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仗剑行千里 微知江湖事
骄阳似火,无情的灸烤着大地,君橙舞背着包袱,行色匆匆,走在大道上,心里已不知把这鬼老天骂了几十百遍,这才不过走了百十里路,已然汗出如浆,从前在家里没出过门,不知行路的难处,走上一走,才知道要凭自己这两条腿走到京城,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正思量是要雇马还是雇车,远处尘土飞扬,驶来一辆马车。君橙舞心道:捡日不如撞日。起身上前,右手一挥,将马车拦住。
车把式将皮鞭子一甩,打了个脆生生的响儿,笑道:“这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君橙舞道:“你这车子租不租?”
车把式笑道:“租,怎么不租?可是赶巧了,前几天两位书生包了我的车,公子您来晚一步了。”
君橙舞怒道:“我今天便要雇你的车,有什么闲杂人等,还不赶他们下来,大不了我多付你钱就是。”
车把式陪笑道:“公子照顾小的,小的自然高兴,可这天下间,也没有把客人往车下赶的道理,这于理不合啊。”
君橙舞怒道:“什么合不合的,本……本公子说的便合了。”那车把式好言陪笑,总是不愿,这时从车门内伸出个脑袋来,道:“这位公子,也是上京去赶考的么?反正顺路,不如一块儿同行,在路上也好作个伴儿。”
君橙舞哼了一声,这时双腿酸麻,实在已走不动了,用手一按,飞身跳上马车,车把式高声喊道:“赶路喽!”皮鞭一甩,车前套着的两匹马便撒着欢儿的向前奔去。
君橙舞钻进车里,车厢内倒是还颇为宽敞,两角落里各坐着一人,一个锦衣华服,另一人却是粗布衣衫,不过两人神态亲密,显然是一对知交好友。这时那锦衣公子笑道:“在下何景明,杭州人氏,这是在下好友高启,我二人一同上京赴考,公子也是本地人吧?”
君橙舞咳嗽一声,“咳……我……我是南昌人,北上京城,路经此地,沿途步行到了杭州,怕误了考期,这才决定雇辆车子。”
何景明惊道:“步行?南昌到此千里迢迢,兄台真是令人钦佩。小弟平生最爱交朋友,这次上说的车钱路费,全算我的,不用兄台出半个子儿。”
君橙舞喜道:“如此多谢了。”她生性喜好热闹,再加上行事大胆,出门正嫌寂寞,有个伴儿正是求之不得。这何景明谈吐文雅,为人热情,实是交朋友的上佳人选。目光不由又投向另一角落里的书生,想起他的名字叫高启,不禁“啊”了一声,“高启,是去年省内的解元吗?”
高启“嗯”了一声,神情间却也不见得如何兴奋,只是捧着手中的一本“尚书”不停的读着。何景明倒是谈兴颇浓,“不错,高兄是我同窗至友,只可惜这人是个书呆子,平日里只知道看书,把别的全放在一边,这天下间除了书本,怕是再没一样能让他动心的。”
君橙舞觉得这何景明说话有趣,不由笑道:“真的没有,譬如……美人?”
何景明哈哈大笑,“这高兄是最老实,别说美女,便是见到个女人,也要窘的三天说不出话来。”
高启咳嗽了一声,“景明,你太多话了。”
何景明吐吐舌头,又与君橙舞天南海北的聊将起来,尤其是杭州当地的风土人情,他说来头头是道。可怜君橙舞平日里对这些事情知之甚详,如今却不得不当作头一次听到来听着,还要装作兴趣昂然,其间苦楚,怕也只是她自己方能身受了。
如此直行了数日,这一天已过了淮河。每日里投店,君橙舞都自己单睡一房,白天里高谈阔论,那何景明平时做事便大而化之,而君橙舞则又男子气甚浓,倒也没出什么破绽。高启总是沉默寡言,久而久之,君橙舞倒也习惯了。
淮河两岸,颇有地方贫瘠,常常走了一天也找不到地方落脚,这一日,直行了一个白天,目光所及,仍然遍处荒野,那车把式皱眉道:“三位公子,今天我们恐怕要在荒郊野地里休息了。”
何景明与君橙舞同时从两侧探头出去,看到一片大地,寸草不生,远远望去,方圆数十里处绝无村镇,无奈道:“只好如此了。”
车子停下,君橙舞第一个跳下车来,向内望去,顿时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她生性爽朗,不似一般女孩子稍见肮脏便掩鼻而走,但些许好洁之心总是有的,不由用袖子捂住口鼻,再看看四下里不是蜘蛛网便是灰尘遍地,顿觉无落脚处。
何景明一见这等情景,也皱起眉来,道:“这般脏?”
那车把式一笑,“相公生长在南方,山清水秀的,不像我们北方人吃得了苦,这有什么奇怪?到了荒年的时候,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些人骨头呢。”
话音刚落,君橙舞“啊”的一声大叫,何景明笑道:“小兄弟,便是真见了人骨头,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何必惊叫?”
君橙舞其实颇有胆色,只是她所看见这情景实在可怖,指着那边道:“你看,不是死人,是活人……”
何景明一听大喜道:“死人尚且不怕,何必活人,在这荒郊野地遇见,必是有缘,来来,咱们交个朋友……”话尚未说完,突然“啊”的大叫一声,蹬蹬蹬向后连退了几步,扶着车辕,这才站稳,似是大白天见了活鬼一般。
原来正在里面神龛下面,躺着一个中年汉子,身上衣衫破旧,脸上则是横七竖八的十几道刀疤,更可怕是那人的一双白森森的眼珠,还在骨碌骨碌转动,冲二人点头一笑,当真比鬼夜哭还要难看。
这时高启最后一个跳下车来,倒是他胆子最大,只微微一惊,上前两步,抱拳道:“江南仕子高启、何景明,北上到此,借个地方歇脚,不知这位兄台,可有什么地方要我们帮忙的么?”
那人咧嘴一笑,不禁又将三人吓了一跳,“噢,原来是江南来的相公,难怪长的这么细皮白肉的,我姓顾,行三,人家便都叫我顾三。我是粗人,不懂什么规矩,这破庙本来就没有个主儿,猪住得,狗住得,谁都住得,我可管不着。”
君橙舞听他说的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顾三微微一笑,向她投来一束善意目光。
何景明这时才勉强稳住心神,上前行了一礼道:“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举步向前行去,但仍是一步作三步走。
这时那车把式猛地拉住何景明的衣袖,露出惊惧神色道:“相公,不可进去,这人身上受的全是刀伤,怕是与皖南的黑道上有些牵扯,我们且莫招惹,哪怕冒着黑,也要赶路才是。”
那顾三嘿嘿一笑,“老子可和那些打家劫舍的人没交情,不过今天刚和他们打过一架,身上这十七八刀,正是被太阴山上那几个兔崽子们砍的,嘿嘿,可惜他们一个也没想走,个个都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