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记仇，十年不晚
左脚在空中一顿，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就见刚才退出去的闺秀或羡慕或怨恨或不解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间就像过了百年般漫长。
我悻悻的低下头，万分不甘的把脚收回来，回身冲着李丽质福了福，“是。”
长孙音婢显然不解，李丽质却等闺秀走完才走过来问我，“赵炎之女赵静，你可还记得我？”
我连连摇头表示不记得。
“那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李丽质语气中透着少女的欢快，她高高的仰着头，面若皎月，粉黛未施，脸颊两个小酒窝更让她显得可爱无比，我不敢多瞧她，连忙低下头回答“公主高高在上，民女怎敢高攀。”
“你当真不记得我？”她显得不高兴，秀眉一挑，双脚开立双手背后仰着头问我“这样呢？你还不记得？”
我不解，继续摇头。
长孙音婢看不下去，看着李丽质笑道，“长乐，莫非你认识这女子？”
说着，她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听得出来她这话里透着极大的不满，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长孙音婢之所以不满完全是因为我是李承乾选进来的！
李承乾是东宫，况且至今还未婚配，他拉我进来是不是要报仇我不清楚，但他亲自选人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有底，就算现在对外宣称是给公主陪读也不过是西洋镜，迟早要打破。
如果现在李丽质再对我有什么好感，那无疑是向世人宣布我就是内定‘人选’，到时候就算我本来没什么心思也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我虽不太懂皇家的事，但也知道自古外戚当道就是皇家大忌，为了摆脱外戚专权自古皇帝用的方法不知多少，如今我还没怎么样就得到东宫和长乐公主两大势力的支持，那我还能安稳？
长孙音婢是深明大义的人，连我都懂的道理她难道会不知道？
我低着头，心里直发麻，巴不得抢先开口告诉长孙音婢我和李丽质不熟，而且从未见过面，可现在是人家母女对话，我作为一个民女随便插话岂不是太没规矩？
我心里一边着急，一边暗暗的恨李承乾这厮没事把我拉入这浑水，正想着，就听李丽质欢快的和长孙音婢道“母后，你还记得有一年我偷跑出去被人关了一夜吗？”
“当然记得，为了找你，你父皇和我差点把整个长安都翻一遍。”长孙音婢语气缓了缓。
“哪。”
我猝不及防的被李丽质拉到长孙音婢面前，她欢快的指着我道，“就是她，就是这个丫头把我关了一夜，虽然年月久了，可我记得她这张脸。”
说着，李丽质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吞了口唾沫，裙摆下的脚不住发抖，手也冰凉至极，几乎同一瞬，我感觉天旋地转，胸口疼得厉害，空气怎么也吸不够。
长孙音婢凤眼上下打量着我，许久，她才道“原来就是那个负荆请罪的小娃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没想到当初的小娃娃变成了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红唇如血，贝齿亲启，吐出的字却字字如锤砸在我的耳朵里，刹那，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胸口传来如针的刺痛，双脚发软，踉跄的坐在原地。
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
快，说些什么！
理智几乎在耳边咆哮。
“民女……民女……民女……”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想要解释些东西，可却又觉得解释不出来，就那么坐在原地强忍着泪呢喃。
“现在，你可记得我了？”李丽质蹲在我面问我。
“记……记……民女……我……”我语无伦次的回答着。
李丽质嫣然的笑看着我，眼角眉梢透着贵气，我惊慌失措的望着她，泪水将她的面容打磨成影，渐渐的，那张贵气逼人的脸化为孩童稚嫩高傲的脸庞……
“嘿，你知道这府里的主人在哪儿吗？”
***
那一年，我十岁，正是腊月隆冬，我趁着爹爹不在就拿出小木剑练武，正练到一半，就听身后有人脆生生的喊道“嘿，你知道这府里的主人在哪儿吗？”
我收了招式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红锦袄裙，带着貂皮小帽的小女孩儿派头十足的站在门口。
“我问你话呢，你知不知道赵炎在哪儿？”那小女孩儿见我不回答，就跑过来问我，眉目间的高傲之气丝毫没减少，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那时爹爹尚未封官，府邸更是没有现在气派，可毕竟当时爹爹也是从二品的将军，一个小娃娃竟然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叫出爹爹的名字，让我这个做女儿的不生气也很难。
那女孩儿对我的不满丝毫没看见，直接走过去向着四处打量着看了看，“你这里还有别人吗？难道只有你这么一个小哑巴？”
“你才小哑巴。”我脱口而出反驳她，小木剑向后一收，“你是谁，找我爹爹干什么？”
“赵炎是你爹？”她反问。
“哼。”我横了她一眼，不去搭话。
“那你快把你爹爹叫出来，就说本公……我来找他。”她趾高气扬的道，“我可告诉你，如果你延误了我的大事，可吃不了兜着走。”
“凭什么你说叫就叫？”我没好气的回她，正打算把这个没规矩的丫头赶走，可转念一想，如果这么赶她走岂不是太便宜她了？爹爹虽然没什么官位，但就算论年龄，这小丫头也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叔叔’！
我心里有气，第一直觉就是揍这丫头一顿，可又觉得如果揍了人她家大人找来，爹爹必然就知道我习武的事情，到时候追究起来岂不是要把青云拉进来？
想到这儿，我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下，然后笑嘻嘻的对她说，“爹爹刚才出去了，要不，你等等？”
“出去了？”她表现的大为不高兴，嘴一嘟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你要不等等吧，你看现在天也不早了，如果你回去再回来天色就更晚了，你要见爹爹一定有急事对不对？”我怕她不留下极力的劝阻。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爽朗的笑道，“好吧，既然我已经来了，再等一会儿也不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静，你呢？”
“我叫……叫……小花。”她迟疑了一会儿回答。
“那走吧，我带你去爹爹的书房等她，一会儿爹爹回来我让他找你。”我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向杂货屋走去。
那时我才发现，这个小花单纯的可以，竟然看都不看就跟着我走，倘若她抬起头看一眼就能发现书房其实就在眼前。
我心里得意的带着她走到杂货屋前，因为是新建的府邸，所以这间屋子放着的东西多事桌椅板凳，乍一眼看上去倒是和爹爹的书房无异，唯一不同的是这间屋子没有火炉，夜里冷得很。
我把门推开，对着小花道“你进去等一会儿，爹爹回来我就让他来找你。”
小花一边搓着手，一边向里面看，“这里怎么没灯？”
我看看天色，不过是申时，太阳还挂在天上，可这间屋子却因坐南朝北，常年晒不到太阳，此刻竟然已是全黑，为了把这小丫头骗进去，我故作深沉道“你先进去等一会儿，我去帮你拿灯，顺便给你带点心吃。”
“要锦州的稀糖。”她不客气命令我。
我心里不高兴，觉得这丫头真会使唤人，我不过是要给她拿吃的，就要求这要求那真是没礼貌，但眼下计划在即，这点委屈倒也能受，于是点头应了一声就要走，等她走进去我又折返，顺手拿起门口的木棍把门拴上不让她跑了。
都是小孩子的脾气，但若是当时我就知道被关的人是当朝公主，我想，我还会继续关着她，只不过我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小花就被早晨打扫的老妈子发现，继而惊动了府内所有的人。
我自然跑不了，犹记得那日大雪纷飞，爹爹一面绑着我一面安慰轿子里的小花，胡子结成了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绑架公主的罪名有多大，我那时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背上的棍子刺的疼，爹爹架着我的姿势又不太舒服，这一路进宫更是像走了遭地狱。
我原本是给爹爹出气，谁知竟被爹爹绑了，委屈到不行，等到了太极殿，心里的委屈和背上的疼彻底爆发，跪在那里哭的惊天动地，自然不记得爹爹和皇上说了什么，满堂朝臣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后来我回到府里听人说长乐公主病了，太医忙得不可开交芸芸。
时隔多年，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大唐律例看了也不下三遍，自然也知道绑架公主的罪名，更知道若是李丽质问罪，不只是我连爹爹也得被牵连。
我失魂落魄的看着李丽质，任由恐惧紧紧的包围着我，大殿之内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静谧，就连呼吸声都被压抑到了极限。
李丽质始终笑看着我，我也面如死灰的看着她，心里也摸不着底，泪水不住的往下落，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李丽质拍了拍手道，“算了算了，真是没意思，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竟然也变得这么唯唯诺诺，真是扫兴。”
我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就听身后的小宫女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