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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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说他不能跟你一样地了解爱。我回答,如果你是他所选定的人,他就要变成天下最不幸的人了。你一旦成了林悖夫人,他就失去了朋友、爱情以及一切!你认真想过没有?你将怎样忍受这场分离,而他又如何忍受完全被人遗弃在世上,由于,凯瑟琳小姐——

他完全被人遗弃!我们分开!她喊,带着怒气。只要我还活着,耐莉——就不能这么做!世上每一个林悖都可以化为乌有,我绝不能够答应抛弃希刺克厉夫。啊,那可不是我的打算——那不是我的意思!以抛弃他为代价,我宁可不作林悖夫人!他的将来,对于我来说,就和他现在对于我一样的重要。埃德加一定要消除对希刺克厉夫的反感,而且,起码要容忍他,当他知道了我对他的真实感情,他就会的。耐莉,现在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个自私的贱人,可是,你难道从来没想到,如果希刺克厉夫和我结婚了,我们会成为乞丐吗?要是我嫁给林悖,我就能帮助希刺克厉夫高升,并且把他安置在我哥哥无权过问的地位上。

用你丈夫的钱吗,凯瑟琳小姐?我问,你要知道他并不像你估计的那么顺从。我断言:我认为这是你要做小林悖的妻子的最坏的动机。

不是,她反驳,那是最好的动机!其他的动机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轻狂,而只有这样才是两全其美的结局。这样做,是为了希刺克厉夫,也是为了埃德加——由于在他的身上,我能感到,既包含着我对埃德加的,还包含着他对我的那种美好的感情。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厉夫的悲痛,我们是一场悲剧中的两个角色,这一点,我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并且互相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强的信念。哪怕别的一切都毁灭了,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给毁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就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不会像是它的一部分。我对林悖的爱像是树林中的叶子,到了冬天,树叶就要凋落了,时光会改变它;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则像树下面的永恒不变的岩石,尽管看起来它给你的愉快并不多,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需的、永久的。耐莉,我就是希刺克厉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趣,而是作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尽管他曾给了我无限的乐趣。因此别再谈我们的分开了——那是做不到的,而且——

她停住了,把脸藏到我的裙褶子里。可是我用力把她推开,对她的荒谬,我再也没有耐心了!

如果我能从你的胡说中找出一点意义来,小姐,我说,那只不过让我相信你根本忽略了你在婚姻中所要承担的责任。否则,你就是一个恶毒的、没有品德的姑娘。别再讲什么秘密的话来烦我,我不能答应保守这些秘密。

这点秘密你肯保守吧?她焦急地问。不,我不答应,我重复说。她刚要坚持,约瑟夫进来了,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

凯瑟琳把她的椅子挪到角落里,照看着哈里顿,我就做饭。饭做好后,我的伙伴就跟我开始争论谁该给辛德雷送饭菜去,我们没能解决,直到饭菜都快凉了。然后我们达成协议说,我们就等他来要吧,如果他想吃的话。由于当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特别怕走到他面前。

到这时候了,那个没出息的东西为啥还不从地里回来?他干啥去啦?又闲荡去啦?约瑟夫问着,四下里望着,想找希刺克厉夫。

我去叫他,我回答。他在谷仓里,我想没错。我去喊了,可是没有答应。回来时,我悄悄对凯瑟琳说,我猜想他已经听到她所说的大部分话,而且告诉她正当她抱怨她哥哥对他的行为的时候,我看见他离开厨房了。她吃惊地跳起来——把哈里顿扔到高背椅子上,就自己跑出去找她的朋友了,她没有好好想想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或是她的谈话会怎样影响他。她去了很久,因此约瑟夫建议我们不用再等了,他多心地猜想他们在外面逗留为的是躲避听他那拖得很长的祷告,他们是坏得只会做坏事了,他断定说。而且,为了他们的行为,那天晚上他在饭前通常作一刻钟的祈祷外,又加上一个特别祈祷,本来还要在祈祷之后再来一段,但是他的小女主人这时冲进来,匆忙地命令他立刻跑到马路上去,不论希刺克厉夫游荡到哪里,也要找到他,要他马上回来!

我要跟他说话,在我上楼以前,我非跟他说话不可,她说。大门是开着的,他跑到一个听不见喊叫的地方去啦。由于我在农场的最高处尽力使劲大声喊叫,他也没回答。

约瑟夫开始不肯,可是她太着急了,不容他反对。最后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戴,嘟嚷着走出去了。

这时,凯瑟琳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嚷着,我奇怪他在哪儿——我奇怪他能跑到哪儿去!我说了什么啦,耐莉?我都忘啦,他是怪我今天下午发脾气吗?亲爱的,告诉我,我说了什么使他难过的话啦?我真希望他回来,真希望他会回来呀!

无缘无故嚷嚷什么!我喊,尽管我自己也有点不安心。

这么点儿小事就把你吓着啦!当然是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大事,希刺克厉夫可能在旷野上来一个月下散步,或者就躺在稻草堆里,别扭得不想跟我们说话。我敢说他是躲在那儿呢。瞧,我要不把他搜出来才怪!

我去重新找一遍,结果是失望,而约瑟夫找的结果也是一样。

这孩子越来越坏!他一进来就说。他把大门敞开了,小姐的小马都踏倒了两排小麦,还直冲到草地里去了!反正,主人明天早上一定要闹一场,闹个好看。他对这样马虎的,可怕的家伙可没有什么耐心——他可没有那份耐心——你们瞧着吧,你们大家瞧吧!你们不应该让他无缘无故地发一阵疯!

你找到希刺克厉夫没有?你这个蠢驴,凯瑟琳打断他。你有没有照我吩咐的找他?

我倒宁愿找马,他回答。那还有意义些。但是在这样的夜晚,人马都没法找——黑得像烟囱似的!而且希刺克厉夫也不是听我一叫就来的人——没准你叫他还听得入耳些呢!

正是夏天,那的确是一个非常黑的晚上。阴云密布,好像要有雷雨,我说我们最好还是坐下来吧,即将到来的大雨一定会把他带回家的,用不着再费事。但是没法把凯瑟琳劝得静下来,她一直从大门到屋门来回走动,激动得一刻也不肯休息,最后在靠近路上的一面墙边站住不动。她站在那儿,不听我的劝告,不顾那隆隆的雷声和开始在她四周哗啦哗啦落下的大雨点,她就待在那儿,时不时喊叫一下,又听听,随后放声大哭。这一场放声的号啕大哭是哈里顿和任何孩子都比不过的。

大约午夜时分,我们都还坐着。暴风雨来势汹汹地在山庄顶上隆隆作响。刮了一阵狂风,打了一阵劈雷,不知是风还是雷把屋角的一棵树弄倒了。一根粗大的树干倒下来压到房顶上,把东边烟囱也打下来一块,给厨房的炉火里送来一大堆石头和煤灰。我们还以为闪电落在我们中间了呢,约瑟夫跪下来,祈求主不要忘记诺亚和罗得,并且像从前一样,尽管他要打击不敬神的人,却要赦免无辜的人。我也有点感到这一定也是对我们的审判,在我的心里,约拿就是恩萧先生。我摇摇他小屋的门柄,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他回答得有气无力,似乎他就要死了,因此我的同伴比刚才喊得更热闹,似乎要把像他们自己这样的圣人和像他们主人那样的罪人划清界限似的。但是20分钟后这场对我们的审判过去了,留下我们全都安全无恙。只有凯蒂,由于她固执地拒绝避雨而淋成落汤鸡,不戴帽子,不披肩巾地站在那儿,任凭她的头发和衣服渗透了雨水。她进来了,躺在高背椅上,浑身湿透了,把脸对着椅背,手放在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