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黄昏星之子(1)
曾几何时，大湖沿岸，有个地方名叫基切古密，那里住着一个猎人和他的十个女儿。女儿们的头发乌黑闪亮，宛如黑鸟翅膀的羽毛一般，她们走路或奔跑时，秀发飞扬，宛如森林里自由优雅的小鹿。
正因为这样，很多追求者慕名前来——小伙子们勇敢英俊，身躯挺拔如箭，步履轻快如飞，哪怕日夜兼程也不感劳累。他们是草原之子，骑术精湛，不用鞍镫也能驾马飞奔。他们仅凭套索就能将野马捕获，朝马的鼻子里吹口气，就能像变魔术一般将其驯服，接着跳上马背策马飞驰，胯下的马仿佛被驯服了很久一般。也有些小伙子从远方划独木舟，横跨大湖而来，双桨有力地划开水面，不留一丝声响，驱使着独木舟飞速前行。
所有小伙子都携着礼物，以求博得女孩父亲的欢心。有逐日翱翔的雄鹰的翎羽；有狐狸、海狸的毛皮和野牛又密又卷的鬃毛；有五颜六色的珠子和印第安人用作货币的贝壳串珠；有豪猪的刺针和灰熊的熊掌；有柔软至极、拿在手中会起皱褶的鹿皮——礼物品种繁多，不一而足。
女儿们一个接一个接受追求，嫁为人妇，到最后，十个里有九个都找到了夫家。新帐篷也一个接一个建起，原本湖边就这一户人家，现在湖边的帐篷都可以组成一个小村庄了。当地物产丰富，猎物和渔获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还剩下年龄最小的女儿，欧薇妮——她也是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她不仅美丽，而且贤淑，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和她那几个既高傲又饶舌的姐姐不同，欧薇妮既腼腆又谦和，话很少。她喜欢在树林中独步，仅同鸟儿、松鼠和自己的思绪相伴。关于她的所思所想，外人只能猜测。从她朦胧的双眼和迷人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任何自私、刻薄、怨恨的想法从未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不过欧薇妮尽管非常谦逊，但思想非常独立。不止一个追求者为此吃到了苦头。不止一个自负的小伙子本以为可以赢得芳心，却不得不在欧薇妮的嘲笑声中羞愧地离开。
欧薇妮看上去似乎真的难以取悦。追求者一个接一个到来，个个都高大英俊。甚至连全国最英俊最勇敢的小伙子都来过。但这个褐色眼睛的少女一个都看不上。要么说对方太高，要么说太矮，要么太瘦，要么太胖。至少这是她给的拒绝理由。她高傲的姐姐们对她没有耐心了。这似乎是在质疑她们的品位，因为欧薇妮说过要找一个比她们的丈夫更有吸引力的郎君。但依然没人符合条件。她们无法理解她，所以她们最终鄙夷地认为欧薇妮愚蠢而不可理喻。
就连最爱她、最希望她能幸福的父亲都困惑了。“跟我说说吧，我的女儿，”有一天父亲对她说：“你是不是想终生不嫁？全天下最英俊的小伙子们都来向你求婚，而你把他们都撵走了——而且给的理由又常常十分牵强。这是为什么？”
欧薇妮用她深色的大眼睛看着父亲。
“父亲，”她最后说道：“我不是任性。我似乎有可以看透男人内心的能力。我真正在乎的是一个人的内心，而不是他的外表。从这个角度上说，至今我还没有找到一个真正俊美的小伙子。”
不久，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一个名叫欧赛欧的印第安人来到了小村庄，这个人不仅年龄上比欧薇妮大好多，而且又穷又丑。尽管如此，欧薇妮还是嫁给了他。
她九个姐姐为此事大嚼舌根。这被惯坏的小丫头是不是疯了？她们问。噢，没错！她们一直觉得她不会有好结局的，但这对整个家族来说并不是好事。
当然她们无法知晓欧薇妮一眼就看穿的东西——欧赛欧性格慷慨大方，而且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在他丑陋的外表下，有着高贵的心灵、有着诗人似火的热情。正因为如此，欧薇妮才爱上了他，当知道对方也需要自己的关怀时，她爱得更深了。
尽管现在欧薇妮并未想到，其实欧赛欧只是被施了邪恶的魔法，其实他是一个俊美的小伙子。他的真实身份是黄昏星之王的儿子——黄昏星就是那颗会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在靠近地平线的西边天空闪着炫目光芒的星星。在晴天的黄昏，这颗星星会如宝石一般悬挂在粉色的暮光中。看上去是那么友善，那么靠近，小孩子们会伸出手，想要在它被夜色吞没之前将其紧握，并永远珍藏。大人们会则会说：“大神[1]在黄昏会走过天堂花园，这颗星星一定是大神衣服上的一颗珠子。”
他们不知道可怜的、遭人轻视的欧赛欧，其实是这颗星星的后裔。当他也朝着黄昏星伸出手臂，并轻声说着无人能懂的话语时，人们都嘲笑他。
一次，邻村举办了一场盛宴，欧薇妮的亲戚们都收到了邀请。他们步行前去——九个傲慢的姐姐和她们的丈夫们走在前面，她们对自己的穿着洋洋自得，像多嘴的喜鹊一样说个不停。然而欧薇妮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和她同行的是欧赛欧。
夕阳西下，粉色的暮光下，在靠近地平线的一端，黄昏星在闪耀。欧赛欧停下脚步，朝着黄昏星伸出双手，仿佛在乞求怜悯一般。而其他人看到他这样子，一边开心地大笑，一边取笑并说着恶毒的话语。
“别抬头看天啦，”一个姐姐说，“当心脚下，别摔个跟头把脖子给扭了。”欧赛欧走回来的时候，她喊道：“当心！前面有块大圆木，你能爬得过来吗？”
欧赛欧没有应声，而当他来到圆木边上的时候，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这块圆木是一棵被风刮断的巨大橡木的树干。这块圆木已经倒在那里好多年了，上面铺着厚厚一层积聚多年的落叶。尽管如此，还有一件事姐姐们没有发觉。这棵树的树干并不是实心的，而是中空的，中间的空洞是如此的巨大，人从一端走到另一端，都不需要弯腰。
不过欧赛欧并不是因为无法爬过树干才停下脚步的。他之所以停了下来，是因为这块中空的大树干看上去有神秘的魔力。欧赛欧盯着树干看了许久，觉得这个树干自己似乎在梦中见过，而且一直在寻找。
“怎么了，欧赛欧？”欧薇妮问到，碰了下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
欧赛欧只是大喊了一声，余音在森林中回荡，喊完后就跳进了树洞。欧薇妮有点被吓到，站在那儿等待。接着从树洞的另一端走出了一个人影。是欧赛欧吗？是的，是他——但完全变了一个人！背也不驼了，脸也不丑了，身体也不瘦弱了，现在他成了一个俊美的小伙子——身材高大挺拔，充满活力。他身上的诅咒解除了。
但尽管如此，魔咒的威力并没有完全消除。欧赛欧走近时发现自己深爱的妻子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乌黑光亮的头发变得雪白，脸上爬满深深的皱纹；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尽管他自己恢复了年轻帅气的样子，但是欧薇妮却突然间老了。
“啊，我最亲爱的！”他叫道：“黄昏星欺骗了我，竟让如此的不幸降临到了你头上。这不幸远甚我当初受的诅咒，若我能来替你承受村民的侮辱与嘲笑，而不是让你去遭受那苦难，该有多好。”
“只要你还爱我，”欧薇妮回答道：“我就心满意足了。若让我选择我俩之中只有一个才能拥有年轻与容貌，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欧赛欧将欧薇妮拥入怀中轻抚，发誓因为她内心的善良，自己比之前还要爱她，接着他俩像恋人一样，手牵手一起走。
那几个傲慢的姐姐们看到这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看着欧赛欧，目光中充满嫉妒，因为他比她们任何一位丈夫都要俊美、高贵得多。欧赛欧的眼中闪耀着黄昏星璀璨的光芒，当他开口说话时，所有男人们都转身聆听，充满崇敬。但是铁石心肠的姐姐们一点都不同情欧薇妮。事实上，她们还很开心，因为欧薇妮再也不比她们漂亮了，她们被妒忌蒙蔽的双耳再也听不到人们称赞欧薇妮的话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