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谨遵您的旨意[2]

翌日，月和鱼人打声招呼，去拜访海妖撒布。鱼人说既然找到了一个暂居地，就去海底一趟把一些东西拿回来。

月戴上友人赠送的一串附魔避水珍珠项链，缓步下水。当然，在那之前，她给城堡里每一件物品都附上追踪魔法——虽然月允许鱼人暂时居住，但也和已经相隔万里的绅士通知了一声。毕竟她也是暂住者，何况做一点点防范措施可不怎么过分。

略过各种奇异的景色与生物，她飞快下潜，很快找到了撒布的海底洞窟。

海妖敏锐的感觉到洋流的变化，她飞快的窜出幽暗的洞穴，张开双臂给予吸血鬼一个夸张的拥抱：“噢！亲爱的月，你的海水流动依然特别极了！你已经很久没来过。难道你已经忘了我这只可怜的海妖吗！....快进来聊聊，安慰可怜的海妖女士！”

月同样回抱了热情的海妖，微笑着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腕游回洞窟。

海妖热情好客，除了逗弄一下航行过此处的船只，最喜欢做的就是串门与被串门。即使你与她已经半年没有碰面，她也会在三分钟内让你招架不住她的热情问候，完全没有分别半年的生疏，反而与她更加熟稔。

撒布兴高采烈的甩动着尾巴，拉着月以比出去时更快的速度游回幽暗狭长的洞穴。

值得一提的是，海妖不属于海洋生物类，而是海洋灵体类。海妖虽然同人鱼一样上身是容貌精致的人，下身是修长有力的鱼尾，但她们如海水般清澈透明，放在水里只能模糊看到一个浅色的人鱼型轮廓——海洋把自己赋予海妖成为了她们的身体。

海妖是水做的，这话挑不出半点毛病（她们也常常骄傲地称呼自己是海洋的宠儿，她们的脾气有时与她们的母亲一样不可捉摸）。

随着撒布穿过狭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与陆地上四四方方的大厅不同，海洋生物们的房子是柱形的。或许是方便美观，或许是建筑方便，再或者是他们的恶趣味？谁知道呢，恐怕只有那些关注海洋建筑历史演变学者才能从他们的脑子里翻出答案。

海妖的家基本都是挖空了一整块巨大的海底礁石，她们邀请海底建筑师们把礁石掏空做成自己希望的模样。海底建筑师似乎都精通雕刻技术，他们还免费赠送家具....我是说，他们并没有掏空礁石，而是挖空礁石的同时顺便雕刻出海妖们心仪的，自行设计的，各种奇思妙想的，风格千奇百怪的家用器具——它们牢牢地与柱形房间相连，就像房子在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似的。

撒布家里，小小的海妖在客厅桌上嬉戏——当然，在月的眼里就是朦胧的，浅色的，似乎因施法失败而在水里游荡的水元素。

“其实我想说她很可爱，很有活力，”月苦恼的笑了笑，“但我的喉咙，它似乎拒绝说出浮夸的赞美之词。”

“没关系！这没关系！”撒布显然比她的养女好多了，至少月可以辨认她模糊的五官轮廓。她同样有些苦恼，浅蓝的手指抓扯着自己飘逸的，同样蓝蓝的长发，“她不负责任的母亲琳娜宁愿与该死的半恶魔一起共入轮回也不愿照顾她！好吧，她现在属于我啦。我就代替她的母亲成了她的监护人！噢，撒布真是塔玛拉海洋最可怜的海妖！”

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似乎不论怎样搭话都很尴尬。

撒布的姊妹琳娜与半恶魔奎克坠入爱河，琳娜为奎克产下了一个女儿（海妖的女儿永远是海妖，儿子则是父亲那边的血脉，这种奇异的现象是魔灵十大不解之谜之一），随后再也没有生下哪怕一个孩子，海妖与半恶魔可没有不孕不育的说法——所幸他们并不介意。

没有上过岸的琳娜深深向往着半恶魔描绘的充满与海洋完全不同的魅力的大陆。海妖们很开明，她们并不禁止同族上岸。所以预料之中，可怜又懵懂的海妖随着她的丈夫一起来到充斥着空气的，海洋以外的陌生土地。

奎克是于上古遗迹探险的佣兵，知道这个词汇的人都知道这个职业代表的是何等危险恐怖。幸运儿们可以顶着「佣兵」的称号活得可滋润了，高危险常常与高收入互相结伴，开发着自上古遗留的危险建筑，破除在现在看来已经不常用的致命机关，即使从遗迹废墟里拿出一两件小玩意儿，交给帝国或者研究所就能得到常人想象不到的巨额财产（噢，当然，那是几年前的事儿啦。现在它们不怎么值钱。从一些开发完毕的废墟都改造成观光区域，上古的小玩意儿都已经民用化可以看出来，不是吗？），技术不过硬或者说不够幸运的可怜虫们就不得不永远沉睡在冷冰冰的遗迹里，与死寂永远作伴。

身为半恶魔的奎克作为佣兵是再适合不过的，他有着恶魔与人类的血脉，身手敏捷，可以飞翔，不畏阴影，以及拥有不可思议的直觉。上述条件让每个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是如此适合这个职业，就连他都认为自己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者——在死前的前一秒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没人能在疯狂吸收以狂暴著称的火元素且启动自毁程序的上古巫师之塔下活下来，即使是恶魔血统为主的皮糙肉厚的半恶魔也不行。锁死空间，意味无法使用空间卷轴，只能使用双腿与翅膀奔跑飞行的情况下，以速度著称的闪族也不能逃离巫师之塔的自爆范围。

轰隆隆的巨响声，让奎克与他的伙伴们与死神相见。

幸运的眷顾与厄运的注视常常在一瞬间完成交换，并且往往会牵连他人。

奎克与琳娜似乎并不被海神或者魔神祝福，当琳娜的心灵锁链再也无法感应道奎克的时候，聪明的海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没有啜泣或者崩溃，反倒是很冷静的把奎克的遗产全部转交给他的人类父亲与恶魔母亲，回到海洋让自己的姊妹撒布照顾着孩子并把自己所有财产交给她，随后马不停蹄的与自己的父母见面，亲吻了他们的额头，对他们说我爱你们。

她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像是失去爱人的女人。

当撒布迟钝的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琳娜已经和奎克见面了。

活人是看不见死人的，所以死神麾下的冥鸦委婉替撒布转达了她的遗志。

「我爱他。撒布，我的姊妹，你一定会理解我。请原谅我的自私，但我不能没有奎克。我与他的孩子爱莎就拜托你把她抚养成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他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恳求你。我请求哈迪亚拉岚下让我与他携手轮回。愿下一世我们还是恋人。撒布，希望你不会因为有我这个陷入热恋而疯狂的亲人感到愤怒与羞愧，你不该和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

听说魔灵的生灵死去后，会面临两个选择，一是随机在各大亡灵界以不死者的身份复活，失去记忆却拥有一个回到魔灵的机会（机会是渺小的，因为一万个亡灵里只可能有一两个逐渐拥有智慧）。

二是直接随着死亡之神离去，判断善恶后进入轮回。据说死神拥有一个银白的善恶天平，左盘放置已死之人善良，右盘放置邪恶（很有趣的判定，传说以世界的意志来判定善恶。但谁也不知道它善恶的标准是什么）。若是死去之人的天平向左倾斜，那么下一世就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如果天平倾斜超过四十五度，甚至可以向死神提出一个不过分的小要求；如果向右倾斜，那么则直接扔进子时界，弱肉强食，是生是死看自己；最特殊的不偏不倚，这种人既不善良也不邪恶，尔虞我诈的子时界他们可以如鱼得水，和平美满的魔灵他们也可以风生水起，无论怎样死亡之神都尊重他们的选择。

听说子时界的生灵死后同样归属死神，同样以善恶评判他们的下次转生。邪恶的留在子时界，善良的可以指向和平的魔灵方向。

死灵也是一样，死亡之下各族平等。

听说撒布被冥鸦告知琳娜的消息后在自己的卧室里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这事儿当年闹的有点大，以至于让没来几年的月都了解大概。可能他们的感情是令人羡慕的，但作为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无法评价一个丢下女儿随丈夫殉情的海妖是否做对了。

撒布收养了爱莎，但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父亲母亲。

爱莎不是什么都不懂，或者说她懂得有点多。她是个和她的母亲一样聪明的好姑娘，看到了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的父亲，看到把自己交给撒布阿姨后同样一去不复返的妈妈。聪明地编织了一个美妙的，甜蜜的，只有她与爸爸妈妈的小世界。

她活在那里。

爱莎依旧趴在桌上玩闹，没有把精力分给她或者来访的客人。

轻轻拍打着哀嚎不已的撒布肩膀，月迟疑片刻，试图安抚精力过剩的海妖：“....嘿，撒布？或许你需要听听我的意见，参考我的经历？”

“当然！亲爱的月！我迫切地需要任何建议，或者别的什么的东西来摆脱这困境！....你不知道，我快被小爱莎折磨疯了！”

“啊哈。”月耸了耸肩，“我在精灵古国收养了两个孩子。一个亡灵，一个精灵....”

“噢，天哪，难道精灵们开窍啦？或者说他们终于愿意和亡灵共处了？”

“不....别打岔，我亲爱的撒布。他们的情况有点特殊。亡灵被时空裂痕送到魔灵，与一个年幼的精灵共享一具身体。精灵与爱莎差不多，失去了在上古遗迹探险的佣兵父母，他憎恨这个不公的世界，亡灵也是如此。他所处的位面与魔灵比起来简直是个囚笼，他嫉妒魔灵是很正常的，只不过没人开导他罢了。亡灵的位面名叫「死海」，你大概略有耳闻？....”

“当然知道！它可是所有生灵死后最不想前往的安息之地排名第一！听说那里诞生的智慧亡灵都是心里变.态的疯子，孤僻，阴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诞生出灭世的想法....哦，等等！你收养了一个来自死海的，未经空间引导者观察考核，非法偷渡至魔灵的智慧亡灵？！凯罗拉（即海洋之神）在上，那简直太疯狂了！”

“....没错，请听我说完。他们一个亡灵来自死海，一个精灵身处魔灵，本没什么交集。但命运强行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若是我没有把他们收养，那么一个真正残忍又绝望疯狂的灵魂将从他们残骸里孕育。”

“我发誓！我能想象那副画面！一个精灵偏激起来绝不比子时界的恶魔善良！亲爱的月你简直太——伟大了！”

“哦，不....请让我完整说完可以吗？我的双眼能够目睹有生之物的未来终焉，所以我插手了他们的生活。”

“再等等、等等！月，我不认为后两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

“这个啊。因为我看到从他们的灵魂里孕育出来的偏激的魔王被死神带走了生机，被未来之神回收未来....随后他随着死神前往死者的国度，受尽了残酷的刑罚赎完了庞大的罪孽才得以轮回转生。他不畏刑罚，因为不是毁灭世界就是毁灭自己，无所畏惧。施刑者一一细数他的罪恶的时候，他在沉默的啜泣，他在无声的恳求。他说，「我渴望被救赎....不管是米切尔还是泽拉斯，都渴望被救赎。不论是何种伟大的存在，请救救他们吧....」”

“....即使屠戮世界，也希冀阳光？即使知道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没有资格，也渴求希望？”

“完全正确。所以我插手了，他们纠缠不清的命运。”

“赞美凯罗拉！然后呢？然后他们怎么样了？”

“亡灵回到了死海，从正规渠道回到魔灵足足等了几乎三十年，他给自己套上精灵皮囊做了那个城市沉默的弓箭守护者，不娶妻不生子，守护这个镇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精灵不可抑止地受到亡灵的影响，给自己取的姓氏和他的兄长一模一样——你知道的，我没有姓氏，他如亡灵一样冷淡极了，成年后离开了格格不入的精灵古国。只是可怜了那个一直喜欢他的姑娘——虽然她也只是淡淡的喜欢而已。这和他们原本的未来比起来不是一般的好。”

扇了扇翅膀，月详细的诉说了自己是如何与精灵相处的小细节，听得撒布频频点头，神采奕奕。

直到彻底没什么话题的时候，月终于抛出自己的疑问：“撒布，我的朋友，请问能否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这也是她拜访海妖的目的，谁让海妖消息最灵通了呢。

海妖微微一怔，随即像被施了狂暴术的鱼一样忽然翻动着自己——毫无征兆地，海妖的尖啸甚至震出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波纹：“昨晚？昨晚！哦，撒布真是过分！居然忘了告诉月来到塔玛拉最重要的禁忌....天哪，撒布简直无可救药！月，月，记住，如果再度出现昨晚那种漆黑死寂的情况，并且听到了敲门声，绝对、绝对不能开门！绝对不能！”

她猛然抓住月的肩膀，狠狠的摇晃着。月猝不及防下被迫接受海妖的魔音穿脑——要知道，海妖的嗓音绝不止拿来歌唱——大脑嗡嗡作响。直到三分钟后她才摆脱耳边嗡嗡叫的小蚊蝇：“冷静....冷静，撒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天哪，我真是最愚蠢的海妖了....反正像昨晚那种情况几乎每年都有，似乎是个上古家伙搞的鬼，他每次苏醒都会造成那种影响，可恶极了！他出现没有规律，反正每次都会伴随昨晚上那种情况。从沉眠苏醒会上岸敲响别人的大门，他都询问能否借宿一夜。与屋主混熟之后都会询问能否成为他的朋友。注意！这种时候基本没人会拒绝一个半熟人，但这正是悲剧的来源！他总会成为屋主的朋友三天后，送给屋主一段悲伤得要命的回忆。他们不愿说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个别屋主说，干的最后悔的事就是请他进门——如果法律允许，估计会送他一法杖的火球。哦，据说那家伙是一条鱼人，一条陆上鱼人。如果他杀人放火还好，警卫队就能光明正大的逮捕那个混蛋，但他没杀人，没干任何违法的事儿！即使再苛刻的法官也不能判他有罪！”

“是吗？”

“告诉我，亲爱的朋友，昨晚他有没有找过你？”

“你觉得呢。”月眸光闪烁，嘴角露出意义不明的笑意。

“好吧。不说。”撒布再度给她一个狠狠的拥抱，“感谢你，月。我想我知道对待爱莎了——以及，如果你真的看得见未来....能否告诉我，爱莎最终会变成什么样？”预言者不是特别罕有的存在，谁让魔灵是个高魔位面呢。

“你知道的，撒布。我不能多说....她很聪明，很像她的母亲，简直如出一辙。”

“....我知道了。那么，再见。”

如出一辙，她也会走上她母亲的道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