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蜚语
体育盛宴落下帷幕，校园里秋光无限好，金黄的落叶像是缤纷闪耀的太阳，一个个跳跃在草坪上。凉爽的风捎来了丝丝寒意，但学生们的谈话和笑声仿佛更温暖了。他们一边回味运动会那些赛场上的精彩瞬间，一边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期末大考的挑战。
榜单前，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目光在公告上流转，品论着最新的分数榜。一看见那综合成绩，高一（3）班好像只差了那么一勺糖，就不再那么甜了。唉，—年级第二。他们视线的停留点，多半都落在了背负“实力疑问”的钟晓钧身上。唉，这年头，一切似乎都在比拼一个结果。别人不是看你多努力，而是你是否站在最闪耀的那个领奖台上。钟晓钧到底为何在后半场自毁了“神投手”的称号？他到底是水平不够，还是另有隐情？大家心里不由得感叹，曾经风平浪静的校园竞争如今变得如此激烈。不管怎样，他们眼见为实地证明了就是钟晓钧斩断了他们年级第一的希望。
就连心思单纯的钟晓钧也逃不过内疚的漩涡，心中一遍遍回放那最后一球，他站在榜单前，看着结果，心里五味杂陈。他想，如果，只是如果，那最后一球能进，也许就能给班级带来转机，也不用让老师和同学们带着遗憾回家。
林恺注意到了钟晓钧变了模样，那一向活力四射的男孩，课间也只是静静地坐着，连休息都成了奢望。他靠过去，用那仿佛能穿透迷雾的声音安慰道：“晓钧，别把话放在心上，这场比赛，不输在你一个人。”钟晓钧不愿发表意见，只报以感谢的微笑。
赵珉珂和卓韬还泡在他们的小圈子里，悄悄打量着钟晓钧的一举一动，仿佛要从他的沉默中解读什么深奥的秘密。这时候，邓逸凑过来，撇着嘴，用正好能让人听到的音量冷嘲热讽道：“你们瞧钟晓钧他，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是想拉同情票吗？这演技真是厉害啊。”而赵珉珂故作同情地摇头：“别那么说，这可是咱们的‘得分王’呢，也难免会有些情绪。毕竟在他手里，球是飞来飞去，只是篮筐没宠幸他而已。”“嘿嘿嘿，呵呵……”这番讥讽话语惹得周围几个同学放肆地笑起来。
而此刻，卓韬的嘴角勾出一个得意的弧线，他清楚这样点到为止的评论正足够让四周的耳朵起哄，让钟晓钧成为大家的调侃对象。
但这一幕逃不过牧云的火眼金睛，她在班里可是出了名的打抱不平。午休期间，人心散漫，很多闲话是从这时候生出，但这么刻毒的闲话她是从没听过的。她立刻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飒飒地走到他们跟前，义正词严地说道：“喂，你们三个就少来这套了，篮球赛不还是靠团队吗？你们要是那么能，以后，就都自己上场单挑；把钟晓钧拖下水背你们的黑锅，以为我们看不到吗？”
话音未落，班里某几个爱管闲事的男同学立马接过话茬，一本正经地烘云托月：“不过话说回来，关键球，不就是钟晓钧丢的吗？总归有些责任他得担点儿，大家说对吧？”他们那种似是而非的虚伪正义感，在课桌前撒了一地。
旁边另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同学跟着火上浇油：“对啊，听说，还是体育老师亲自点将的，要不咱们给他取个外号叫‘体老宠儿’怎么样？这结果啊，搞不好是想靠篮球提升人气，然后....嘿，怎么样，背后小动作搞一搞，送点小礼啊，请点小客啊……大家也就都懂了。”
几句夹枪带棒的议论虽然让赵珉珂内心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班里早就连成一气，不止他一个人想要钟晓钧出丑。卓韬应声拾起“盟友”的话茬，眼里带着挑衅，对牧云挑眉奸笑：“牧大侦探呀，你不是真的以为全班都跟晓钧过不去吧？”得意的音调，让旁坐的“盟友”露出附和的笑容。
牧云本就不是吃亏的主，这话一出，她顿时激动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态度坚定地怒目相视：“放着聪明不用，偏要在这里耍小聪明！别以为你们的花招我看不出来，那天在赛场上故意犯错的，并不是钟晓钧！”
牧云的这一句话，就如同寒冬里震耳欲聋的冰裂声，把三个人震得目瞪口呆。邓逸忍不住粗暴反驳：“你个女生，整天想些啥？懂什么篮球！管太宽了吧！”
卓韬急中生智，给了邓逸一肘子，意思是让这事儿到此为止。赵珉珂捻着诡计，跟卓韬耳语几句。牧云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察觉到了他们隐藏的算计，急切地追问：“你们窃窃私语什么呢？有话就大声说啊！”
赵珉珂低眉露出“不跟你多烦”的笑意，轻描淡写地说：“哦，没啥大不了的。只不过我们三个兄弟闲聊、聊自己的小计划嘛。”
牧云追问得紧，不依不饶：“计划？什么计划？”卓韬咧嘴一笑，接过赵珉珂的眼神，回道：“你管得宽啊，牧姑娘，怎么男生的事你也要掺一脚呢？”没等牧云回话，卓韬又迅速抛出刺耳的“毒针”：“不会……是你瞧上我们这的谁了，所以天天往这里凑吧？你怎么回事嘛，什么时候开始变花痴的？”像只硕大的胡蜂嗡嗡在在牧云耳边，使她惊惧又厌恶。
牧云羞怒交加，脸上瞬间升起了两朵火热的红云。她四处扫视，旁边同学投来的目光里仿佛也都夹杂着不解和轻蔑。这让她忍无可忍，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重重坐回位置，反击道：“哼，服了你们了，嘴巴这么厉害，比赛场上怎么就没见你们这本事呢？”
赵珉珂看到牧云的脸色，知道她是真心生气了。他带着胜利的快感故作轻松地继续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哎，牧云啊，别往心里去，卓韬就是嘴碎点，但他是直肠子儿一个，你也知道。”
听到这，牧云的女性自尊和社会纪律意识彻底被践踏了，她此刻掩不住火大急躁，心跳像鼓点蹬蹬地敲击着胸腔，一气之下，方才举着的书本在她桌上落下了，“啪”地一声如同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教室内。她的怒气冲冲，僵硬着步伐，头也不回地退出了门：“算了！你们胡闹去吧，我总归撂挑子了！”
牧云离开教室后，赵珉珂他们越发无所顾忌，散漫地倚在桌上。不一会，钟晓钧和林恺从食堂回来坐回了座位。赵珉珂心里虽然警觉着牧云那警告性的话，生怕有人看穿计谋，他们还是熏陶着得胜者的嚣张。同伴卓韬使了个眼色，小声提议道：“赵哥，咱们去找找晓钧，假装安慰一把呗，怎么样？”赵珉珂会心一笑，他本就有此打算。
赵珉珂轻车熟路地跨到钟晓钧面前，装作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晓钧，最近怎么样？“卓韬和邓逸就像他的影子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赵珉珂见晓钧反应迟钝，心里有些不耐，暗自咬牙：这家伙还真是，怎么这么木呢！不过他的老口才很快递出了甜言蜜语：“别闷闷不乐的，比赛都过去了。其实呢，咱们队伍也有不少默契不足的地方，别自责了。
赵珉珂声音放得挺高，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他们是如何“关心”队友的。钟晓钧听了，倒是没想到别的，随和地应着：“我也是，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钟晓钧的话其实随意而平和，但在赵珉珂看来，是在跟他争主角，赵珉珂想着隐晦地打击下他，一秒变脸摆上了哥们儿状，“是啊，我们都清楚，你也尽力了。”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在说，就算你再怎么尽力，这成绩也差强人意。
赵珉珂并非钟晓钧的长辈或导师，却故作关照地拍拍钟晓钧，仿佛在官宣他的不足；他刻意强调了“尽力”，将失败的责任嫁接于钟晓钧，暗示着即使全力以赴也难以达标；而他从下场后就对别人不停地重复“尽力”二字，无疑是在引导旁观者产生固化的印象——这问题就是出在钟晓钧身上。
钟晓钧听着这貌似温和的鼓励，终于感到了其中暗含的嘲讽，心里怎么可能舒服。教室里的其他人嘴上不说，但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没人真的能懂他满肚子的委屈。想起他们在比赛时的小动作，他感觉到那几个伪君子似乎又跟他杠上了，可他又不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只好草草回应、敷衍了事：“行吧，谢谢你们，我得先出去一下。“没等他们反应，他就快步走到林恺身边，对他眼神示意，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不过在心理战中，精于算计的小人似乎总占上风，他们满城吹风：一边把“钟晓钧尽力了”这种话散播得沸沸扬扬，一边又不忘扮演那个友善仁义的大好人，滑头得很。
几天下来，教室里的空气都是嚼过的流言蜚语。新的“曝料”像不断更新的综艺节目，各类花边令人瞠目：钟晓钧啊，他其实就是卖弄自己，靠着小恩小惠去讨好体育老师而浪得虚名的。同时，阮晖作为他偶尔的“学习搭档“，也莫名其妙成了瓜子花生的话题。
赵珉珂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就钟晓钧那点软弱和不喜欢冲突的性子作为“人物性格设定”，还不至于乱了他们的游戏。于是赵珉珂，就经常装模作样地邀请钟晓钧一起回家，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钟晓钧早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好戏再精彩，总得有人买票才行嘛。钟晓钧就不应也不买账。
但赵珉珂意志坚定关注自己的目的，并不太关心钟晓钧内心的想法，只在意的是如何在观众面前演好戏：表面上看上去亲如兄弟，实则心房里早已经排练了一场场戏码：世界就是舞台，赵珉珂演得入木三分，钟晓钧却连个陪衬的角色也不想当。
于是班里又诞生了新的“娱记消息”：钟晓钧这小子在比赛里就是一副自私自利的嘴脸，用完队友犹如折完扇子，一甩手就把人家甩了。还记得嘛，那次赵珉珂扭了脚，明面上他热心送药膏，一旦风头一过，他这份“兄弟情义”也就随风去了。
这种言论的始作俑者，仍是那几个心性偏狭的坐赵珉珂周围的同学，他们仿佛找到了发泄竞争情绪的出口。他们这样做，就是利用心理学中的“认知失衡”，钟晓钧先因为赵珉珂的暗算而背黑锅，人设崩塌，让其他同学也为钟晓钧做不了什么；接着，再由这几个同学把他描绘成赵珉珂的“公敌”，对他的人设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有的还在钟晓钧的抽屉里放些煞有其事的小纸条……
“钟晓钧，你孤僻，你自我！赵珉珂又没有对不起你。”
“晓钧，打篮球有那么大牌呢？咱们坐下来好好聊天不行吗？”
“听说你和阮晖的关系很不一般，这事儿可不能再继续了吧？”
……
每一条都像是无形的绳索，想要捆住钟晓钧本人的一切。
谁也想不到，干这事的同学成绩排名并不靠后。以前，每次考试成绩出炉，他们只能酸酸地看着钟晓钧拔得头筹；此刻，他们的嫉妒好像找到了出口，借着这些暗戳戳的纸条，巧妙地将隐藏已久的怨恨释放了出来。
可钟晓钧像一片离枝的落叶，在这场暴风雨中不知所措。他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家里，因为他懂得家人的忧虑。作为家中的大哥，他不能让母亲为他操心；更不想去牵扯班主任，谁能保证那些成年人会懂得孩子心里的小把戏呢？
在他们成人的世界里，谁会想去揭开包裹着乐观正面的伪善？
在现在这个成绩第一的世界里，谁又会看穿每个竞争者的心性和手段？
那些被急功近利的青少年的幼稚心境，又有几个家长愿意承认？
寒风渐起，夜色倾城。深秋中，上完晚自习的钟晓钧踏出校门，吞吐着清冷空气，抬头仰望，看到北边的星空中北极星闪烁着孤独而坚定的光芒，这让他陷入了思索。成功和胜利，难道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吗？开始冷静思考的他，思绪由模糊变清晰，他相信一件事：无论别人说什么，找到自己的路才是最根本的。
他的心里，也有了答案：我又没做错，又没伤害过人，不需要被这片混沌的云遮住我的阳光。他释怀了，仰望星空，问心无愧。不久的将来，真相一定会像晨曦的光芒一样驱散一切迷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