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
传统社群的组织形态要比现代以国家或政府为主的社会更多变。[3]我们对传统社群一些特征觉得陌生,为了了解这些特征,且让我们将自己熟悉的国家特征作为起点。
现代国家人口少则数十万,一般都有几百万或几千万,像印度和中国这两个人口最稠密的国家,人口更多达10亿以上。人口最少的现代国家,如太平洋岛国瑙鲁和图瓦卢,人口都超过1万人。(梵蒂冈的人口只有1 000人左右,也算一个主权国家,位于罗马西北的高地上,以梵蒂冈古城墙作为国界。梵蒂冈居民所需完全仰赖进口。)在古代,国家人口数则是从几万人到数百万人。我们可从庞大的人口数得知国家如何供养这些人民、如何组织他们,以及这些国家如何存活。所有的国家主要是以食物生产(农业和畜牧业)来填饱老百姓的肚子,而非仰赖狩猎与采集。以作物栽种和在牧草地上畜牧作为生产手段,让土地长满作物,饲养许许多多的牲畜,人类社会就能获得更多的食物;如果在森林狩猎、采集可食的植物,所得的食物则非常有限,无法养活庞大的人口。因此,狩猎——采集社会的人口总数不可能多到可以组成一个国家。在任何国家,以机械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只占人口的一小部分,现代国家更可能只有2% 的人务农。其余的人口都从事别的行业(如管理、制造或贸易),并不生产自己需要的食物,他们所需的粮食都由农民生产、供给。
由于国家人口数量庞大,大多数人都互不相识。即使是像图瓦卢这种只有1万人的小国,一个人也不可能认识全国所有的人,至于人口多达14亿的中国更不用说了。因此,国家需要警察、法律、道德规范使境内人民不会因为彼此陌生而经常卷入打斗。由于在小型社会人人彼此认识,无须设立警察、法律和道德规范约束机制,以便对陌生人友好。
最后,一旦一个社会已发展到1万人以上,如有重大决策,不可能把每一个人找来,让大家坐着面对面商量,或者使人人都得以发表意见。人口数目庞大则需要领袖才能做决定,也需要管理者来执行决定,再由官员监督决策和法律的执行。或许有些读者是无政府主义者,向往没有国家或政府管制、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这样的梦是不切实际的:你必须寻找一个愿意接纳你的队群或部落。由于队群或部落里的人都互相认识,便不需要国王、总统和官员。
即使我们可以见到一些人口众多、需要一般官员治理的传统社群,但国家的人口数目远超过这样的社会,而且需要具有不同专才的官员各司其职。现代国家的人民往往觉得这些官员令人生气,但国家要运作,还是少不了这样的人。一国的法令多如牛毛,加上人口众多,只有一种官员将无法监督所有法规的执行。国家需要的官员包括税务员、汽车检验员、警察、法官、餐厅卫生检查员等。然而国家的每一个行政机关都只有一种官员,这些官员有很多人,分属不同层级。以税务机关为例,最基层的公务员负责核查你的税金申报,如果你和该办事员发生争执,则可向其主任申诉,主任的上面则是各分局或各州的局长。(其实,真正的架构要复杂得多,但为了简明起见,这里只列出最重要的。)卡夫卡在《城堡》(The Castle)这本小说中,以哈布斯堡王朝的官员为本,虚构一个错综复杂的官员体系。小说的主人公为了和这些官员打交道受尽各种刁难,还是不得其门而入。我在睡前读这本书,总不免做噩梦,梦见自己和不可理喻的官员缠斗。所有的读者想必也曾有这种不愉快的经历。这就是我们生活在现代国家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没有官员,国家机器也就无法运作。即使是乌托邦也少不了官员。
关于国家,我们最熟悉的一个特征就是不平等,以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而言,并非人人平等,即使是最讲求平等的北欧民主政体也不例外。这也难怪,任何国家制定法律规章的政治领导人都是少数人,绝大多数的平民只能服从。人民的经济角色也大不相同(如农民、工人、律师、政治人物和店员),有些人赚的钱就是比其他人多,有些人的社会地位也比较高。到目前为止,已有不少人试图消除社会不平等,如马克思就提出了共产主义的理想,提倡生产与分配皆“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但这些人还是无法消弭人类社会的不平等。
在农业兴起、人类社会得以大量生产粮食之前(公元前9000年左右),国家是不存在的。只有粮食大量生产,能够供养数量庞大的人口,而且人口需要一个权力核心来治理,国家才渐渐形成。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国家大约在公元前3400年出现在新月沃土,在之后的1 000年,国家也陆续出现在中国、墨西哥、安第斯山区、马达加斯加等国家和地区。到今天,展开世界地图,你会发现除了南极,整个地球就像拼图一样,由大大小小的国家组成。即使是南极,目前也有7个国家对这个冰封万年、杳无人烟的大陆提出主权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