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纳博讷狼蛛的洞穴
米什莱给我们讲述了他在地窖里学印刷的时候,如何与蜘蛛结下友谊的故事。地窖里有一扇简陋的天窗,一线阳光透过来,照在排铅用的方框上。这个时候,长着八条腿的蜘蛛就会从网上下来,爬到方框上享受阳光的温暖。这里的孩子不会惊扰它,让它好好地待在那儿,这只蜘蛛也很信赖他们。对它来说,这就是无聊的生活中仅有的乐趣。
当我们缺少人际交往的时候,我们可以躲进动物世界寻找乐趣,在那里我们会感到满足。
我不能忍受地窖里的愁闷,难以想象,我怎么也会有孤独的时候呢?在明媚的阳光下和绿色的田野里,有时我会很幸运地参加田间的盛会,欣赏一下乌鸦管弦乐队的演奏,听一听蟋蟀的交响乐。然而,与年轻的排字工相比,我比他还虔诚,我把它带进舒适的实验室,把它放在我的书中间,然后在有阳光的窗台上把它安顿好,最后还非常高兴地到狼蛛乡下的家中去观察它。我和它交往可不是为了排遣生活中的烦恼,逃避自己所受的同别人相同的苦难,甚至是更大的痛苦,而是计划把我想知道的问题,让狼蛛帮我解决掉,可是对于我的问题,好像不值得它回答似的。
上帝啊,同它经常交往所产生的问题是多么有趣啊!为了把这些问题精确地描述出来,我使用小印刷工能得到的那种神奇的排笔恐怕是不算太过分吧!当然,假设还能用到米什莱曾经用过的那种鹅毛笔也是不为过的,可惜的是我只有一支削得不好看的硬铅笔。试一试吧,不管怎么样,有了美丽的内心,即使外表再丑陋也同样是美的。
下面,我将接着研究蜘蛛的本能。在上一卷中曾经描述的一些试验,它们并不很完善,我自从进行了初步的试验观察之后,已经很大地扩大了研究范围,掌握了一些比较新的事实,并且记录到我的记录本上,充实了我的记录。现在,我应该根据这些材料写一部更加详尽的传记。
我确实必须注意条理清楚地对待一些反复提到的内容。当我们想要列一张总表的时候,不得不需要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细节材料,这些材料常常是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得到的,它们之间也没有关系。观察者不能主宰时间,不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抓住机遇。某一个问题从开始提出到得出结论往往要经过许多年,在这个过程中,由于某些问题的解决会随之扩大思路,从而解决一些问题。在这样的一种时断时续的工作中,需要一些反复的试验证明,这对于连续的研究工作是有必要的,我将尽我的最大能力做到简洁。
蜘蛛目的主要代表是狼蛛和圆网蜘蛛,我再一次把它们当做我实验的对象。我这次选了纳博讷狼蛛也就是黑腹蜘蛛,它把定居点选择在咖里哥宇常绿矮灌木丛中。那里有荒芜的土地,有很多卵石,很适合百里香在那里生长。狼蛛的住所与其说是瑞士山区的小木屋别墅,还不如说是堡垒。它的住所是一个差不多一拃深的洞穴,直径和瓶颈一样宽。它在这种土质上挖掘的时候,只要没有遇到障碍,它的洞穴就是垂直的。狼蛛如果遇到小砾石的时候,它就把它取出来,然后扔到洞外边;可是,假如它遇到的是一块搬不动的大卵石,它就会使洞道拐弯;如果遇到多处阻碍,那最后就成了带石拱门的洞穴了,里面弯弯曲曲的,一段宽一段窄的,就好像我们见到的大街连着小巷的情景。
洞主凭借长期养成的习惯,知道哪里有拐弯,而且也知道有多少层,即使不规则也觉不出有什么不方便。假如上面有什么动静,或者有引起它注意的声音,狼蛛就会从弯曲的洞里爬上来,速度就像是爬直井一样。这个时候它有可能发现猎物,假如发现的是具有自卫能力的猎物,它需要把它引进危险场所杀掉,在这个时候,这个弯曲的洞就会显示它强大的优越性。
一般情况下,洞的底部很阔大,好像是一个厢房。它是蜘蛛长久沉思的地方,也是它吃饱喝足之后的休息场所。
狼蛛的洞壁涂抹了一层丝浆,这层丝浆能起到凝固作用,而且能使凹凸不平的地方变平滑,涂抹它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风化的泥土落下来。
狼蛛是一个很会精打细算的蜘蛛,它的丝浆主要涂抹在与出口相邻的洞顶,这是因为它不像纺织娘那样盛产丝。在白天,假如四围的环境很安静,狼蛛就会停留在洞口,在此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为了晒太阳,其二是为了窥伺路过的猎物。假如有必要的话,它会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待上几个小时,陶醉在温暖的阳光里,因为这是它最大的幸福;有的时候它会突然跳起,一把抓住路过的猎物,在洞壁上纵横交错地分布着的防护丝网,让它的小爪子在任何方向都有依托。洞口的四围有一圈垒起的忽高忽低的护栏,它的材料是细石子、碎木块儿和附近的禾本科植物的干草叶纤维,将这些材料混在一起,然后用丝固定住。人们从来不会忽略这个具有乡村建筑风格的作品,即使缩减成一个普通的防风圈也不会错过的。
一只狼蛛进入成年后,一旦定居下来,就会完全成为深居简出者。
我和它在一起已经亲密地生活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它被我安顿在实验室窗台上的大罐子里,我每天都能看见它;可是,它很少出来;它经常在离洞口几法寸的地方,只要一听到细微的声音,它就迅速爬回洞里了。根据以上情况我可以判定,在野外没有约束的环境中,狼蛛肯定不会到远处搜集建筑材料,然后整修它的护栏,而是就地取材,利用家门口能找到的材料来整修护栏。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它很快就会用完砾石,也就会因为没有材料而停工。
假如蜘蛛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材料,我想看看它究竟会把护栏建得有多高。利用我实验室里的狼蛛,我亲自当它的材料供应商,这件事是很容易办到的。我了解了我研究的对象使用什么建筑材料,这些或者对以后研究咖里哥宇常绿矮灌木丛里的大蜘蛛的人有帮助。
我首先准备一个一拃深、装满有大量碎石子的黏性红土的大罐子,这里的土质与狼蛛经常出没处的土质一样。然后在人造土里加入适量的水,把它和成泥团,最后把泥一层一层撂在一根直径与狼蛛挖的洞一样粗的芦竹周围。在容器完全填满的时候,把芦竹拔出来,这时候在泥里就会留下一口垂直的井,一个用来代替狼蛛自己挖的洞穴就建成了。在附近走一趟,寻找一只蜘蛛把它放进去就可以了。我用小铲子从洞穴里挖了一只蜘蛛,它刚刚被移到人造住所里,就很喜欢这个新居,不再出来了,也不去寻找新的更好的住所了。在罐子里泥土的上方罩上金属网纱,目的是防止它逃跑,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时时严密监视它了。蜘蛛对新居是满心喜欢,一点儿也没有表示出对天然居所的眷恋之情,甚至没有逃跑的意思。我要加以提醒的是,每一个罐子只能装一只狼蛛。这是因为狼蛛具有排他性,在它的世界里,邻居就是猎物,当它觉得自己比对方强大的时候,它就会毫无顾忌地吃掉对方。起初,我对它这种野蛮的排斥性并不了解,而且在交配期尤其严重,我就曾经见过这样残酷的场面。在以后,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会给大家讲一讲这个悲惨的故事。
现在,看看那些独居的狼蛛正在做什么呢?对我给它们用芦竹造的居所,它们没有进行过多的修改,最多只是抛出一些土块,我猜可能是在洞底给自己建一间休息室,抛出的土块渐渐多了起来,它们把洞口围起来建成了石井栏。
我给它们准备的材料比它们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的材料要好,并且是大量的。我准备的材料中,首先有打地基用的光滑的小石头,其中有的像杏仁那么大。其次还有掺在砾石堆里的酒椰短纤维,这种纤维容易弯曲,这些带子能代替狼蛛经常使用的细胚茎和禾本科植物的枯叶。最后我还准备了剪成的 1 法寸的粗毛线,这些东西是它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宝贝。
下面我想知道,狼蛛能不能用它那豆大的亮眼睛辨别色彩,是不是对某种色彩情有独钟;为了证明我的实验,我把各种不同颜色的毛线混在一起,其中有红的、绿的、黄的和白的。如果狼蛛对某种颜色有所偏爱的话,它就会在毛线中作出它的选择。
狼蛛总喜欢在晚上干活,我没有办法观察它的工作方法,只能看到结果。就算你提着灯笼到工地去参观,也不会得到更多的收获。因为一有动静,那个害羞的家伙就会很快地钻进洞穴,这还要以牺牲你的睡觉时间作为代价。另外需要说明的是,狼蛛工作起来不是很努力,很喜欢浪费时间,一晚上也只用了两三束毛线或者酒椰纤维,并且在它磨蹭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休息呢。
一晃时间过去两个月了, 狼珠使用的材料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一直认为狼蛛只会遵遁就近原则去找材料建造自己的堡垒,但是这次我却发现它采用了它家族从未使用过的方法建造了它的堡垒。
在洞口四围稍微倾斜的斜坡上,断断续续地用平滑的石子铺成了石板,而那些对狼蛛来说搬不动的巨大的石头被丢掉了很多。
一座塔耸立在砾石堆上,这是一座用酒椰纤维和随便捡到的杂色毛线垒成的,这些毛线是红、蓝、黄和绿色杂乱地混在一起的,这就可以证明狼蛛对色彩没有偏好。
这个建筑物最终的外形好像一个套筒,它有 2 法寸那么高。一块一块材料被狼蛛用纺丝器喷出的丝粘在一起,整个就好像一块粗布。
虽然它不是一件无可挑剔的作品,原因是还有一些难以对付的材料漏在外边,没有被狼蛛的丝粘在一起,但是这个建筑物仍有它的优点,往鸟巢里衬毡子的鸟也不见得会比它干得漂亮。不管谁看见了罐子里的一座座彩色建筑物,都认为是我的手工艺品,实际上它是我用试验得到的。每当我如实说出,并告诉他们作品的真正作者时,他们都很吃惊,没有一个人想到是狼蛛建造出来的建筑。
在这个时候,有人就会说了,自由的狼蛛在贫瘠的咖里哥宇灌木丛的时候,怎么造不出这么豪华的建筑呢?原因我曾经说过。那是因为狼蛛不是很喜欢出门,不愿去远处寻找材料,只喜欢利用身边有限的资源,比如小土块、碎石子、细枝条和干枯的禾本科植物,这也就差不多是全部材料了,所以它造出来的建筑物通常都很简陋,只能是一个引不起人们注意的石井栏。
这个试验证明,在有充足材料的情况下,特别是有那些防止坍塌的纺织材料时,狼蛛还是很喜欢建高塔的。它们懂得建塔的方法,只要条件允许的话,它们就会那样做。
这种建塔的方法可能与另一种艺术有关,它可能是从另一种艺术中衍生出来的。假如阳光太强,或者有雨水威胁洞穴的时候,洞口就会被狼蛛用丝网封住。丝网上点缀着各种材料,有的时候点缀的是吃剩的猎物残渣。古代的盖尔人①杀死战俘后,把他们的头颅钉在茅屋上,野蛮的蜘蛛也一样把被它杀死的猎物的头盖骨点缀在洞顶上。
在恶魔的圆顶屋上很适合镶嵌这样的砾石,可是千万不要认为这是好战者的战利品,因为它并不懂我们人类野蛮的虚荣,它只是将它所能找到的材料加以利用,譬如蝗虫的骨骸和植物的残渣,特别是那些小土块儿,所以它对材料的使用是没有意识的,比如被太阳烤干的一个蜻蜓头,恰巧相当于一粒石子,不大也不小,正好镶嵌在丝网上。
狼蛛使用丝和任何细小的物质建造居所出口的顶盖。我还不太了解它把自己围在家里的理由,再说它们隐居是临时的,隐居的时间长短也不太一样。曾经我对一个狼蛛部落进行过研究,研究的是它们的家庭分布情况,发现围墙中仍居住着很多成员。这个部落为我提供了确凿的证据,证明它们为何把自己围在家里,对于它们的分布情况,在后文我会继续给大家讲的。
在 8 月酷热难耐的时候,在狼蛛洞穴门口,我就时不时地看见一些狼蛛在为自己砌一个凸顶盖,这个顶盖很难和四周的地面区分开。难道这是为了遮挡阳光吗?很值得怀疑。过了几天后,阳光充足,依然很热,这个顶盖却被挖了一个洞,蜘蛛在门口重新出现了,很舒服地享受着盛夏火一般的阳光。
很快就到了 9 月,这个时节多雨,狼蛛的屋顶还可以挡雨,似乎它们早就考虑到了防雨的措施。有许多次狼蛛偏偏在下雨的时候弄破屋顶,让住所的门开得大大的。我猜想可能是只有家里在处理重大事件的时候,特别是在雌狼蛛产卵的时候,才盖上盖子。我确实看见一些还未成为母亲的雌狼蛛把自己关在洞里,等过一段时间后再次出现的时候,身后已经带有一个卵袋了。所以,我判断它们关门就是为了在织卵袋的时候更加安静,这好像与大多数狼蛛没有忧愁的性格不符。我曾经见过狼蛛在洞穴里产卵的时候不关门,还曾经见过在露天织丝袋把卵装进去的没有住所的狼蛛。总的来说,不管天气如何变化,是炎热还是寒冷,是干燥还是潮湿,它们都会关闭洞口,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弄清楚它们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虽然我们没有弄明白其中的秘密,但是封盖照样每天打开关上,有的时候甚至一天来回开关很多次。封盖上铺着泥土,在它的下面有丝网,所以封盖是软的,住在洞里的狼蛛一顶,网盖就会被顶破,并且还不会坍塌,顶盖上的泥土向外翻落,落在洞口的边缘,随着顶盖一次又一次地被顶破,碎土和石砾就会越堆越高,变成了洞口的石井栏,狼蛛再利用业余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把它们加高,最后就变成了洞口的堡垒。
这个堡垒的起源就是这个临时的封盖,洞口的小塔就是顶破的天花板。
下面我就讲一下这个小塔的作用。在定居下来以前的狼蛛热衷于围猎,但是,一旦定居下来,它就选择窥伺,等待猎物上门了。每天我都看见狼蛛们顶着酷暑,很缓慢地从地下爬到上边,然后趴在用羊毛建成的堡垒上,这个时候的它们姿势优美,并且表情也很严肃。狼蛛的肚子在洞里,头在外边,面无表情的注视前方,它的足收拢,随时准备跃起,去逮住路过的猎物。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它们却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在这个时候,它们可是痛快地晒足了太阳。
我为它们提供了蝗虫、蜻蜓和其他的猎物。如果有一只适合它口味的猎物经过,它们就会立刻从小塔里跑出来,好似离弦之箭。只见它们先在猎物的脖子上刺一刀,然后把它活活掐死,最后带着猎物爬上堡垒,这时它的速度也是很快的,这时你就会禁不住发出惊叹:真是一只敏捷的猎手啊!
这种动物是很少失手的,原因是只有猎物在伏击的范围内,它才去出击。例如猎物在金属网纱上,狼蛛就不会去理睬它。更不会去追击,而是让猎物自由自在地游荡,只有有成功的把握它才会下手,它是靠计谋猎取食物的。狼蛛会隐藏在围墙的后边,等待猎物走过来,它紧盯猎物,当猎物进入伏击圈的时候,它就会突然跳起,凭借这意想不到的方法,就可做到百击百中。在这个时候,无论那冒失的猎物长着翅膀还是跑得飞快,只要进入它的伏击圈,最后都会丧命的。
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狼蛛要想得到猎物,必须具备很好的耐心。在它的洞穴里没有可以作为诱饵的猎物,最多也不过是作为栖息地的凸出城堡或许能引来一些疲劳的过路客。狼蛛坚信猎物今天不来,明天、后天或者更迟的某一天,它一定会到来的,在咖里哥宇灌木丛里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蝗虫,这些蝗虫不怎么会辨别方向,总会有一天有几只蝗虫被幸运的狼蛛逮住,假设蝗虫来到狼蛛洞穴边,狼蛛就会马上从围墙上跳下来,扑向猎物,所以它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坚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只有等到那一刻,它才会有食物吃。所以说,要坚信面包最终是会有的。
狼蛛坚信面包是会有的,于是它会坚持等待。它不会为持续的节食而担心,这是因为它有一个能伸能缩的胃。它的胃可以今天吃得很饱,然后长时间不吃东西。曾经我就一连数日忘记给它们提供食物,但它们并没有为此而体力不支。等到我给它们食物的时候,它们不会因为节食一段时间而不去吃东西,却会猛吃东西。其实它们一直都是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目的是今天吃饱,明天不饿。
我们再看看年纪轻轻的狼蛛在没有洞穴的时候是怎么谋生的吧!
成年狼蛛穿着灰色的服装,穿着黑丝围裙,而年轻的狼蛛穿着同它类似的服装,可是没有穿黑丝围裙,只有到了生育年龄才穿。在稀疏的草地上,年轻的狼蛛到处流浪,这个时候才是它真正围猎的时候。当合适的猎物出现的时候,它就立刻追过去,从洞里把隐藏的猎物驱赶出来,这个时候,它会紧追不放,当被追赶的猎物跑到高处想要起飞,但是还没有起飞的时候,狼蛛就会垂直向上一跃把它逮住。
我们再一起来看看那些刚出生的最年轻的狼蛛的表现。对于这些身体还未发胖变重的年轻的狼蛛,为了便于观察,我为它们提供了苍蝇。它们在捕捉苍蝇的时候,动作之快,令我感到很惊喜。就这样说吧,即使苍蝇逃到 2 法寸高的草上,它也是逃不掉的,蜘蛛只要突然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就会将猎物抓住,我个人认为,猫捉老鼠的动作也不会比它快多少。
但是,需要强调的是,年轻的狼蛛的体操动作,在以后它挺着装满卵和丝的大肚子的时候,就不再适用了。这个时候狼蛛就会为自己挖一个固定的住所,也就是一个狩猎的隐蔽处,这样就可以在小塔的顶上窥伺过路的猎物了。
这个时候我们不禁要问:狼蛛是在什么时间怎样得到那个洞穴的呢?在由流浪变为深居简出时它会在洞穴里度过它的一生吗?对于这些问题,我会一一解答。狼蛛是在天气转凉的秋季得到那个洞穴的。就像田野里的蟋蟀一样,只要天气好,夜间不太冷,它就会在休耕的田间游荡,而不会为它的住所发愁。假设遇到天气变坏,它就会把落叶当做它的居所,遮盖一下。其实狼蛛只有在临近寒冬的时候,才会挖掘作为长久居住的洞穴。
狼蛛和蟋蟀的许多观点都有一致的地方。和蟋蟀一样,狼蛛也感觉到流浪生活很有趣。在将近 9 月的时候,狼蛛身上穿上了黑丝围裙,这就表明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晚上,在皎洁的月光下,它们相互约会和调情,但是婚礼结束后,它们便会互相吞食。白天,它们四处游荡,在温暖的阳光下,在矮草地上捕猎,这可比独自在井底沉思有意思多了。基于这些,它宁可拖着卵袋,甚至是拖家带口,也愿意没有住所,像这样的年轻母亲也不少见。
10 月是各种动物安家的时候,在这时会看到两种类型的洞穴。它们的直径不同,最大和瓶颈一样粗,这种洞属于老妇的,它们住在这个住所里至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最小的洞穴仅和粗铅笔一样大小,这种洞里住着当年生的年轻母亲。这些新手的洞穴,经过长时间的逐渐修改,深度和宽度都将会扩大,变得和前辈的洞穴一样豪华宽敞。
这两种洞穴里的女主人都有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有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有的还在母亲的卵袋里。
我们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安家的了,那它们是怎么得到洞穴的呢?
没有看见它们有挖土必备的挖掘工具,我猜想可能是狼蛛会利用一些现成的洞穴,譬如蝉或者蚯蚓的洞穴,然后加以改造而成。狼蛛的挖掘设备看起来很差,对于偶然发现的一个小洞,现成的洞可以降低挖掘的难度,按常理它只需把洞扩大、修整一下就可以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它没有利用现成的洞穴,而是凭借自己的力气挖掘洞穴的每一寸土地,所以我们判定它是自己挖掘洞穴的。
那么这时我们就会问:它钻井的工具在哪里呢?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它的足和爪。可是,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它的工具很长,空间如此狭窄,在这里是很难操作的。思考之后,我们发现挖洞需要的是类似矿工使用的敲击硬物的短柄镐头,这种镐头深入泥土,然后向上一撬,就能挖出一块土;挖洞需要的是能插进土堆,并且能使土块崩裂的尖头工具。这时我们看到只有狼蛛的螯牙具有这样的作用。但是,我们又会犹豫,这么细的螯牙,能否用它去干这种活呢?这就好似用手术刀去挖井一样不合逻辑。
这两个螯牙闲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它的螯牙是锋利弯曲的,就像手指弯曲一样,藏在两根好像大柱子的大颚后边。它的道理就像猫为了保持爪子的锋利,将它藏在肉垫里一样,狼蛛也是为了保护带毒的匕首,将它们折起来藏在两根大柱子后边。那两根柱子笔直地竖立在前边,在它的里面有控制匕首的肌肉。
退一步说,就算是狼蛛的螯牙现在成了进行艰苦挖掘工作的镐头,但是我们也不能看到它在地下的挖掘工作。可是,只要我们有一点儿耐心,就可以看见它们运泥屑上来。这项工程主要是在晚上进行的,中间间隔时间较长,可是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观察,在大清早的时候,最终总有碰上它们运泥屑从深处爬上来的时候。
可是,我们看到的与我们期待的恰恰相反,它的足根本没有参与载物,而是它的嘴像一辆独轮车一样在发挥作用,它的螯牙叼着一个泥团,用来进食的像短手臂一样的触须在底下托着。这时,只见狼蛛小心翼翼地爬下堡垒,爬出一段距离后才卸下泥团,然后很迅速地钻进洞里,重复上面的动作,直到把洞里的废物运完为止。
我观察到了很多次这样的工作,知道狼蛛的螯牙不怕黏土和砾石,它们先把土挖掘出来,然后揉成团,最后叼住运到洞外。狼蛛使用螯牙敲击、挖掘和运土,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它的螯牙是割断猎物喉咙的武器,经常这样用的话会不会变钝呢?要使它在挖掘中不会变钝,以后依旧能用来割断猎物的喉咙,这螯牙该有多么坚硬啊!
前文我已经说过,洞穴的装修和扩建工程中间会间隔很长时间。
洞穴的环形护栏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返修加高一点;对于住所的加宽和加深,经历的时间则会更长,通常情况下,一个庄园好几个月都会一直保持原样。到了冬天的末尾,特别是 3 月,狼蛛最想把自己的住所扩大一些,那么,这个时候就是考验它的时候了。
我们已经知道,从野外的洞穴里把蟋蟀取出,放进一个罩子里面,就算条件允许再重新挖一个住所,它也愿意移居到一个偶尔遇到的属于别人的庇护所里,或者干脆不再考虑为自己建造永久性的住所。对于蟋蟀来说,唤起它急不可待想建造居所的本能的季节是很短暂的,这个季节一旦过去,它就意外丧失了想建造住所的本能,就成为不为住所操心的游民了,从此露宿在外。
鸟不用孵卵的时候,就会抛弃筑巢的艺术,这很合乎逻辑,因为它是为孩子筑巢的,而不是为自己筑巢的。然而,我们如何去理解住在住宅外,面临各种厄运的蟋蟀的行为呢?面临恶劣的天气,屋顶的保护作用是很重要的,可是蟋蟀却不这么想,它宁可住宿条件差一点,也不愿意用它那强有力的大颚去挖掘住所。
蟋蟀们为什么这样漫不经心呢?原因是顽强的挖掘时期已经过去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原因。动物的本能的觉醒是有时间性的,需要的时候会突然觉醒,然后又会突然消失。一过这个固定的时期,机灵的蟋蟀就变得无能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做了如下的实验。我选择的对象依然是咖里哥宇灌木丛里的蜘蛛。我来到这个地方,当天我从田野里捉回来一只狼蛛,放进用纱罩罩着的洞穴里,在这里我给它们准备了合适的泥土。首先我用芦竹造了一个洞,洞的大小与它被取出的那个洞一样,把狼蛛放进去之后,它立刻显出对新居的满意。它们把我的艺术品当成了自己的合法财产,并且几乎没有被修改。随着时间的推移,唯一的变化就是洞口四围立起了一座堡垒,用丝加固了一下洞穴顶上。住在这里的狼蛛的行为,与自然界中的狼蛛的行为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们还想知道失去住所的狼蛛会怎么办呢?我把狼蛛放在泥土表面,没有预先给它造好一个洞穴,我想可能它会给自己挖一个住所,它有这种能力,并且充满了活力。我为它准备了与它老家相同土质的泥土。在不久之后,我希望看到一口井,这口井是狼蛛以它自己的方式挖掘成的,而且把自己安顿在里面。
但是,它很是令我失望。几个星期过去了,狼蛛什么也没有干,我敢保证它什么也没有做,那只狼蛛因为没有隐藏的地方,很是绝望。我给它猎物,它几乎没有去注意猎物,甚至对此不屑一顾,白白放过了从它身边经过的蝗虫。它绝食,它苦恼,它慢慢地使自己衰竭,直到最后死亡。
可怜的狼蛛啊,你应该重新从事你的矿工职业,你既然有这种本领,那就重新再造一座房子好了。你的一生还很长远,生活多么美好,你本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在这个气候宜人的季节里,有丰富的食物,你本应该挖坑和掘土,然后钻进地下,这才是你的出路。然而,你却什么也不干,偏偏要等死,这是为的什么呀?
是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技艺吗?是你持之以恒挖掘的年龄已经过去了吗?还是你低下的智力无法回忆起经历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以前做过的事超出了你的能力吗?看着你一副沉思的样子,竟然解决不了重建住所的问题,我很是迷惑。下面,我将去请教年轻的狼蛛啦!
现在,我研究的对象是几只比较年轻、正值挖掘期的狼蛛。在大约 2 月底的时候,我挖了 6 只外形只有老蜘蛛一半大的年轻狼蛛。它们的洞像一根小指一般粗,并且井口四围散布着一些新鲜的泥土,这就表明是最近刚刚挖出来的。
我把它们关在纱罩下面,狼蛛会表现出什么行为方式呢?这完全取决于我是否为它们挖好了洞穴。我把它们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我给它们提供了刚开始挖的井,它只深 1 法寸。有了这个半成品,狼蛛便不假思索地继续它们在田间的工作—被我打断的工作。在夜里,它们不停地挖,我是根据洞口有很多抛出的大堆泥土判断出来的。终于它们有了一个满意的新家,它的上边照样有一个堡垒。
而对于另一部分狼蛛,我没有给它们按照天然洞穴的特点造一个垂直的洞穴—一个用铅笔做模子的洞。在这里的狼蛛们坚决不工作,虽然我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猎物,但是它们还是死了。
前者继续它们的工作,因为当我抓住它们的时候,它们正在进行挖掘,因此,它们根据劳动的进程,继续在这里进行挖掘。因为它们被我蒙蔽了,被我提供的一口井蒙蔽了,它们沿着那个铅笔印往下挖去,还以为是自己原来的门厅被加深了。所以它们是继续往下挖,而不是从头开始。
后者因为没有这个圈套,也就是没有洞穴可以当成类似自己作品的东西,所以它们拒绝挖掘,最后宁可自己死去;这是因为它们必须重复前面的一系列工序,才能用镐头重新挖。它们不具备重新思考的能力,所以它们最后死了。
在许多情况下,我已经发现了一个特点:对于昆虫来讲,做完了的事就是完了,绝不会再去重复。昆虫的行为方式就像手表的指针一样不能倒转,它的行为意识支配它只能朝一个方向走,而且是向前的绝对不允许倒退,就算出了意外需要返工也是不行的。
在这以前,石蜂和其他昆虫已经告诉过我们这一点,现在狼蛛又以它的行动说明了这一点。在第一个家被毁坏后,由于它们本身的原因无法再重建第二个家,只好去流浪,这时它可能会闯进某个邻居家;假设它不是最强大的,就会有被吃掉的危险;但是即便如此,它也不会再去建造一个新家了。
昆虫的思维是很特别的,它既带有机械的古板,又带有人脑的机灵。它们有没有清晰的计划能力呢?有没有达到目的的愿望呢?在对众多的昆虫进行试验后,尤其是对狼蛛的试验,我对此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