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施家杨氏
穿过无数个走廊，视线顺着望去，只见走廊外头皆挂着一溜儿的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各式各样的鸟儿立在鸟笼里，好奇的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蓦然出现的女子。一声惊呼，身边的剪流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施易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淡淡的瞧了一眼那架在皮手套上目露凶光的鹞子，轻慢着勾唇一笑，坦然的随在引路妇人身后向前行去。
一路上都有身着靛蓝色短衫的丫环，垂手敛息的立在两侧，看见施易青，丫环齐齐的曲膝行礼。跟前世，一模一样。
当年的她自乡下归来，在瞧见天幕下富丽堂皇的施府已然是慌了手脚，又被杨恋香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越发的手足无措了起来，更加坐实了她施易青不配成为官宦小姐的谣言。现如今想来，那杨恋香若当真和善，自是应该让人来教导她规矩，或是临县施家也该有人告诉自己，可偏偏谁都没有，任由她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被人议论，指指点点不得安生。
施易青垂眸遮住眼底的冷笑，装作瞧不见一旁徐嬷嬷微拧着眉头，不自禁的想起当年不懂规矩礼仪的自己，微微一笑，并不停下来看周围向她行礼的丫头，径自跟着引路妇人往悦客厅方向行去。徐嬷嬷与因修剪流三人见到这情形，都快步跟了上去。
有嘴碎的小丫头背着她议论着：“瞧见没有，那就是四小姐了。”
“不是说四小姐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野丫头吗？怎么瞧着不像啊。”
“说到底还是咱们府中的小姐，那仪态竟是不输给其他几位小姐，我看啊，萧姨娘这回可要高兴坏了。”
施易青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行到悦客厅正屋门口，立在一旁的小丫环早就殷勤地撩开帘子，见她们走进，笑容满面的唤了一声“四小姐”。施易青报以微笑，被徐嬷嬷搀扶着进了正屋。
因修与剪流一路尾随进去，却见到地上铺着的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头顶上挂着美丽的八角宫灯，屋子里有紫檀木镶嵌着象牙花的楠木隔断，其他家具也是相对应的紫檀木所制，极尽奢华之能，雕工繁华，令人叹为观止。
两个乡下丫环不由得屏住呼吸，手足无措。
然而本该最被这些富丽堂皇的景象所震撼的施易青，只是让一旁伺候的徐嬷嬷撤了头上顶着的锥帽，仪态翩纤着缓步走上去，瞧也不瞧身侧价值连城的珍贵摆设，笑容可掬的向端坐在上方的老妇人行礼：“易青见过祖母，母亲，大伯母，二伯母。”
施敬然的父亲施将邈追随开国皇帝打下大燕的江山，更是为子孙博得了一个世袭爵位，怎奈英年早逝，其妻孟氏过度忧伤悲痛，早些年便一病不起，将整个施家交由大夫人处理，自己搬去施府偏远的春晖堂居住。怎奈大夫人虽是手段不凡，却也压不住来头不小的三夫人杨恋香，又有一个不断撺掇二人打架的二夫人，偌大一个施家就这样早早的分了家，只是碍着孟氏还在，不敢轻易搬出去居住，只得三家各自住在自己的院落里，自己管自己的事情，倒也乐的轻松自在。
在前世，孟氏这位祖母虽然沉默寡言，很少与她交往，但为人处事也算得上公正，从来不曾偏颇过谁，所以施易青一直对她都有好感，可惜的是，前世的孟氏还未等到她登上皇后之位，便离开人世了。
屋子里，居中端坐其上的孟氏身穿着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绸缎，略有些白发的发髻松松挽就，神色有些倦怠的低垂眼眸，见施易青盈盈行礼，倒也不曾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回来就好。”
话音刚落，施易青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微垂下眼睫遮挡住雾蒙蒙的眼睛，落在旁人眼中便有别样的感觉。
着一身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发上点着金凤簪子，侧身坐在孟氏右手边的美丽妇人撑着一脸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的说道：“到底还是老夫人的孙女，这感情还真是深的很呢。”
另一边着淡绿色素净长裙的妇人持着巾帕遮住唇角淡然的微笑，主动走过来将施易青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瞧，当真是个标准的丫头呢！”说完，她看了一眼正坐在一旁的三夫人一样，貌似欢喜的说道，“还真是要给弟妹道喜了呢，又添了这么一个漂亮美貌的千金，说起来我倒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三夫人杨氏微不可查的紧了额头，依旧持着仪态大方的笑容，慢慢打量了施易青一眼，顺着话口说道：“确实是个好孩子，来，让我瞧瞧。”
施易青眼角一跳，微垂下的脸颊上显露着恰好被旁人瞧得见的恭敬顺从的笑容，缓步轻轻从刚才搀扶她起身的二夫人身边走过，仪态端庄的行到杨恋香面前，俯身行礼：“母亲。”
三夫人面露虚假慈爱的笑望着她：“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跟个猫儿大小一样，三天两头的生病，担心的我以为你还养不活了，现如今多年未见，倒是长得这么大了，倒还真是因祸得福，想来临县的山水果真是好，将你养的如此晶莹剔透，跟个玉做的人儿似的。”
山水好？养人？施易青心中冷笑一声，都快要将她养死了，还有脸跟她说什么因祸得福，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想到这里，她俏生生的笑着：“是，青儿还要多谢母亲多年来的照拂，若没有母亲，只怕青儿早就活不成了。”
这句话一说，在外人看来施易青便是一个识趣的人。若此时她贸贸然向老夫人告状，说是受到了虐待，就算只是将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即便老夫人会责备三夫人杨氏两句，到时候杨氏大可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说是下人们背着她的心意做出来的事情，就算是追究责任，也只不过是个管教不严之罪，倒是给旁人落下口舌，说施易青是个不识大体的人，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
故而，施易青如此做法，深对三夫人杨氏的心思，她满意的笑了笑，顺势拉着施易青的手，佯装亲昵的说道：“我的心意你领了就好，从今往后就回到家里面了，以后多和姐姐妹妹们亲近亲近，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下面的丫环来找我。”
一旁的大夫人面带温和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倒也不曾发表过什么意见，而刚才搀扶着施易青起身的二夫人毫不遮挡眼眸里的讥笑，只是端坐在上方的老夫人至始至终都只是淡淡的，不曾有过旁的表情。
“是，青儿谨遵母亲教诲，与姐姐妹妹……们多多亲近。”刻意显露出来的温顺笑容落在外人眼中带了几分羞涩跟讨好。
三夫人杨氏瞧了一眼随在身后上前俯身拜在蒲团之上的徐嬷嬷，点了点头缓声道：“想不到多年不见，徐嬷嬷依旧随在你的身边伺候，也好，毕竟是拂儿留给你的，今后就好伺候你就是了。”说着，她顺着往下望去，微蹙眉瞧着手足无措的因修与剪流两个人，略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两个丫头瞧着实在不是样子，如今你也大了，实在是需要有个手脚勤快的人服侍你。白芷，从今以后你就随在四小姐身边伺候吧。”
垂首敛息随在三夫人杨氏身后的妙龄女子越众而出，行到前来俯身拜过施易青。三夫人甚是满意的瞧着礼数周全的白芷退下，拉着施易青的手貌似慈爱的说道：“现如今你身边只有这两个一等丫环实在是不够，如今先补上一个，等过些日子我再给加一个，二等的我倒是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至于三等粗使的丫环好办，看着有勤快的我就给你送过去，咱们慢慢添置就是了。”
施易青笑着拜谢着，她知道，此刻不光是三夫人杨氏在打量着她，就连看上去淡然不理家事的老夫人孟氏，以及处处与三夫人杨氏作对的大夫人与二夫人也都在评估着她。从她踏进施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只有处处小心谨慎，仔细避开旁人挖下的陷阱，稳住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掌灯嬷嬷自外稳步走进来，对着老夫人与三位夫人俯身行了礼，道：“老夫人，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
正扮演慈母形象的三夫人忙站起身来，略有些自责的说道：“都是儿媳不好，让老夫人这么晚了还在等青儿回来，实在是不应该的。”
垂眸立在一旁的施易青暗自冷笑一声，就知道这三夫人不会就这么轻松容易的让她过关的，这不陷阱就在前方。
思及此处，施易青红着眼睛疾步越过三夫人跪在孟氏面前，懊恼自责的急声说道：“孙女不孝，害的祖母累了一天不得休息，当真是青儿的不是，还望祖母惩罚！”
被人搀扶着从榻上站起身来的老夫人拄着拐杖行到施易青面前，挥手让近身伺候的贴身丫环扶着她从地上起来，依旧是淡然的神色中却加了几分宽容的笑意，缓声说道：“你年幼时离府，更是外出多年未归，今日是你第一日进京回府，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懊恼。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去见过你的父亲与两位伯父。”
紧随其后伺候的大夫人神色莫名的瞧了眼垂首而立的施易青，又瞧了眼脸色阴晴不定的三夫人杨氏，嗤笑一声随着老夫人离开了悦客厅。行在最后的二夫人斜着眼眸似笑非笑的瞧着施易青，与神色莫辩的三夫人一起追了出去，送着老夫人上了软轿出了角门，撑着宫灯上了小径往远处走了。
待三位夫人送走了孟氏，也不耐多待便各自往自己的院子去了，三夫人强撑着伪善的笑容点了点头，缓声说道：“青儿，以后断然不可再这般冒失了，知道吗？”在得到施易青的回答之后，柔下了嗓音，“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