他,吩咐我来将他带走。”
看到牌子之后,徐骢没了话说,沙苑把苏子带到了冬草堂。
亭子里,蔺之儒绅士有礼的给苏子递茶水,苏子有点惊讶,能让神医递茶的机会不多,他诚惶诚恐接过,抿了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茶!比她那手残的茶艺简直不要好太多!
她就应该过来跟神医学一学!
“她昨日,就是跟你呆了一天?”
苏子刚喝完一杯,有个人在后面斜眼上下瞄着他,冷冷的问出了声。
回头看去,这人身穿紫衣,相貌堂堂,但就是态度不好,不知道什么身份。
苏子痞问道:“你哪位?她的事,轮得到你管吗?”
“和你上公堂的那个赌徒,才刚死透。”紫衣青年冷撇:“你也想死?”
靠!
苏子没想过紫衣青年是谁,也没想今日的事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他非常诧异道:“不会吧?难道你们冬草堂已经这么猖獗了,杀人不犯法吗?”
紫衣青年没理会他的问题,反问:“她和你昨夜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苏子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神医正襟危坐,容色平稳。
神医的家仆恭恭敬敬。
紫衣青年立在一侧,脸色很臭。
苏子明白了,这三个人算是在审问他,但他不是很理解,把疑惑说了出来:“你们冬草堂的人,应该和她关系很好才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她?”
蔺之儒不会说话,回答不了,只是静静地抿茶。
沙苑对于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家仆,心道,连自家少爷昨夜为何去琅琊府都不知道,哪有胆子去问公主。
苏子想了会,恍惚道:“我明白了,一定就是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她这个弱女子,你们,好不要脸。”
沙苑保持着礼貌:“公主昨夜突然不知所踪,大家都很担心,苏公子,少爷请你来,只是想了解事情经过。”
“那你们先告诉我,你们要是没欺负她,她为什么哭?”苏子巡视三人。
“她哭了?”紫衣青年惊讶。
苏子不耐烦:“喂,你到底谁啊,你这么关心她,自己去问不就行了,逮着我问有什么用,我又什么都不知道。”
亭子里陷入沉默。
等了很久也没人接话。
苏子觉得这种气氛有点诡异,连蔺之儒都对紫衣青年恭恭敬敬地,想来这个紫衣青年不好惹,苏子道:“你们仨要是没别的问题,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还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苏子郁闷,再咕咚喝了杯茶,便走出亭子,不过,刚到冬草堂的大门,苏子就看到了医堂对面的徐骢。
徐骢不甘心,也一路追到了冬草堂外面,但是不敢进去。
只要苏子一出门,没人可以保他!
苏子屁颠屁颠地回到了亭子,表现得礼貌了点,和蔼可亲地给蔺之儒递茶:“蔺神仙,您看,您这儿还缺不缺打杂的,我力气大,什么都能做。”
说着,他还举起了自己手臂。
沙苑按住他想要表现的手,这肌肉确实还不错,说道:“苏公子,你这两日在冬草堂住下,外面那些人碍着少爷面子,暂时不会动你,等案子风头过去,便可自由。”
苏子满意点头:“神医就是心善。”
“不过,昨夜的事,还请苏公子如实告知。”沙苑皱眉问:“公主昨夜,一切行为,是否可正常?”
苏子为了苟命,说了出来:“不太正常,你们知道吗,她通宵不睡,玩牌玩得兴奋,她居然没输过一次,赢了整整大筐钱!”说着,苏子叹气:“但回头她就上告府衙把赌坊给一锅端了,你们说,她这脑子,是不是确实和常人不一样?”
“你带她去赌坊玩牌!?”紫衣青年掌拍在案桌上,洒了茶水,怒气洋溢未消,紫衣青年再冷冷道:“狐朋狗友,成何体统!”
这个词苏子听得多了,没怎么生气,只是朝他笑了声:“那请问这位富家公子,你难道是正人君子吗?”
又没人说话了。
苏子觉得空气冷嗦,稍微靠近了茶几旁的火盆,离那紫衣青年远一点,元月都快要过去了,天气应该慢慢回暖了才是。
怎会突然这么冷?
……
解忧玩了通宵的牌,又在府衙折腾到晌午,回到府里,直接上床睡觉,整整躺到了大半夜,直到她做了梦,才惊醒。
“我弄疼你了?”
旁边忽然有人柔声说话,这简直比梦里还更吓人。
解忧想起身,肩膀被摁了回去,想挣扎,手抬不起来。
她往下看了眼,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她睡得太沉,竟连痛都感受不到。
又或者,是这个人动作太轻柔?
解忧干脆不动了,任他所作所为。
皇甫衍是有些诧异的,许是觉得她安静不反抗,不太合理,蔺之儒说她昨夜情绪不稳定,那个街头混子说她哭了,可在他面前,她很冷静,异常的冷静。
不,像是心死,毫无生机。
他就那么让她心寒么?
不知怎么想的,他突然捏了下她伤处,她疼出了声,然后朝他狠狠瞪了过来,眼中有火苗子,看得出她有点想骂人,也许是想骂他混蛋,骂他故意用这种折磨的方式,逼她有点反应。
“你是疯子么。”
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说话了,哪怕是骂人,皇甫衍似乎心里舒畅了些,还愿意回答她:“是,我是。”
解忧忍无可忍,无处发泄,唤了声:“蝶兰,你过来帮我换药!”
伏在一旁的蝶兰听到喊声稍稍抬了下头,又听到皇帝忽然好笑的音,蝶兰很快低下,没有半分要挪动过去的意思。
皇甫衍伸手,蝶兰甚至友好的将剪子递过去,只见他将长长的纱布剪断,又把剪子丢了过来,他在白色纱布的末端绕个圈,系上了一个很好看的梅花结。
蝶兰收拾完残场,匆匆关门离去。
连应她一声都不敢。
解忧起了身,手却还是被他拉着,皇甫衍摸着她的伤处很久。
这个印记,把他一直以来的自信狂傲击得粉碎,他接受不了,冷落了她半个月,也折磨了自己半个月。
当她把印记亲自剜去时,他心中竟有一丝庆幸,甚至想,不然以后,他有可能会替她亲自动手。
他轻了声:“解忧,你要相信我,两年前,我没有让你去送亲,这只是缓兵之计,我有派人去接你,只是,慢了一步……”
解忧用‘疯子’两字形容他,委实很适合,狂怒时恨不得弄死她,平静下来时,又解释又委屈又温柔,那双眼睛看起来挺让人怜惜,她以前可会心疼他。
现在,她清醒得也只想掐死他。
她匕首呢?
好像没带身上,放柜子里了。
“那些人我已经放了,不会再为难,你别怪我了,好不好?”他拉着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真的,可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呢?已经过去了,没事了,解忧,没事了,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解忧听到第一句,那种要弄死他的念想往下压了压,听到后面那些,神色暗了暗,不知要说什么,看了眼天色,她说道:“三更半夜,你以后别来了。”
“白天忙,只这个时间有空。”他笑了下,“你若是肯多去宫里看看我,我也用不着这般偷摸。”
解忧听到‘偷摸’两字,顿时又打起了精神,差点又陷入他这抹温柔里,她抽回手,他略有松弛,没抓住。
看到绷纱上的梅花结,花里胡哨的,不是很顺眼,她正想要去扯开,静静坐在床边皇甫衍突然生气:“不许拆。”
“好,我不拆。”解忧应下,下一句,她说道:“我要去龙海。”
皇甫衍奇怪:“去做什么?”
“龙海王七十一大寿,他老人家不容易,我去看看他。”
听到那句老人家,皇甫衍心中不是很认同,这位龙海王,明明就是个贼心不死的老狐狸,作为唯一一位姓冥的诸侯王,历经三朝,活的命太长。
“我要是不同意呢?”
“若太后同意,也可。”
龙海毕竟是藩王封地,她若不打招呼就去,会让人觉得是不是她这前朝公主与藩王私下相交,在密谋些什么,皇帝不同意,徐太后未必不同意。
而这一趟,她要明目张胆地去。
皇甫衍不知该说她得寸进尺,还是说仗着他喜欢,她有点肆无忌惮了,他常常在她面前毫无君王权威,但不代表,真的要任她拿捏。
解忧看他沉思,略过他下了床,她口渴,倒了杯茶水喝。
论藩王的由来,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四海大乱,东明帝冥邪称皇一统天下,那些陪着他打天下的人,个个丰功奖赏,冥邪不多不少封了十二路异姓诸侯王,后来被他自己弄死了不少。
再后来,皇甫劦称帝,他也杀了四个。
不论是她老爹,还是皇甫衍的老爹,还是现在的皇甫衍,坐在皇位上,对藩王都很忌惮,一统天下时需要他们助力,和他们亲近得很,统一后又怕他们做大做强。
藩王二字,代表了太多东西,封地的财权、兵权、官员、赋税,全都握在藩王自己手里,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国。
皇甫劦早在当丞相时,便提议过尽早削藩,把财权官员都收归朝廷,让藩王好好当个富贵闲人便可,但东明帝不允,留下了之后藩王作乱的隐患。
东海朝时期的十二路诸侯王,至今为止,剩下龙海王还苟到了现在,这位龙海王冥昰,原本是个流民孤儿,跟着冥邪一路爬摸滚打,也曾封侯拜相,听说,冥昰这两字还是她老爹赐的。
至于冥昰为何能苟这么久,说来又话长,皇甫劦虽平了四王之乱,却突然病重,无暇再顾及龙海,皇甫衍继位,和太后争锋相对水深火热,又有六国侵晋,又要打西北的奴桑,他也没空管东边的龙海。
无论朝廷内部局势如何不稳,龙海王都充耳不闻,从不搅合进去,看似安分听话,实则让人看不透,说实话,如若继续放任这种局势,不稍加控制,朝廷定会失去这块封地的控制权。
但削藩这种事不好说,皇帝和太后都在等着对方先提。
皇甫衍想通了之后,回头看着她:“你如今被很多人盯着,去避避风头也好,听闻龙海风景极佳,你若喜欢,可以在那边多玩几天。”他这话相当于是应下了,想了什么,又说:“冥栈容已经来了金陵,你过两日和他一起去,我也放心。”
解忧手上拿着杯子,差点抖了下,看着他:“你知道冥栈容来了?”
皇甫衍抿唇:“半月前,龙海世子上书,奏请朝觐,我同意让他来的。”
解忧放下杯子,皇帝突然同意藩王世子入朝觐见,不是什么好事,又想冥栈容这混蛋为何要骗她,害她白担心。
不过,冥栈容突然自请朝觐……
皇甫衍道:“你昨日是因为见了冥栈容,所以才那样……”
解忧否认:“不是。”
皇甫衍又道:“因为蔺之儒?”
解忧没看懂他沉冷又变化莫测的表情,明明蔺之儒是他的谋士,他却很有敌意,不知他脑子怎么想的。
“解忧,你真的没事了么?”皇甫衍起身,走近了她,不放心道:“如若,你有什么不舒服,你可以去找蔺之儒的……”
解忧终于明白他为何会放人,又温柔相待的原因了,她看着他:“只要你还活的好好的,我就一定不会比你先死。”
皇甫衍苦涩了声,她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会再如以前跟他诉说。
在边境,他杀了韩馀夫蒙之后,她不吃茶饭,不进药石,自暴自弃,自残自杀,毫无求生之志,最后,她疯了,哪怕是疯了,她也厌恶看见他。
从始至终,只对他说个‘滚!’字。
他用了无数办法,可她听不进任何话,怕她太受刺激,他不敢在她面前出现,仅在她沉睡时,他才能去看看她。
唯一能接近她的只有冥栈容,他不知道龙海世子为何出现在边境,许也是为了她吧,他没有深入追究,嘱咐冥栈容要好生照顾,冥栈容把她照顾得很好,后来她病自愈,消失不见。
他坐在这冰冷的金陵城,一直在想,一直在等,她什么时候回来呢,她一定会回来的,果然,她回来了,撑着那样满腔的恨意,毫不怜惜给了他一刀。
即便是刀子,他也很高兴啊。
是真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