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缅甸归诚本末

缅夷，古朱波地，自古不通中国。宋宁宗时，史志始有其名。元世祖遣兵三征之，责其贡赋而还。明初设宜慰司，聊以羁縻，间亦尝修贡赋而还，其事详正史。其时缅地不过数千里，附近之提凉、猛养、猛拱、猛密司、蛮暮、木邦、落卓、来卡、猛乃、拥会、金坎、母得马、大山、宋赛、锡箔、猛樟、猛素、孟艮、整欠、整卖诸大土司尚非所有。及莽瑞体之子莽应里渐强盛，明所设三宣、六慰大抵皆服属于缅。本朝顺治十五年，大兵破贵州，明主由榔奔缅甸。时定西将军爱星阿、吴三桂等于十八年十一月入缅，师至木邦，白文选降于茶山。康熙元年，缅酋自相篡弑，杀明宗室及黔国公沐天波等数百人。将军等索明主，缅人不与，师至阿瓦，缅人惧，遂献明主。师归，缅人遂不通朝贡，其世次亦不可考。至雍正九年，缅酋与整迈构兵，缅目蟒古叮在九龙江遇守备燕鸣春，有“告知国王，明年进贡”之语。鄂文端公以闻，得旨：“宜听其自然，不必有意设法诱致。”

乾隆十一年，开茂隆厂。南永昌、顺宁徼外有佧佤，其地北接耿马土司界，西接木邦界，南接生佧佤界，东接孟艮土司界，地方二千余里。其长曰蚌筑，自号葫芦王，不知其所自始。有世传铁印，缅文曰“法龙湫诸木隆”，华言大、小箐之长也。所居木城草房，戴金叶帽似盔，穿花衣，俱跣足。夷民山居穴处，以布缠头，敝衣短，刀耕火种，军器惟刀镖弓弩。又有夷目蚌坎、幸猛、莽恩、莽闷，俱系蚌筑弟兄叔侄，分掌地方，亦不属于缅酋。冫免耿马土司罕世屏代禀，称愿归顺。境内茂隆厂自前明开采时甚旺，厂民吴尚贤等议给山水租银，不敢受，请照内地厂例，抽课报税以作贡物。总督张允随奏言：“葫芦乃系化外野夷，输诚内附，请将此项厂课，饬令减半抽收，一半赏给该酋长，以慰远人之心。”得旨允行。十三年，镇康土司刀闷鼎报缅夷愿通职贡，不许。十四年二月，茂隆厂吴尚贤入缅甸。先是，迤西道承差贾兴儒，奉差往茂隆厂访缉厂犯邹启周、张宽果等，茂隆厂委吴尚贤于十二月丙戌派带练兵一百馀人，分起前往访缉。壬辰，吴尚贤带练兵八百馀人，贾兴儒随同自厂起身。癸卯，至干猛。十五年正月朔日乙巳，厂练已擒邹、张二犯至干猛，押解回厂，吴尚贤带练兵一千二百余人前赴缅甸。时上年缅人所遣土目五人请进贡者，尚在镇康，吴尚贤要令前导。丁未，自干猛起程。庚戌，至木邦，木邦令头目猛占等八十余人从之。丁巳，至锡箔，庚子，至宋赛。吴尚贤等于所过土司地方，皆有馈遗，遂致书于贵家。贵家者，随明主入缅之官族，其子孙沦于缅，自署曰贵家，据波龙厂采银。贵家头目宫里雁，素与缅甸有隙，因率兵阻之。吴尚贤至麻里脚洪，又遣人致书讲和，贵家羁其来使，吴尚贤遂会缅兵三千余人至德岭城与贵家数挑战。三月庚戌，贵家出迎敌，诈败，吴尚贤前赴之，为贵家所败，缅甸复遣人和解之。吴尚贤渡麻里脚洪回厂，贾兴儒于五月癸丑带张宽果回大理。尚贤意欲邀功，因谋说缅酋莽达拉遣使入贡。莽亦荒淫无道，众叛亲离，遂从其言，具表来降。十五年七月，葫芦茂隆厂课长吴尚贤禀称：“缅甸国王莽达拉情愿称臣纳贡，永作外藩。命工匠制造金银二钅比，篆刻表文；又造贴金宝塔，装载黄亭；毡缎缅布土物各色，驯象八只入贡。又贡皇太后驯象二只、毡缎缅布等物。差彼国大臣一员，头目四人，象奴夷众数十人出境过江，于四月已抵边界，请代奏。”督抚令司道会议，布政使宫尔劝会按察使，粮、盐、迤东、迤西四道议。以前镇康土州刀闷鼎禀报缅酋请通贡，已不许，今禀内绝不言及；且明置缅甸宣慰司，表内未称宣慰旧衔；又有蚁穴自封，夜郎天外之言，更不叙明使臣衔名；吴尚贤前禀与今禀又复互异。至木邦乃缅甸所辖，中外攸分，准木邦投诚，木邦即缅甸之叛逆，必至大起衅端，亦有妨于国体。吴尚贤初到厂地，恃强凌弱，今率缅甸来归，实有邀功之意，且外国归诚，亦断无借一厂民为媒进。将来缅甸设有寇警，必另求援兵，不应则失统御之体，应之则苦师旅之烦，恐鞭长莫及，反难善处。况前明频通赋贡，受侵扰者数十年，我朝久置包荒，获宁谧者百余载，边境之敉宁，原不关乎远人之宾服。其不可信及不可行者各四。而巡抚图尔炳阿竟据禀词并表文入告。表文曰“缅甸国王莽达拉谨奏：盛朝统御中外，九服承流，如日月经躔，阳春煦物，无有远近，群乐甄陶。至我皇上，德隆三极，道总百王，洋溢声名，万邦率服。缅甸近在边徼，河清海晏，物阜民和，知中国之有圣人，臣等愿充外藩。备物致贡，祈准起程，由滇赴京，仰观天颜，钦聆谕旨”云云。十六年六月，得旨准贡，凡筵宴赏赉一应接待事宜，俱照各国王贡使之例，以示绥怀。因遣官伴使赴京入贡，至十月贡使回滇。寻逮吴尚贤。尚贤本无籍马脚，于茂隆山开厂，督臣张允随佥委充当课长，积私财捐通判职衔。于厂地制造枪刀弓弩，张黄盖以自豪，年来侵酋长赏银三万二千余两。前诬邹启周抢掠外域致死，后令杨么四等于厂外地枪毙客民彭锡爵，经尸弟彭锡禄控告。是岁充通事随缅使入贡，于途挟重赀招摇生事，总督爱必达奏请革职。于十六年九月拿审，拟大辟，旨未下，瘐死于狱。

十七年三月，敏家攻阿瓦，破其城。上年十一月，缅国贡使回抵耿马，即闻滚弄江外有警。十二月，耿马土司罕国楷遣人伴送缅使至木邦。先是六月内，缅酋遣子糯喇他蟒左同弟色亢瑞冻至猛乃城迎贡使，未至。是年三月，敏家破阿瓦城，以率敏拖五八喇扎居之，缅酋避居约提即、戛撒坝等处，居无定所，其子糯喇他蟒左亦避居锡箔。四月，缅使抵猛乃，搭建亭阁贮敕旨御赐，欲俟其国平定始旋。十八年九月丙寅，木梳头人瓮藉牙与贵家战，胜之，乃令贵家及约提即之兵共五千人围敏家。又景卖卡普干官之子占朵蟒率众至猛乃，亦欲据缅。十九年正月，缅使及缅酋子遣人赍蒲叶书至耿马，未及回国，缅酋莽达拉即为得楞、锡箔所杀，子色亢瑞冻出奔。缅国无主，瓮藉牙起兵，声言复仇，纠合缅属各土目，击败得楞诸夷，遂自立于木梳城，寻徙阿瓦。凡缅国旧属土司，皆遣人降服之，有不服者，辄治兵攻击无虚日。贵家据波龙厂采银，向有岁币，至是不复输，瓮藉牙击溃之，追至猛乃，获所贮敕书御赐。遣人四出求缅酋子，色亢瑞冻避入木邦，瓮藉牙追之。二十年六月，耿马、孟定等土司以木邦警闻。十月辛亥，色亢瑞冻挈妻喇打那叠玉及亲属头目男妇等八十余人、缅僧二人，渡江入猛卯，总督爱必达、巡抚郭一裕会檄猛卯土司ぅ月，遣之使去，越二日始出境。瓮藉牙犹遣人在木邦城征象只，索童女，木邦土司罕蟒底乃置色亢瑞冻于滚弄江内。二十一年二月，复迁至蛮弄寨，建草楼数楹，夷众挈盒馈饔飧焉。益逼近内地之耿马、镇康，督抚会檄防御甚严。六月壬辰，景卖属之猛放缅目波颠遣老缅四人来迎，色亢瑞冻遂挈家由白沙水渡滚弄江而南，波颠率众五十余人迎赴猛放。猛放至木邦计三十余程，此后遂莫知其踪。

二十三年二月，缅酋瓮藉牙攻陷木邦。木邦在耿马外，为耿马、孟定、镇康、孟连之藩篱。落卓土司地大而强，瓮藉牙据有阿瓦，落卓首先归附。于是瓮藉牙寇劫波龙厂，遂威胁木邦索其贿。贵家宫里雁与结些国人纠约厂众至木梳铺劫杀，兵始退。时缅酋莽达拉之族弟占朵莽者，先分居景迈，宫里雁遥附应之。十二月，宫里雁谋攻落卓，会占朵莽及木邦土官之弟罕墨至落卓劫杀。落卓大败，复引缅酋瓮藉牙及各土酋之兵谋攻贵家及木邦，以泄其忿。二十四年三月，落卓先锋兵六千余人至腊戍，是时占朵莽率猛交兵一千人驻猛乃，乘落卓兵练远出，间道已赴落卓。木邦土司罕蟒底闻缅甸、落卓兵至，乃屯发练堵御，遂迁其家属于大桥邦囊，翼日与宫里雁出臼小坡与落卓决战。越二日，木邦城陷，罕蟒底奔蟒戛，家属渡滚弄江至那离，又迁于锡峨。缅兵入踞木邦，人民逃窜，波龙厂众多归于内地，沿边土司拨练防守。宫里雁率兵练男妇二千余人渡滚弄江，奔蛮东、蛮弄，势甚穷蹙。又由白沙水驻南氵朋，欲假道孟艮、耿马往佧利佤，求占朵莽所在会兵复战。而占朵莽已袭破落卓，率兵练还救木邦，木邦复定。罕蟒底、宫里雁复渡江回永昌，镇府闻报，率兵二百名于四月辛酉出御，行抵姚关，旋即撤回。二十五年，缅酋瓮藉牙死，其子莽纪觉嗣，与各部构兵如故。

二十七年正月，宫里雁被缅酋追杀甚急，由猛榜奔至耿马，又由孟定之邦模、南板入莽旦，穷蹙无归。五月丁酉至猛戛，并至孟连之猛尹，散处各村寨。初，宫里雁自阿瓦奔出，带练一千三百人，至木邦拨给占朵莽五百人，实止带练八百人，又胁从阿瓦缅子、木邦摆夷及掳掠男妇共三千余人。既抵猛尹，猛尹头目率众驱之，宫里雁乞内附，寄住孟连地方。孟连土司刀派春遂赴猛尹收其兵器，户索银三两，将其众安插于猛尹各圈寨。宫里雁不欲受土司管辖，已相嗟怨。总督吴达善知其有七宝鞍，乃亡明至宝，太监王坤由北京内库窃去者，向其索取。宫里雁以其祖宗所传重物，吝不与吴，遂挈其妾婢六人赴石牛厂。刀派春率宫里雁之妻攮占及男妇一千余人至孟连城，刀派春又向攮占及头目撒拉朵索牛马童女以贿吴达善。攮占忿，于闰五月丁丑夜，纠众焚杀孟连城，刀派春家属三十余人俱被害，逃免者仅应袭刀派先及刀派春妾二人。戊寅，攮占、撤拉朵率众逃散至猛养、佧佤各处。刀派春族兄刀派英闻变，率练追剿，而猛养、佧佤两处夷众亦各要路劫杀，攮占大败，逃窜无踪。派英寄信石牛厂民龙得位、王天和等，将宫里雁好为款留，宫里雁实不知也。七月，永昌守杨重谷檄耿马土司罕国楷带练诱擒宫里雁并其妾婢六人，及另行拿获之余党阿占、阿九二人，囚解赴省。布政使姚永泰曰：“孟连之变，雁不与知，况其夫妻不睦，雁是以避居两地。今若留雁，可以为缅酋之忌惮，不可代敌戮仇也。”按察使张坦麟审称：“宫里雁虽坚供不知情，但势穷来归，先令妻属诡计归服，以致其劫掠，罪有攸归。且连年与缅酋掳杀，既经拿获，断不可仍留夷地之害，应正法。”吴达善以前鞍不与，故切齿于雁，遂左袒张议。适缅酋至木邦，声言前往整欠、景线相战，因遣头目蟒散至孟连，索宫里雁所胁从之缅人。刀派永悉将缅众遣回，益知内地虚实。十月丁未，杀宫里雁，以其妾婢分给功臣。吴达善既遂其志，乃檄缅人，谕以宫里雁业经诛杀，宫里雁之妻攮占及凶目等，当即拿送以靖余孽。时攮占已嫁莽酋弟懵驳，故缅人以为有心羞指其淫行，益加忿恨，会木邦罕黑勾结，遂滋扰内地之耿马。耿马虽属内地，于缅亦有岁币，缅目普拉布率兵来索，阑入孟定，执土司罕大兴，兵及茂隆厂。时永顺镇田允中调邻近各营官兵亲率进剿，吴达善恐其连兵致败，露其前事，乃飞檄田镇责其轻率，遂还师。耿马土司罕国楷率兵御缅于石牛厂，厂委周德会闻田允中进发，恃为屏障，率其厂练于滚弄江截缅人归路，击杀普拉布。吴达善以周德会为杀良冒功，竟置之于法，而缅人益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