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庶出小姐
待施易青出了春晖堂,回转凝谢堂,打远就瞧见徐嬷嬷焦灼不安的立在院门口,疾步上前,略有些责备的说道:“嬷嬷,我不过是去祖母那里,你至于如此着急吗?”
徐嬷嬷瞧见施易青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缓过神来放下心说道:“我只是瞧着天色不早了,你还没有回来,有些着急罢了。可是吃过饭了?要不要去厨房做些吃食给你?”
施易青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身份低微不受人待见,不能像施旋新那样有自己的小厨房做吃食,只能吃公中的饭菜。听见这话,施易青勾着徐嬷嬷的胳膊说道:“午时刚刚才过去不久,只怕厨娘正在吃饭,没有时间给咱们做饭吃。再者说了,我在祖母那里吃的很饱回来的,哪里会这么容易就饿着。”
正在院中忙着活计的剪流与因修二人瞧见施易青回来,连忙迎着进了屋子,伺候着她浣洗过脸颊,更上家居的旧服,忙里忙外的折腾了起来。
施易青接过因修递来的帕子仔细擦了手掌,挑眉注意到她红肿似桃核一般大小的眼睛,垂眸装作未曾瞧见,自顾自的行到屋中案牍前提腕练字。
墨香在混杂着安神香料在屋中蔓延开来,待施易青累得满头是汗止了笔尖的时候,抬眸远眺,这才发现远处殷红的太阳已然险危危的坠向西边。
前去厨房取晚膳的剪流只捧了一盏白莲花瓷的小盅过来,强忍着气性的说道:“小姐,这是厨房让端来的,说是今天大老爷请了客人来,所以来不及忙咱们的晚膳,就让您先用这碗鸡汤垫一垫。”
施易青诧然失笑:“大老爷请了客来与咱们府中有什么关系?不是一早就分了院子,咱们另造了一个厨房吗?”
剪流别别扭扭的说道:“他们说大老爷那边厨娘不够用,就将咱们公中的厨房借了去用,所以忙不过来。”
施易青掷了笔,伸了个懒腰无所谓的笑道:“罢了,我现在也不是特别饿,就先用些鸡汤垫一垫,等一会儿你再去弄些饭菜来吧。”
听见这话,剪流犹豫着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面色难看的掀开盖子,瞧着眼前明显是掺了水的鸡汤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睛。
施易青理了理衣襟,缓步走到桌前坐下,瞧着一眼便可望得见的四块肌肉,提着筷子扒拉了一下,仔细辨认出它们是鸡身上的哪些部位,拄着胳膊忍不住勾唇嗤笑了一声。
施家好歹也是京城名门,官宦人家,立下的规矩森严,就连对待庶出的子女也是要保持着一视同仁的,至少面子上也是要过得去才行,不说别的,单单看凝谢堂里的摆设,看得出三夫人杨氏也是尽了心,不曾有过半点刻薄。至少面子上是这样的。只是眼前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贵重物品都是登记在册,入了库的,若是有半点的损坏或是丢失,那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如今三夫人杨氏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做了功夫,表面上恩宠有加的将大氅赠与她,可先不说那杨氏本就存在警告的成分在里面多些,就说如今尚还是初秋,天气依旧炎热,现如今如何用得上?而自己能够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左右就那么几件,还是在临县施家那些夫人小姐貌似友好,实则怜悯的赠与她的,而在繁花似锦的京城,金玉满堂的施家,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等粗使丫环只怕穿的都要比她尊贵些。
记得前世,杨氏可不曾做过如此过分的行为,至少当着众人的面儿,她依旧是个端庄雍容的嫡母。想来应该不光是因为早上她将施旋新推入水中的事情,加之中午她跑到老夫人孟氏面前,这才彻底将貌似端庄宽容的三夫人惹得气恼不休。
立在一旁伺候的剪流气愤的直跳脚嚷嚷:“那些人就是故意的,奴婢跟他们理论,可奴婢说不过他们。他们还说,说其他小姐们也是这样的,偏偏四小姐您,非要挑三拣四的说这说那,他们还说……还说其他夫人小姐想要吃什么喝什么,那都是自己出钱贴补厨房的,若是小姐想要吃好的,您大可以学着她们的样子做。”
施易青持着瓷勺笑着摇了摇头,冷声说道:“贴补?我一个庶出刚回府的丫头,穷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哪里有钱去贴补厨房,吃什么山珍海味啊。”
剪流暗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些奴才都是狗眼看人低,眼瞧着咱们不受宠,便都踩了上来。”
施易青轻浅的喝了口鸡汤,转眸瞧着剪流红红的眼眶,微挑眉说道:“府中的人都是这样的,捧高踩低,你我也不用这样不服气,我既然敢回转府中,早就能够预料的到这种事情了。罢了,这鸡汤一点味道没有,喝上去跟水一样淡,倒不如不喝的好。”
剪流端着白瓷壶倒了杯水伺候着施易青漱了口,瞧着施易青起身行到书案前还要习字,心疼的说道:“小姐,咱们又不考女状元,您练这个干什么?”
施易青提笔悬腕在布满密密麻麻字体的宣纸上寻到一处空白,一气呵成的写了一个“忍”字,指着它问道:“你可认得这个字?”
剪流捧着蜡烛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羞涩的说道:“奴婢没读过几年书,这字确实不认得。”
施易青用毛笔末端指点着说道:“这念忍,忍耐的忍。心字头上一刀,你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剪流甚是聪慧的点了点头,垂下眼睫指着宣纸上的字自言自语的说道:“心字头上一刀,所以是个忍字。小姐,我懂你的意思了。”说完,侧过脸颊望着施易青扯唇灿然一笑,将手中的蜡烛搁置在书桌一角,端着兑了水的鸡汤脚步轻快的离开屋子,绕上游廊走远了。
施易青摇头失笑:“冒冒失失的,不知道是当真想明白了,还是似懂非懂。”
门口的徐嬷嬷疾步行了进来,凑到书桌前轻声说道:“小姐,我去问过之前寻到因修的妈妈跟那几个丫头,她们都推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施易青笔下一顿,好好的一个字瞬间花掉:“因修现在在哪里?”
“我让她去准备安神的香料了。”
施易青将笔尖插入清水之中,缓声说道:“今天晚上安排她值夜,你让剪流好好看着门口,看有谁敢在我门口偷窥。”
徐嬷嬷应了下来,疾步行到院子中唤了白芷与两个二等丫环进来伺候着施易青换过衣服,又亲手接过因修取来的香料在鎏金兽形香炉中点燃,按照施易青的习惯摆了一根蜡烛在雕花填漆床边,这才退了出去。
施易青端坐在铜镜前梳着发梢,视线透过模糊的镜子望向身后整理被褥的因修,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修,你可后悔随着我来京城了吗?”
因修整理被褥的手指凝了凝,慌乱的直起身子立在牙床边,垂着脑袋怯懦的向后退却,完全不似几日前活泼开朗好动的样子。
这样的反差让施易青下意识的拧眉,侧过身子望向因修,狐疑的问道:“今日早上,可是有人为难与你?若果真如此,你大可以对我说出来,有我为你做主,不是吗?”
因修抬着慌乱的眼眸瞧了眼施易青,又快速的低垂了下来,不安的摇了摇头,双手不自觉的纠结着衣角,依旧是不肯说话的样子。
施易青有些不耐的揉了揉眉心,只不过刚刚回府第二日,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她疲于奔命,如今到了夜里,这种不耐烦便被放大了数倍:“因修,你要明白,你我早已经被拴在了一起,虽是主仆关系,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知道,你今天早上在施家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经历了说不出来的事情,可你要明白,不管你如何看待我,在外人眼中我都是你的主子,是你该忠心不二的对待的,而你是我的心腹,是我可以委托重任,知道我所有秘密的。因修,我说这些话不是要威胁你,只是要你明白,你若连我都信不过,只怕在施家你想安然度过,都是不可能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听见这话,因修慌张不安的神色终是崩溃,望着施易青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突兀的跪在了地上,压着嗓音嘶声叫着:“小姐,小姐你一定要救我,小姐,你要是不救我,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施易青紧眉上前拉着因修站起来,急忙问道:“这话到底是从何说起,你快说,跟我说实话,不许有任何的隐瞒!”
因修崩溃到泪流满面,捂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今天早上,我被嬷嬷唤去寻您,可我不熟悉这里的道路,迷失了方向,往一处废旧的院子去了。原本我没有想过要闯进去的,但是当时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去,心中一时好奇便闯了进去,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
因修战栗着肩膀急声说道:“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我看见了两个人,赤露露的隐在里面,我大惊之下想要逃出来,不经意碰倒了院子里东西,发出响动来,惊到了在里面的人。我心中一慌,想要闯出院子来,却不曾想被人抓着拖了进去,还不待我惊声高呼,就被那男人捂着嘴巴,若不是徐嬷嬷派了薛妈妈跟几个丫头高声唤我的名字,惊了那个男人,让他逃走,只怕我、只怕我……”说到此处,因修本就苍白的脸颊彻底失了血色。
施易青未曾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大惊之下忙问道:“你可瞧见那二人长的是个什么样子了吗?”
因修捂着脸平稳了一下情绪,仔细擦了脸颊上的泪水,缓声说道:“我只是隐约瞧见那男人的长相,后来那男人逃走,我慌乱之中摸到一柄玉石簪,不敢大声嚷嚷,整理好衣襟就出了院子,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玉石簪?什么样的玉石簪?”
施易青接过因修递来的玉石簪,凑到蜡烛旁仔细看了看,思忖着说道:“簪子上的白玉石勉强算的上是玉石中的上品,只是雕工有些拙劣,想来各房夫人小姐拿它来戴都会觉得寒碜。”说着,她对着烛火转动着簪子,隐约瞧得见连接玉石处有一个小小的“余”字,便若有所思的收了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