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大人
随着吱呀吱呀的开门声，一道亮光照进漆黑的地牢里。麦克不由眯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去看到安德森中尉惨白而扭曲的脸。几条蛆虫正从他的眼睛里爬出来。
麦克是大英帝国的少尉军官，本来是作为代表同清国人谈判的，没想到被抓起来关到这样的地牢中。
安德森中尉手脚被勒得生出了蛆虫，他看着手上的蛆虫爬啊爬，爬满全身。终于精神错乱，大叫了三天三夜才死去。安德森的死只是让麦克觉得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样的环境，谁也没有心情去同情别人。
门外站着个少年，捂着鼻子道：“主子问你们。谁知道一天能生多少蛆？”
来人正是李福，主子听说这里关着洋人后便派自己过来问这奇怪的问题。
“是一千只。”麦克赶紧答道，“每天能繁殖一千只蛆虫，先生。”
李福摆了摆手，于是麦克就被带出了地牢。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难以想象，麦克先是被带着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而且还美美的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尽管只是园子里普通下人的待遇，麦克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等享受过这一切以后，麦克便被领进一处偏殿。看着面无表情的中国人。麦克又担忧起来。之前听说野蛮的中国人在处决犯人之前会给犯人很好的待遇。现在自己不会就要被杀死了吧。想想又不是十分确定，原来自己被扔在那样的地狱里，死了人都没人管，为什么要特地拉出来杀死自己。就这样忐忑的过了有两个小时，之前来地牢里问话的少年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于是他终于被带到了一处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一句生硬的英语问道。
麦克刚刚进屋，听到问话，正要抬头，膝盖后面便被敲了一下，头被一按，他就跪在了地上。那个声音又用英语解释道：“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也入乡随俗吧。”
这是翻译吗？只是那声音听上去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麦克也不敢挣扎，于是中国人便放开了他，他老实的跪在地上答道：“尊敬的中国大人，我很愿意遵守贵国的习俗，我的名字叫做麦克·赛特罗斯。”
“赛特罗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尊敬的大人，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我深感荣幸。”麦克谦卑的说，也许这个人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也说不定。
“好了，我允许你抬起头来。”
麦克缓缓的抬起头来，这是一件淡雅的房间，房间的中间坐着个大概两三岁大的中国小孩，而他的两侧垂首站着一个老者和那个把他救出来的少年。
“我的英文很不熟练，你教教我如何？”说英语的并不是什么翻译，是那个小孩子。
麦克吃惊的张大嘴巴，老半晌才说道：“我很荣幸，大人。”
载恒在听说圆明园里关着洋人的使者后，便想起之前看到过的关于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故事，说是被关押在圆明园的一个洋人竟然无聊的数每天能生出多少蛆来。于是载恒便命李福把人找了过来。
接下来的几日，载恒命小福子以杂耍艺人的身份，将他在市井中搜罗的十三个少年郎弄进了圆明园。
十三人原也不知自己被载恒选中，虽然是市井混混，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混饭吃，这圆明园中的景象纵然是惊艳，但众人总算没有丢小福子的人。
小福子引着几人到了载恒接见麦克的屋子。众少年一进这殿里，却见屋内无人，只有一个巨大的圆桌，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
年纪最小的李狗娃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问小福子：“我说福哥，你果然义气，现在发达了也忘不了弟兄们。”
李福摆了摆手道：“咱也是全靠贵人赏口饭吃。以后你们只要替主子效力，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正说着，年龄最大的胡四条却冷静的打断说：“李福兄弟，虽然咱认识的时间不短，本来看你面子说进来帮个忙。但是这宫里的事情咱还是慎重点好，要不你给哥儿几个说说让咱们进来到底是什么事？”
这十三个人都是四九城街面上混饭吃的，虽然互相认识，但是有些人之间并不相熟。听了胡四条一说，也泛起疑心来。七嘴八舌的就问李福。李福原本和他们说的含糊，此时也不知道主子叫这些人进来到底有什么事，一时也难以应付。
而此时在隔间的内室里，哈伦正静静的观察这几人。
“你看如何？”载恒问道。
哈伦赶忙的回过头来面向载恒，躬身道：“回主子的话，人的弱点无外乎欲望。奴才观察这些娃娃的神态举止，发现他们虽然都颇有些老练圆滑，但是还都是心性未成的少年。还算可用。”
“可莫看走了眼。”何明笑道。
哈伦只是低头答道：“回主子，若想当这粘杆侍卫，第一的就是眼力。”
“那便好，你调教就是。”何明摆了摆手，哈伦一个闪身便到了外间。李福见哈伦来又赶紧退出了屋子。
众少年观哈伦面色不善，大多起了戒备之心，有的迎着哈伦冷峻的目光，有的则是开始寻找退路。
“此处是皇家园林，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哈伦一边慢慢的整理着袖子一边慢慢的说道，“两条路给你们，打赢我，吃桌上的饭。或者被我杀了。”
他话音一落，那些少年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攻了过来，更有些顺手抄起屋内的摆设做武器的。这些少年原本都是经常和人大打出手的，有的更是出了名的能打。但是在哈伦这个老头面前，却像是小孩子一样。几乎没人让哈伦用上第二招的。
不出片刻，所有的人便都被制服在了地上。这些少年都是硬脾气，虽然都被卸了关节或者点了穴位，但是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再打。
哈伦只是抚着胡须笑道：“你们可想胜了我？”
“我们已经败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对，小爷要皱下眉头就是你孙子。”
“快些，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少年郎七嘴八舌的叫着，哈伦却只是坐到桌旁，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喝了笑道：“看你们有些骨气，再给你们次机会。坐上了陪老夫喝一杯，老夫就教你们打赢的方法。”他话音议一落便笑而不语。
少年们眼里闪着倔强的目光，忍着巨痛。或爬，或者是蠕动，向着那摆满珍馐美味的桌子移动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
他们竟然靠着自己的毅力坐上了餐桌。直到第十三个少年坐上来。哈伦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这杯酒，忘掉你们原来的一切，老夫让你们成为真正的好汉。”
何明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暗赞，这哈伦果然不一般，对这些少年既不威胁也不收买，那样诚然换不来手下的真心相待。但是他以少年的好胜心入手，以后潜移默化间的师徒兄弟之情，或许再加上一些洗脑的教育，怕是才能培养出真正能托付大事的人。于是转头对李福说道：“小福子，看来你眼光不错。选的人都入了哈伦的法眼。”
“能给主子办事，是他们的福分。”李福见主子高兴，自然也跟着高兴起来。
接下来的数日，少年们跟着哈伦学武。血滴子的武术很简答，只有几个杀招。但是每个招式都要经过无数次的练习。少年们却并不觉得枯燥。一是生活终究比外面好了很多，而且他们虽然年幼，但是却明白，今日练的便是他日定生死的东西，自然是用功。二是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每天会给他们讲很多新奇的故事，虽然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迷信的李福说他是天神下凡，原本众人是不信的，但是这小娃娃却当真是料事如神，而且还带着一个西洋人教他们西洋话。而这个据说是洋人军官的麦克却对着小主子毕恭毕敬。纵然不是天神下凡，想来叫他声主子也没有辱没了自己。
麦克何曾不是这样想，这个中国的小大人，当真像是天神。一个如此小的娃娃和自己谈起欧洲的风土人情来竟然是了如指掌。原本以为神秘的中国只是虚张声势的落后国度。但是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正发生在自己身边吗？
何明每日和众人一起，闲暇时就写一些东西，地理、化学、思想无不涉猎。他心理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中必定会有消逝的东西，此时写下来也许会有用处。同时他也练习着毛笔字。虽然这个时代也能弄到钢笔，但是想要真正的融入到时代里，或者了解这个时代人的想法。还是要从生活的各个方面和大家一样才好。
这日何明正练字，兰晴过来传话，说玫妃想小阿哥了，于是小福子赶忙抱了何明过去。玫妃对儿子并不是十分的亲近。但是每日都要陪他待上一会儿。这“一会儿”却是何明最无聊的时间。玫妃性子淡然，喜好的无非是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物。倒是给了何明很好的熏陶。
进了玫妃的寝殿，却见殿里站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大婶。虽然穿着土气，倒也是干净的很。
“太医验过了？”玫妃淡淡的说。
旁边的一个嬷嬷赶紧回答道：“验过了。这妇人康健着呢。”
玫妃摆了摆手，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兰晴、李福以及那略微有些紧张的妇人。
“你是叫冯李氏吧？”玫妃问道。
“是。”妇人拘束的答道。
“虽然是皇家之事，但是孩子都是一样的。”玫妃从李福的手中接过何明，亲自抱到了冯李氏面前说，“这奶娘本是早就当找的。但是这孩子命苦，一生下来就惹事端。宫里找来的实在是信不过。咱们都是当娘的人。你带着他只注意一件事就好，那便是先提防人祸，再提防天灾。”
妇人看着何明的小脸，接过何明，脸上紧张的情绪竟然缓和了起来。
何明一脸的不高兴，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将妇人赶走，又不至于害她。所谓天家无小事，要是只是让她犯了什么错，虽说不至于动辄杀头，但是即便小惩，普通人家怕也是灾难。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臣圆明园总管文丰求见玫妃娘娘。”
文丰带来消息，英法联军在通州八里桥大败王师。三万将士死守不退，以身殉国。咸丰帝圣谕巡辛热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