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端的孩子

一天傍晚，故事爷爷艾俄古坐在他最爱的角落，注视着火堆中的余焰，似乎徜徉在梦中。

孩子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别问他问题也别求他讲故事，因为这样会打扰到他。他们知道艾俄古正在脑中整理他所听到的逸闻和看到的轶事。燃烧着的柴火和木炭正在以只有他能读懂的方式组成奇异的形状、描绘怪诞的画面，要是孩子们不去打扰他，他也许马上就会开口讲故事了。

但是，就这个晚上，尽管孩子们耐心等待，彼此说话也轻声细语，艾俄古却依然像石头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孩子们开始担心艾俄古是不是把他们给忘了，要是这样的话，就没有睡前故事听了。所以，到最后，最爱发问的晨曦想到了一个从来没有问过的问题。

“艾俄古！”她开口说道，但是又马上停下来，因为她担心艾俄古会因此不开心。

听到她的声音，艾俄古直起身子，仿佛他的思想刚到遥远的过去旅行了一趟似的。

“有什么问题呀，晨曦？”

“艾俄古——你能告诉我吗——大山是不是从古至今一直都在这里？”

老艾俄古看着她，表情严肃。不论孩子们提的问题有多难，多出乎意料，艾俄古都会乐意回答。他从不会说：“我太忙了，别打扰我”或“等下次再问”之类的话。因此针对晨曦问的怪问题，艾俄古点了点他满是白发却充满智慧的头，说道：

“你知道吗，我也一直问自己同一个问题：大山是不是从古至今一直都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火焰，仿佛只要长久注视着火焰，就能看到答案一般。最后，他继续开口说道：

“是的，我觉得大山的确从古至今一直在这里——不论是高山还是丘陵都一样。它们从创世之初就存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你们之前听过创世的故事。不过有一座高山不是一直在这儿的——这座山丘是突然变高的，就像变魔法一样。我和你们讲过大石山的故事吗——这座山是如何不断升高，把小孩子带到云端的故事？”

“没，没讲过！”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你从来没讲过那个故事。现在跟我们讲吧。”

这个大石山的故事，艾俄古是从他爷爷那边听来的，而他爷爷则是从他爷爷的爷爷那里听来的，艾俄古爷爷的爷爷年龄非常非常大，所以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他很可能就在现场：

在那个年代，动物和人类和平相处，郊狼也不像现在这样坏，就算是山狮，也会欢快地低吼着从你身边走过——当时，在一个美丽的山谷里，住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山谷非常适宜居住，天底下再找不到另一个像这样适合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了。这座山谷就像一张大大的绿地毯绵延开去，风从长长的草上拂过，草在风中摇曳，看过去就像海上的波浪一样。山谷里百花齐放，浆果在树丛中长得又大又密，夏日的微风中遍是鸟儿的歌声。

而这个山谷最好的地方，就是没有一样可以令人害怕的东西。孩子们可以自由走动——看看欢快的蝴蝶，与松鼠和兔子交朋友，跟着蜜蜂去他储蜜的地方。

那里人们对待野生动物的态度也与现在不同，现在可怜的动物们要么被关在笼子里，要么被囚禁在围有高栅栏的一小块区域内。在那个美丽的山谷里，动物们可以依着天性，自由快乐地奔跑。熊是个懒惰善良的大块头，在夏天的时候，靠浆果和野蜂蜜为生，而在冬天的时候，则会钻到他的岩石洞穴中一觉睡到开春。鹿不仅举止高雅，而且性格和绵羊一样温驯，经常到两个孩子玩耍的地方吃嫩草。

孩子们喜欢所有的动物，动物们也喜欢他们；而他们尤其钟爱长耳大野兔和羚羊。长耳大野兔有着长长的双腿和双耳——他的耳朵差不多和骡子一样长，而且跳得比任何与其体型相仿的动物都高。当然，他没有羚羊跳得高——羚羊像漂亮的小鹿，有着短短的犄角，细细的腿，跑得和风一样快。

山谷中有一条贯穿其中的河，也正由于有了这条河，这个山谷才变得如此宜居，处处洋溢着幸福。方圆几英里的动物们都会跑到河边喝水，河水是那么的清冽，在炎热的夏天，他们还会到河里洗澡。河中有一处浅潭似乎是专为两个孩子而设的。孩子们的朋友海狸在他们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教会他们如何游泳；所以在温暖的下午潭中戏水成了孩子们的一大快事。

时值盛夏，一天，河水的温度是如此怡人，两个孩子在水里呆的时间比平时更长，所以上岸的时候，两人都累了。加上稍许有点冷，他们在四周找寻一个合适的地方以便一边把身上的水晾干一边取暖。

“我们爬上那块长着苔藓、又大又平的岩石吧，”小男孩说，“我们之前从来没爬过呢。肯定很好玩。”

所以他努力地从岩石的一侧爬了上去，岩石只有几英尺高，之后，他把妹妹也拉了上去。然后就躺下歇息了，没多久，他们就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了。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岩石开始上升变大。但这事千真万确，因为如今看来，那块岩石高耸、光秃、陡峭，比山谷里任何一座山丘都要高。孩子们睡着的时候，岩石一寸寸、一尺尺变得越来越高；到了第二天，已经高过山谷里最高的树了。

就在这个时候，孩子们的父母正在四处找他们，但哪儿都找不到；连一点踪迹都没有。他们爬上岩石的时候没人见到，而且大家都开心地忙着做自己的事，以至于没看见岩石变高。孩子们的父母四处寻找，不断询问：“羚羊，见过我家儿子和女儿没？长耳大野兔，你一定见过我家儿子和女儿吧。”但是动物们都说没有见过。

最后他们见到了郊狼，郊狼是动物中最聪明的，他在山谷中快步行走，边走边嗅空气中的气味。因此他们问了郊狼同样的问题。

“没有，”郊狼回答：“我好久没见过他俩了。不过我有灵敏的鼻子，聪明的头脑。没准我能帮得上忙呢？”

他跟在孩子父母身旁，沿着河边快步行走，不久便走到了两个孩子游过泳的水潭边。郊狼嗅了又嗅。他鼻子贴着地面跑东跑西，接着径直跑到岩石边，两只前爪抵着岩石尽力向上伸，又嗅了一次。

“嗯！”他低声说。“虽然我不能和鹰一样飞翔，也不能和海狸一样游泳。但我也不像熊那么笨，不像长耳大野兔那么蠢。我的鼻子从不骗我，你们的孩子一定在这块岩石上面。”

“但是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孩子的父母吃惊地问道。他们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在他们面前的岩石高耸入云，望不见顶。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郊狼严肃地说，不愿意承认世界上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人人都可以这么问，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把他俩救下来。”

所以他们把所有动物召集起来，一起讨论怎么办。熊说：“如果我能环抱住岩石的话，就能爬上去。但这块岩石太大了。”狐狸说：“如果眼前不是座高山，而是一个深洞的话，我倒可以帮你们。”海狸说：“如果是去水里的某个地方，我倒可以游过去，我可以马上示范给你们看。”

但这样的讨论并没有为解决问题提供多少帮助，他们决定试试看能不能跳上去，因为别无他法。因为大家都很紧张，都不敢自告奋勇，最后所有人推举最小的动物首先进行尝试。老鼠滑稽地跳了一下，高度只能够得到人的手。松鼠跳得稍微高一些。长耳大野兔做出了平生最高的一跃，还差点扭伤了背，但也无济于事。羚羊纵身跳到半空，但成果也只是在落地时没伤到自己而已。最后，山狮向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做足准备，然后奔向岩石，纵身一跃，笔直地跳起——但落下的时候摔得四脚朝天。他是动物中跳得最高的，但依然离岩石顶端差了不止一点。

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似乎小男孩和小女孩要在云端沉睡直至永远了。突然，他们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

“要不让我来试一试，我也许可以爬上岩石。”

大家都吃惊地四处张望，想看看谁在说话，起先谁都没找到，还以为是郊狼在恶作剧。但郊狼也和其他动物一样惊讶。

“稍等，我正在尽快赶来，”小声音又传来。一条尺蠖从草丛里爬出来——这条滑稽的小虫弓着背向前一英寸一英寸地爬。

“呵，呵！”山狮从喉咙底挤出声音说道。当他的自尊受到冒犯的时候，他就会这么说话。“呵，呵！就没听过这么放肆的话！如果连我，狮子，都失败了，像你这样一条卑贱的小爬虫凭什么成功，你到是说说看啊！”

“这真是傻到极点了，”长耳大野兔说：“真是太傻了，我从没见过这么自负的。”

然而，七嘴八舌说了很多后，大家最后还是觉得让尺蠖试一下并没有坏处。所以尺蠖慢慢爬到岩石边，并开始向上爬。过了几分钟，就爬得比长耳大野兔跳得高了。又过了一会，就超过了狮子跃起的高度。再过了没多久，已经爬出了大家的视线了。

尺蠖花了整整一个月，没日没夜地爬，终于爬到了魔石的顶端。到了以后，他喊醒了小男孩和小女孩，孩子们见到身边的一切，大吃一惊。尺蠖引导俩孩子沿着一条没人知道的小道下山。至此，通过耐心与坚持，弱小的生物成功做到了连高大的熊、强壮的狮子也永远无法做到的事。而这是很早之前的故事了，现在山谷里已经没有狮子和熊了，也没人想念他们。但所有人都会想念尺蠖，因为大岩山依然在那儿，印第安人以尺蠖的名字为其命名。叫图拖可阿奴拉[1]。一座高山竟然以尺蠖这个小家伙的名字命名，你可能会觉得不太相称，但想想尺蠖那伟大而勇敢的事迹，你就会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注释：

[1]印第安语，是尺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