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转课堂的可汗学院:互联时代的教育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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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熟教学法

创新的本质在于,它虽在边缘之地诞生,但能被大众接纳和认可,也不会被正统体系的惯性所压垮。

——凯文·凯利,《连线》创始主编

前文中,我们已经简要地介绍了可汗学院在选取教育方式方面遵循的一些原则,并提到了我在作出选择时依靠的直觉。在继续讨论之前,我想介绍一下我遵循的一个重要的教育理念——精熟教学法。

根本上说,精熟教学法实际上是指学生在进入更高难度的学习阶段之前,应充分理解之前所学习的概念。尽管这一道理简单直观且符合常理,但精熟教学法一直以来却饱受争议,原因至少有以下两点:首先,它再一次证明了教育体系的发展没有把其最好的研究结果和最合理的建议应用于实践;其次,虽然人们早在100年前就已经提出并验证了精熟教学法的优势,但在过去,受到不够发达的科学技术的限制,精熟教学法的方法和技巧直到最近才能够在学校和学生中得到应用。

下面,我将简述一下精熟教学法的应用历史。在计算机、电视以及抗生素尚未出现的1919年,一位激进的教育家卡尔顿·沃什伯恩(Carleton W.Washburne)被任命为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郊温内特卡镇的学校负责人,温内特卡是美国当时最富裕的城镇之一。那个时间为创新提供了极好的时机,那个场所为创新提供了绝佳的机会。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胜利鼓舞了国民的士气,激发了美国人敢想敢做的精神,国民经济快速增长。温内特卡镇的学校规模很适合管理,不仅有实力展开试验,而且非常希望通过试验使其教育水平在全国范围内领先。1922年,沃什伯恩在温内特卡镇采用了新的教学形式,也就是为大众所熟知的温内特卡计划(Winnetka Plan)。

这一计划的核心就是精熟教学法,这种教育理念在当时颇为激进。为什么呢?首先,它坚信,只要教学条件能够满足学生的需要,那么所有学生都能掌握知识,任何学生都不会掉队或成绩不佳。

其次,在精熟教学法中,每节课并不是按照时间来划分的,而是根据理解程度和成绩来确定的,它完全颠覆了传统的教育理念。在传统的教育体制中,师生需要在固定的课时内完成对某个主题或概念的讨论,只要时间一到,师生就必须进入下个话题或概念。这种教育方式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每个学生对材料的掌握程度都是不一样的。沃什伯恩提出的教育体制则帮助学生按照个人节奏实现了对知识的同等水平的掌握。学得快的学生可以做一些巩固练习,而学得慢的学生可以通过单独辅导、寻求同龄人的帮助或者完成额外的家庭作业的方式来赶上进度。

在此,我想强调每个人在学习过程中的差异,这是支撑了我在本书中提到的所有理论的核心问题。按照传统的教育制度,用于学习的时间是个常量,而学生对概念的理解程度却是个变量。沃什伯恩倡导的教育理念与传统的教育制度恰恰相反。他认为,在教育中,常量应该是学生对知识和概念的高水平理解,而变量才是学生为理解问题所花费的时间。

20世纪20年代,温内特卡计划受到了极大关注,用于满足自学需求的教学参考书供不应求。卡尔顿·沃什伯恩成了当时教育领域内的杰出人物,被任命为美国进步教育协会会长,并进入了美国纽约城市大学布鲁克林学院任职。奇怪的是,没过多久,精熟教学法就被人们淡忘了,几十年后,它被彻底抛弃。

其原因是什么呢?毋庸置疑,限制该教育理念发展的瓶颈中部分是经济因素。也许像温内特卡镇这样规模小而财力雄厚的学校系统能够支付新的教科书、练习册以及其他所需的教学材料,但纸质出版物仍旧非常昂贵,在全国范围内推动教育改革有些不切实际。此外,教师的再培训也是个问题。精熟教学法需要老师掌握多种不同的技术和技能,所以除了大量的资金,教师和管理人员的主动性和灵活性也不可或缺。

不过,将精熟教学法扼杀在摇篮里的主要原因是20世纪20年代的人们懒于尝试,甚至排斥新潮并具威胁性的想法。1989年的一份研究着实令人震惊,该研究报告称:从1893年到1979年,教育领域(公立学校)的教育模式基本保持不变(而实际上,教育体制从1979年到2012年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一些具有创新意识的老师和学校曾在课堂上试用过新的教学方法,但主流的教育体制并没有发生任何显著的变化。难道就没人注意到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学生的教育需求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吗?

不管怎么说,精熟教学法似乎受到了传统教育理论的压制,因此这种新的教学理念一直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到了20世纪60年代,这一理念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只不过这一次,由发展心理学家本杰明·布鲁姆(Benjamin Bloom)和他的一位优秀学生詹姆斯·布洛克(James Block)提出的新的教育理论对精熟教学法做了些改变。布鲁姆和布洛克建议改进考试模式,并提出了反馈在教育过程中的重要意义,这一理论的基本原则实际上是对温内特卡计划的沿袭。学生应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在掌握了所需了解的概念后再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学习;而老师的角色也有所改变,一改之前在课堂上的滔滔不绝,他们在这种教育方式中主要承担的是指导的工作。这种教育理论还鼓励同龄人之间积极开展互动,这种互助不仅能够让他们在学业上获益,还能帮助他们塑造自己的性格。在这样的学习环境中,有的学生或许会遇到困难、感到很吃力,但没有一名学生会落后。

在这之后不久,精熟教学法的教学技巧就被应用于全国的各种试点项目中。在一项又一项研究中,与传统的教育模式相比,精熟教学法总能表现出显著优势。

有一份研究报告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与传统的教育模式相比,在贯彻精熟教学法的教学项目中,不同水平的学生都表现出了明显的进步。不论是短期学习还是长期学习,学生能把学到的知识记得更久。另一项研究也发现:精熟教学法缩小了学得慢的“后进生”和学得快的“优等生”之间的差距,同时还不会减慢“优等生”的学习进度。还有一份研究报告强调的是老师在精熟教学法中的作用,该报告称,采用精熟教学法的老师变得更喜欢上课,并且更加认可自己作为老师的重要性。

看到这些报告,你或许会觉得精熟教学法会得到长久的应用,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在20世纪20年代,这一理念得到了短暂的发展,但随后又遭到了传统教育模式的排挤。正如以前一样,经济因素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印刷和分发教学参考书、试卷以及个人阅读材料的成本太高,但是,资金并不是唯一的阻碍。这一次,新的教育理念并没有得到学校管理人员和政府的支持,在他们看来,改革的道路充满荆棘坎坷,改革的过程让人心生畏惧。传统的教育模式本来就行得通,既然我们还可以继续采用讲课的方式传授知识,还可以使用传统的教科书,为什么要作出改变呢?于是,尽管精熟教学法一再证明了它对学生和老师都有益处,并获得了各种报告和数据的支持,但它仍难逃销声匿迹的命运。

人类的本性不会轻易发生改变。政府和学校仍对新想法和新方式持排斥的态度。各行各业的人往往会保护自己现有的东西,即使这会让他们错过更好的,只不过,如今的情况与以往不同,人们前所未有地认识到,教育改革迫在眉睫。人们已经广泛达成共识:老旧的教育体系已经失效,对它进行重新审视才是当务之急。

另一个与教育有关的重大因素也发生了巨大改变,那就是科学技术,它从根本上降低了采用精熟教学法所需的成本。我们无须印制教学参考书,也无须花高价定制个人的练习簿,只需要一台计算机,学生就可以根据个人的学习节奏制定学习方案,而将这些资料传递给学生的成本很低。如果说,过去人们找到的借口是这种新教育模式太过昂贵——或者只适用于那些富裕社区的名校,那么事到如今,这个借口已经不再成立了。

在继续阐述其他问题之前,我还想再提一个与精熟教学法有关的问题:精熟教学法和个人责任之间的关系。

学生、家庭、社区和国家该为教育承担的责任无疑是当今的热点话题,政客们已经从方方面面对其进行了论述。人们经常会认为“承担责任”与学习无关,或者认为教育的责任属于家长和老师,与学生无关。这两种想法都是错误的。你为教育承担责任,实际上就是在教书育人;你为学习承担责任,实际上就是在学习知识。从学生的角度来讲,只有承担了责任,才能真正地进入学习的过程。在许多关于精熟教学法的研究已经明确地论述过这一观点。

一项研究发现,在采用精熟教学法的项目中,学生更加积极地参与学习,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更加自信了,也就是说,学生更有可能掌控自己的学习。另一项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采用精熟教学法的学生对他们自己的学习情况更加负责。

我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认为个人责任这一问题不仅被低估了,而且被一种源于被动学习以及受严格规定的课程与课时阻碍了。学生本应自己选择如何学习以及学什么,但这种最基本的决定权却被剥夺了。既然没有了选择的权利,他们当然也不会对其产生的结果全权负责。

和许多其他理念一样,精熟教学法并非是我最先提出的,这种教育理念的历史悠久,支持其有效性的数据实际上早就出现过了,但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可汗学院抓住机会应用了精熟教学法,并前所未有地获得了广泛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