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破雾插入敌后
1946年初秋,国民党反动派撕毁停战协议,准备向我解放区大举进攻的时候,西北的胡宗南、马鸿逵、马步芳亦调兵遣将扑向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当时,我正在陕甘宁边区庆阳军分区司令部工作,我们对付着马步芳军队。
农历8月1日,我们奉命带领300多名战士和武工人员(应为119名 ——编者)到敌占区甘肃省的西海固一带开辟工作。同志们听到这一消息后,十分兴奋,不分昼夜地准备行装,听候出发。5日的夜晚,我们走出边区,踏入敌占区。这300多名同志中,有很多人是西海固一带的,他们因为不堪蒋马的压榨剥削而进入边区参加革命。今天听到要担负起家乡地区的解放,开辟工作,一个个精神抖擞,信心百倍,真恨不得一步踏到目的地,插入敌人心脏,狠狠地打击敌人。因此,在寒雾蒙蒙中,通过封锁线,部队急速向前挺进。
在晨光熹微中,我们到达敌占区头营镇。周围群众听说解放军来了,像久旱的禾苗遇到雨水一样,热情而又激动地迎接着我们,为我们烧水、做饭。当时,正下着大雨,老乡们给我们腾出了房间,并供给我们敌人的情报,帮助我们警戒。我们住在镇的西头,可是镇的东头就驻着一个39人的敌自卫队,由于下雨,他们都缩在营房里。掌握了这个情况,我立刻派一连长带着30个战士去包围敌人。
于是,在头营镇东头一场奇袭开始了。敌人哨兵正在“多来米,米来多”地唱着,没想到身后一个冷冰冰的硬东西顶住了,他正想转过身来骂人,不料一看是解放军,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地哀告:“红军老爷饶命!”立刻又爬到地下像捣蒜似的叩头。我们的战士看他那副熊样,真是好笑。一个战士从他身上解下步枪,把他带走。其余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院子。敌人还是在那里大吃大喝哩!突然间听到:“不准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喊声。这突然的袭击,真把敌人吓掉了魂,手上捧着饭碗,眼看着我们把挂在墙上的枪都摘下来。就这样,39个自卫队员垂着头当了俘虏。我们本着解放军的俘虏政策,给每人还发路费,让他们高高兴兴四散回家。
解决了敌人的武装,我们安安心心弄饭吃。老乡们听说我们是当年的红军,又看到消灭了反动武装,十分感激地说:“这下子我们穷人翻身的时候到了。”有的惊叹:“红军真是天兵天将,神不知鬼不晓地就来了。”一个老大娘拉住我们战士说:“你们去了10多年,可把我们想苦了。”说着她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几天来,300多名健儿一直在连阴的秋雨中,跋山涉水,神速前进着。
8月12日,我们翻过十八盘山向泾源挺进。由于长途的行军,又碰到下雨,同志们吃不好,睡不好,都感到十分疲劳。而当时山下的各大村镇里都住满了国民党正规军,这使我们开辟工作与群众联系都非常困难。眼看所带的干粮吃完了,怎么办呢?在这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决定攀登六盘山,找机会打击敌人。这座山全国闻名,气候多变,有时6月天都会下雪。而山下东光镇(固原县十字乡东山坡),又驻着“铁帽军”的两个骑兵连,如果我们不消灭这两个敌人骑兵连,就非冻死在山上不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召开了党委紧急会议,充分分析了敌情,最后决定坚决把这两个敌人骑兵连消灭掉,开辟前进道路。全体同志立刻又为战斗的热情鼓舞起来,大家斗志昂扬,纷纷写请战书,提出保证。战斗的激情,使人们忘记了疲劳和饥饿。
我们编好队形,向山下冲去,哪知敌人闻风而逃。我们到东光镇上一看,敌人连烧好在锅里的午饭都来不及吃就跑掉了。我们痛快地吃了一顿,又把敌人丢下的米面,每人装了一袋,就离开了东光镇。
8月13日,我们终于在冶家大庄和分区的马福吉司令员所带的300多名(应为178名 ——编者)队员会师了。两支队伍都经过一段艰苦的战斗,今天胜利会合,同志们兴奋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我向马福吉司令员建议说:“咱们在这里开个会师联欢大会怎么样?”他说:“好哇,今天就召开。”
我回到驻地还没来得及向战士们传达,刚拿起碗要去吃饭,突然,四面八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因为雾很大,看不清敌人的来路,只听见子弹在头上呼啸。这时,马福吉司令员也来了。他说:“看样子是被包围了。”于是决定赶快突围。我们便把队伍集中起来,向敌人发起反冲锋。冲出大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敌人的主力2000多人已从北面攻过来,东面的400多敌人在佯攻,南面200多自卫队队员配合冲击,西面大山上六七百敌人堵击我们的出路,枪声、炮声像擂鼓一样。我们集中了30多挺机枪火力向敌人扫射,前面的敌人被机枪火力打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尸首倒了一地。乘这个机会,一连连长马智宽带队向西山冲去开路。一连向西山发起了攻击,敌人几次反冲锋,都被我们打回去了。敌人眼看西山阵地守不住,就像夹着尾巴的野狗,四散逃命。
我们就从这个缺口冲了出去,但后面2000多个敌人还是紧紧地咬着我们。正在这紧张关头,忽然随风吹来一阵大雾,地面被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便利用这有利的天时,加速前进。谁知,还没有走几百步远,雾消散了,敌人又猖獗起来。敌人追上了山腰,我们就用手榴弹把他们压到山底。等我们往山上一撤,敌人又跟了上来,我们又在山腰打了起来。敌人集中了3000多人,妄想把我们一举歼灭。
当时,我们决定由王有功副司令员率领300多个战士给敌人一个迎头痛击。战士们在丢出一批手榴弹后,就和敌人展开肉搏,把敌人杀死杀伤很多。虽然我们也有伤亡,但终于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迫使敌人不敢再追我们。
敌人是被打退了,但这15里山路却异常难走,遍地长着竹子和荆棘,同志们有的赤着脚,脚板被戳破,一连指导员马克双脚被戳破,鲜血直流,一步一个血印。同志们要背他,可是他还挣扎着前进。
因为山上空气稀薄,走着走着,我突然双眼一黑就晕过去了。同志们看见我由于过度疲劳苍白的脸庞,都围着我含泪设法营救。他们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我身上,想使我感到暖和苏醒过来,但是看见我还是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同志们真急坏了!万一敌人追来,怎么办呢?他们商量一下,决定先把我救醒再说。于是他们几个人一面放哨,一面用竹子生火。
我被火一烤,才慢慢地醒过来。大家见我睁开眼睛,都高兴地跳起来。我很奇怪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他们把刚才的情景给我一讲,我才明白过来。我被同志们这种胜过兄弟般的阶级友爱感动得流下泪来,我鼓励大家立刻前进,迅速追上大队。同志们都担心我的身体,我折了一根竹子当作拐杖一颠一拐地走着,大家看我还很虚弱,便几个人搀着我走。我们沿着大队的足迹,直到日落西山,终于把大队赶上。政委和同志们一看到我们回来都欢呼着把我们抱了起来。
摘自《海固回民起义与回民骑兵团》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