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施家孟氏
老夫人孟氏虽说表面上不愿意再多管府中繁琐事物,推说自己病重,其实巴不得膝下这三位夫人斗得个你死我活,到最后还不是要全听她的话?
施易青穿过穿堂、巷子,步上游廊,行到上院,又转向左边耳房中,仔细问过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环,得知老夫人如今正午睡未醒,便候在耳房中等候。未过多时,最的老夫人孟氏欢心的竹息缓步踏出堂屋,行到耳房中瞧见施易青便是一愣。
“四小姐怎么到了这里还在耳房中侯着?”
施易青敛眉温顺的笑着:“听说祖母午睡尚未醒来,便候在此处,不敢轻易打搅。”
竹息若有所思的垂眸轻声一笑,说道:“四小姐刚回府不久,想来有很多话要与老夫人说,只是现下老夫人身体不适,府中事情一概交由三位夫人打理,若是四小姐有事,大可与三夫人说,想来三夫人心慈人善,必会将四小姐照拂的很好的。”
施易青吐气轻笑,暗道,想来这是怕她不知好歹,要对老夫人孟氏哭诉早上受委屈的事情了。思及至此,她垂眸轻声说道:“母亲将我照拂的很好,多谢竹息姐姐指点,只是我念及祖母幼时抚育之恩,又是多年未归,思念祖母,故而这才贸贸然闯了进来,想要伺候在祖母牙床旁,替母亲尽孝而已。”
听见这话,竹息讶然的挑眉细打量着施易青,缓声说道:“四小姐果然是个有心的。既然如此,四小姐便随着奴婢进去等吧,想来老夫人过不了一时半会儿就能醒了。”
立在门口的丫环打了帘子,施易青随在竹息身后闯了进去。虽说眼下夏日余威尚未消散,萧瑟的秋风便席卷而来,老夫人生怕一阵风袭来惹得自己病重,弄得整个春晖堂温热似火,暖香阵阵。
视线绵延开来,施易青转眸瞧着那价值千金的苏绣名人坊所绘制的凤凰图腾是用赤金的边框镶嵌着,栩栩如生的横在眼前。随着竹息绕过屏风,施易青来到百宝阁前,只见里面各色各样的名贵器皿,不管是蓝瓷、彩瓷,或是细瓷、粗瓷,更加不论工艺,只按照身价摆放着,颇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顺着望去,只见满堂之上摆着紫檀做的椅子长案,青花海水纹香炉里升腾着香雾,旁边插着鎏金屏,案上悬着名人字画,案边紧挨着顶级菊花。
施易青被安置在紫檀木交椅上坐下,垂眸瞧着地上铺着寸金难买的猩红厚实地毯,无处不再张扬着,老娘有的是钱这句话。
犹记得前世随在三夫人杨氏的身后闯进这片繁华时,被眼前这副富贵场面惊呆的样子,当时的她也曾经在未曾回京前幻想过,京城施家该是个多么繁华富庶的地方,富丽堂皇的样子也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直到亲眼目睹这里的奢华,她才恍然意识到,与梦中奢望的富贵相比较,这里更加像是梦境。
如今的施易青端坐椅背之上,放空着自己的意思,神色恍若隔世的凝望远方,周遭的景致依旧未变,可到底还是物似人非,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到愚蠢的施易青,不会再因为瞧见这样的富贵而惊慌失措,做出许多卑微腔调来让人耻笑。
远处竹息打量着稳坐椅背上的施易青,暗自点了点头,这才提步绕过屏风行到里间,去伺候老夫人孟氏起床:“老夫人,四小姐来了。”
老夫人孟氏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的说道:“可是来这里告状的?”
竹息缓声说道:“奴婢瞧着倒不像,看起来倒像是特特寻了过来,伺候老夫人进食的。”
老夫人孟氏略有些惊讶的张了张眼睛,被竹息搀扶着站起来,任由一旁的丫环更换着衣服,犹豫着说道:“你瞧着,可有几分真切?”
竹息转眸思忖着说道:“奴婢不知道四小姐在想些什么,只是奴婢刚才在暗处观察一会儿,想来四小姐的心思当真是单纯。”
“这话怎么说?”
竹息想了想,缓声说道:“奴婢原想着四小姐自乡下老家归来,未曾瞧见过富贵,便特特将四小姐送去外间等候,以为四小姐见到老夫人的富贵情绪会有所激动,不曾想到,四小姐竟对之视若无睹。奴婢自知僭越了,只是奴婢害怕,怕四小姐与其他几位小姐一样,都是奔着老夫人的富贵而来,不曾对老夫人付出过真心,反倒是害的老夫人伤心难过,故而想着用金玉满堂来探究四小姐的。”
老夫人孟氏点了点头,未做任何评价:“只这一件事就将你收买了?”
竹息听了这话,忙道:“老夫人说的是,奴婢确实是莽撞妄下结论了。只是奴婢瞧着四小姐带来伺候的是三夫人送过去的白芷,想来四小姐生长在淳朴老家,更是在佛前苦修多年,心肠最是投合了老夫人,想来性子也该当单纯的。”
老夫人叹息着摸了摸鬓角的白发,沉声说道:“你在我身边多年,从未曾对旁人高看一眼,更不会为了旁人多说一句好话,你今日倒是为她说的蛮多的,我也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罢了,老婆子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看着她及笄的那一日,懒得去猜想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耐烦去管这些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也不要再多话了。”
竹息神色暗淡的垂下脸颊,哑声说道:“老夫人长命百岁,哪里有您说的那么吓人啊。”
铜镜里的老夫人只是笑笑,转眸对着身后的丫头说道:“你去把四小姐唤道我日常起居的屋子,我与四小姐在那边用膳。”
丫头低垂着脸颊应了一声,出了里间绕过屏风,寻到端坐交椅上的施易青,俯身行礼说道:“老夫人午睡已醒,命奴婢带小姐去偏堂用膳。”
施易青起身敛眉随着丫环去了偏堂,之间屋子里一张罗汉榻上满满当当地摆着精致的琉璃炕屏并锦缎靠垫,其他物件都用的是大红大紫、纯金纯银的家具物事,虽是摆放俗套,却也无处不再彰显着她的富贵繁荣。
老夫人孟氏被竹息等人搀扶簇拥着跨步走了进来,瞧见施易青便笑着拉过她的手:“早上不是刚过来请安的吗?刚过午时怎么就巴巴的赶来,也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多休息一会儿。”
施易青替代着丫头与竹息一起搀扶着老夫人孟氏坐在了罗汉榻上,笑着自炕桌上接过小巧玲珑的银制榔头锤给老夫人孟氏敲着腿脚,说道:“孙女回去啊,没坐一会儿就想着祖母,想了一会儿子实在是挨不过了,就过来祖母这边看看。”
老夫人孟氏含笑点了点头,拉着施易青坐在了自己身边,伸手揽着她抱在怀中,心啊肝儿啊的一通叫着。孟氏年岁大了,虽是不耐烦吵吵嚷嚷的过日子,到底还是图个热闹快活,喜欢儿孙绕膝,只是府中三个房中的夫人小姐说话俱是斯文委婉,就连吵架生事也要拐上七个八个的弯弯绕,听得她云里雾里,不甚耐烦。
如今,老夫人孟氏听见施易青这般直白的说话,虽是有溜须拍马、刻意讨好的嫌疑,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孙女,也是愿意她与自己多亲近亲近的。
祖孙二人正说这话,立在外面的丫头挑帘走了进来,俯身说道:“老夫人,几位夫人少夫人,以及小姐们都在外面侯着,可以摆饭了。”
老夫人孟氏摆了摆手,让下面的丫环先去摆饭,自己拉着施易青的手起身行了过去,瞧见屋子里站着满满当当的人,俱是神色复杂的向身边的施易青张望着,便缓声笑着:“青儿啊,我这个老婆子还要多谢你呢,若不是你来瞧我,只怕这些人都是不愿意跟我这个老太婆吃素的。”
孟氏常年礼佛,已然吃素多年,府中夫人小姐若非必要,每日也只是来这里点个卯便离去,这一来二去便伤了老夫人孟氏的心,几次三番下来推说身子不适,将所有人挡在门外,几位夫人也就心安理得的吃着小厨房的饭菜,不肯再来老夫人这里。
新嫁到二房的儿媳妇随着二夫人也穿着简朴,立在富贵如云的屋子里格格不入,却也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不自在,端着青玉碗,持着银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待众人用过午膳,仔细漱过口,有下面的丫环端来茶水,那二房的三少夫人简氏才笑望着施易青道:“大家都说婶娘府上来了一个美丽小姐,如今一瞧,果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呢,怪不得老夫人这般喜欢。”
那简氏说这话便往下首施旋新望去,只见她着一身海棠红流云纹百褶裙,端庄娴静的端坐圆凳之上,微笑着垂首听着众人说话。
持扇微笑的大夫人若有所指的开了口,说道:“这老夫人喜欢的,只怕旁人会喜欢不得,三弟妹,你说呢?”
三夫人杨氏抬起垂下的眼眸,面色如常的笑着对施易青招手说道:“青儿,你早上才刚湿了衣服,沾惹了风寒,这手脚还冰冷着,怎么可以冒冒失失的闯出来?之前我遣了人去给你送大氅穿着,谁知你竟走的这样的快,都没有追上你。”说着,嗔怪的瞧了她一眼,挥手让身后的丫环将抱着的鹤氅接在手中,当着众人的面儿给施易青披上。
鹤氅又轻又暖,粉蓝色的绸缎面子上用白色银线勾出木莲花的样式,边缘用的是金线勾勒云纹,里头的银鼠里子全部用的是大毛,看上去十分的暖和。施易青垂眸瞧着那廉价卑微的木莲花,恰好遮住眼底的阴暗,抬手拢了拢衣襟,顺势摸了摸里子,显然如她所料,是用旧了急忙翻新出来的。这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毕竟那三夫人恨她恨得要死,巴不得她死在寒风之中,如何肯对她这般好,想来那杨氏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做个样子,特地从箱子里翻找出来做人情的。
施易青微微笑着,道:“多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