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吴门才子
这一日，直到中午时，先生的几个狐朋狗友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都没到先生家里来，只有我陪着他吃了中午饭。其后，先生仍念念不忘继续追述和一众好友的历史。
时光悠悠流回到先生二十一岁那年……
那几年中，朝廷连接取仕，苏州府又有数人高中，其中有王哲、盛应期、陈霁和陈天祥四人。以一城之地而中诸多进士，全天下恐怕仅苏州一地吧？消息传来，苏州满城学子无不欢欣鼓舞。
此时先生离当年十六岁时中全县第一名秀才，整整过去五六年了。
这五六年中，他早已完成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婚姻大事，性情有了挺大的变化。
初冬日子里，先生更加喜欢上应酬喝酒。喝酒是需要钱的，先生此时凭他在十六岁时中县试头名秀才的小小名气，再加上前些年追随沈周和周臣二位先生学艺，无论字画技艺均有突飞猛进，并且开始学习祝允明售卖自己的字画赚些收入，偶尔也会给人写一点墓志铭。另外包括一些财主大户，偶有整盖装修新居者，经常找寻些画匠到家中描梁画栋，先生竟也前往，只为给自己挣些应酬的酒钱。
此时有关唐家酒肆生意，先生几乎不管不问，老唐却也不指望他，只是希望他早日取得功名。
这年秋天的某一个早晨，天色尚未完全明了，先生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夫人徐巧云懒慵慵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问道：“怎起来得如此早？今日还要出去会你那些狐朋狗友吗？”
“跟他们在一起，我倒感觉挺好，一帮朋友又能写诗又能作画，大家对于学问也是取长补短，这不是你和父亲母亲都希望的吗？”
“心里是希望，可是家里的事情你能不能看顾一点？眼看父母双亲年纪大了，他们现在把家里的一切生意都交给申兄弟，你懂不懂其中的奥妙？”徐巧云是个顾家的女人，她心里隐隐担忧着未来的生活。
“你是为了这个烦恼？其实大可不必，父母想要给他那给他就是，反正咱们家又不缺吃喝，我还乐得一身轻松呢！”先生完全不以为意。
“但是，万一父母高堂都不在世，弟弟能让你依靠一辈子？你整天忙着外出会友闲逛，也不想想我和未来的孩子……”
巧云言已至此，白皙的脸瞬间红了。不错，自和先生成亲之后，她一直想快点当上母亲呢！不想自成亲到现在，竟足足有两年多未孕。做人妻子数年不孕，邻居们就会嚼一点舌头，她肯定也要担一点世俗的压力。前些日子她曾回一次娘家，听到她娘偷偷跟她爹嘀咕，说咱那二丫头肚子咋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你倒给咱丫头好好诊冶一番，免得被人背后说闲话。徐先生也曾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只从未在女儿身上试验过。此时闻听老婆子所言，忙丢下手里活计来寻女儿，眼观女儿容貌肤色，端得红晕白皙，哪里有一丝病容？轻捏女儿手腕试脉，分明脉息不浮不沉，和缓而有力，根本无一丝病兆。心里极疑惑，又不好直接问女儿，只得回复老婆子说，女儿自身应该无碍，问题恐怕出在女婿身上。巧云娘一听就急了，忙又把巧云拉到内房，问：“好闺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跟你的先生可是都已经两年多了，咋到现在还有没动静呢？”
“娘，你不要问这个好不好？都丢死人了。”巧云自然不知原因所在，只好以言遮挡。
“夫妇相合是为传宗接代，这有啥丢人的？你跟娘说说，是不是他，他那个，不行啊？”
“娘，不是这个原因，您还是别再问了……”徐巧云其时早阵脚大乱，赶紧躲进里屋。自己默默想到，自结婚之后，先生跟她的关系倒是亲密无间。先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在他的生活里，除了夫妻之间那点子事情，大概朋友文友更加重要。所以他才会整天和朋友在一块儿喝得似醉不醒。天哪！醉酒到如此程度，哪里还有兴趣做传宗接代之事？
但三日之后，她的母亲终于耐不住，非得带女儿拜城里的观音寺，拜完了，又让她回家烧香敬菩萨。如此这般足足一月有余，似乎还是不见灵验。
又有一日，徐巧云察觉到婆婆丘氏接连瞅了她的肚子好几眼，然后等先生天黑时回到家，又被婆婆拉过去不知嘀咕了些啥。先生回屋之后，呆呆地看她的肚子小半天，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便主动要和她亲热。她心下大为疑惑，一边挣扎一边追问：“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怎么不去喝酒了？你现在怎忽然想起我了？”
“娘说，咱们该有个孩子了……”
“你还知道有这件事情？你整日里只知道跟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吟诗，干脆把我给忌了吧！”
“不行，可不敢，我现在一天不喝酒能要我半命，要是把你给忌了，恐怕我整条命都没了。”先生心知自己以前失误，只得嬉笑着解释道。
“你只顾着你自己，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伯虎，你说，咱俩还需要这样一直走下去？这样有意思吗？”巧云忽然就哭了，伤感且悲怆。
她的表现，令先生大为惊愕，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紧紧抱住继续挣扎的徐巧云道：“行，我尽力少喝一点酒，尽量少跟他们在一起，从今往后，我和你正经过生活，可以吗？”
巧云闻听，竟哭得更厉害了。
未来一段日子，先生一直不得闲，“四大才子”名声渐起，他们快活愉悦的事情也开始多起来，并且有时候想方设法找乐子。只是一件，先生对于徐巧云的承诺似乎有所背离，偶尔想到这一点，他却也无可奈何。幸亏巧云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还能稍稍理解男人在外面的交际。
在以上四人中，徵明仍然具有独立的人品性格，无论喝酒和游玩，他都参与，唯独允明和先生逛勾栏之行径，他始终拒之于千里之外，此举亦可证明其的确是一个好青年。包括上次先生和允明骗他去勾栏，不是和先生有数十日的隔阂？后来幸亏还是允明将其二人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