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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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怪梦

一怪梦

凌晨,秦厄从某一时刻起渐渐有了呼吸、有了脉搏。他随即醒来,保持着原来仰面躺着的姿势,静默地思索着刚才的梦。屋内黑魆魆,甚至看不清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身边传来妻子薛梅细匀的鼾息。这是她,也应该是无数人一夜中睡眠最酣甜的一段时间。良久,秦厄感觉全身僵直很不舒服,但怕打搅到妻子的休息,于是轻微地转动身体改成侧躺。

这是一个熟悉的梦,从今年六月下旬开始,隔三差五已经做了十余次。这梦很怪,每次都一样,梦境中乌黑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唯有眼前一只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盒子,而自己不可自控地要往那只盒子里钻。不断重复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梦令他惶惑不已,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是不好的那种。他奇怪:是什么神秘力量让自己重复做着这个梦?自己的潜意识要探索那只盒子吗?

秦厄一直静默地躺着,好在妻子已经知道秦厄在这个时间段里的“死而复生”,并没有太多的担忧,所以睡得还算安稳。

人有时候真要相信缘分。秦厄和薛梅的相识有一段十分有趣的经历,按照他婚后的话说:如果这样还走不到一起,那可真是有违天意了。2017年春末的一个周日,秦厄实在不忍心再推辞所里年底就要退休的热心肠的叶大姐,答应去她家见一见那个已经被提起过两次的姑娘。这个时节的上海煦风拂面,绿叶葱翠,空气中不时飘来玉兰花馥郁的香味。秦厄算好约定时间,上午九点出宿舍门,乘公交车前往叶大姐家。下了车在人行道上走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将一张纸吹贴在了他的脸上。秦厄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待取下脸上的纸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前面那个姑娘匆忙回身近前,面带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刚从口袋里取出来,就这么巧的一阵风给刮跑了,还吹到了你的——”

秦厄没料到这事儿和她有关,有些意外,笑笑说道:“没什么!”他仰头看看天空,又看看一边树上静静的枝叶,奇怪地说道:“没有风啊?”

姑娘眨眨眼,说道:“可是,刚才就是一股风——是啊,怎么吹完就没了?”

秦厄见姑娘觉得委屈,不想她为难,于是说道:“听口音,你是武汉人?”

姑娘面露喜色,说道:“你也是武汉口音。”

秦厄说道:“咱俩的口音听着像是纯正的普通话,其实都带有一点家乡味儿,只有真正的武汉人才能听得出来吧?嗯,我家在武昌区,楚汉路,靠近东湖。”

姑娘惊讶无比,说道:“我们家也住在楚汉路,小时候放学后会在沙湖公园玩一会儿。”

秦厄说道:“噢,我和同学们偶尔也去沙湖公园游玩。”

姑娘俏皮地说道:“说不定那时我们俩就碰过面呢。”随后问道:“哪个大学毕业?”

秦厄说道:“当然是武汉大学。在校时如果愿意的话午饭都可以回家吃。”

姑娘惊奇地说道:“我也是武大,医学部。”

秦厄笑笑说:“我在珞珈山那边读的本科。咱们一所大学,两个校区。”

姑娘说道:“但都是武汉大学毕业啊。嘻,竟然都这么巧——”

秦厄笑着说道:“是啊,而且还在上海的一条街上遇到了。”

姑娘问道:“你也在上海工作?”

秦厄说道:“中科院(上海)微生物研究所。”

姑娘惊讶地瞪大眼睛,说道:“这、这——”

秦厄问道:“怎么了?”

姑娘说道:“我在JA区中心医院上班。咱们的工作单位都在若飞路上。”

秦厄也大为惊奇:“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就像我们在武汉楚汉路上的家。”他脑海中闪过一首诗,顺口说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姑娘忽然一脸的羞窘,直愣愣地问道:“该不会你就是——啊,你要去哪里?”

秦厄没有想到姑娘突然有这么一问,没加思考地说道:“单位有一位热心大姐,要给我介绍对象。我——”

姑娘讶异地睁大眼睛,说道:“叶阿姨?”她用手一捂嘴巴,说道:“啊,叶阿姨就是在微生物研究所工作——你、你是去馨园良苑东区一栋一单元?”

秦厄这才有所恍悟,说道:“是——你?这也太喜剧了吧?”

姑娘没接话茬,突然扭捏起来,说道:“那张纸该还给我了吧?”

秦厄将手里的纸递给姑娘,在她展开看时忍不住好奇瞟了一眼,不由得瞠目结舌,一脸的惊讶。纸上是一幅画:一支箭穿透了两颗心。

姑娘愣了一愣,看得出也是刚知道纸上的内容。她瞬间脸色泛红,说道:“可能是同事偷塞进口袋里。我也是刚刚发现,拿出来看,结果就来了一阵风——”

秦厄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突然冒出的一股风。”

姑娘红着脸,又羞又囧,却是大胆地望着他,说道:“怎么,很好笑吗?”

秦厄说道:“你同事的画,那阵风,被介绍对象——还有我们在武汉的家,大学,上海,单位在同一条街上——哈哈哈哈!”

姑娘想了想,说道:“是啊,也都太巧合了吧?”

秦厄戏谑地,却又带着几分认真地说道:“这可是真正的缘分了,对不对?”

姑娘红着脸,没有回答。

秦厄止住了笑,说道:“咱们相互认识一下吧。我叫秦厄。”

姑娘说道:“我叫薛梅。”迟疑一下,问道:“咱们还去叶阿姨家吗?”

秦厄狡黠地反问道:“你说呢?”

后面一切顺利,两人开始交往。恋爱中秦厄知道了妻子在校时是一个小文青,经常为校刊撰写文学类稿件;且善歌善舞,前些年在上海卫生系统举办的一次文艺汇演中还获得过歌唱类个人二等奖。婚后某天,已经退休的叶大姐某次提起他们相识的事情,说道:“我给人介绍了一辈子对象,只有你俩我觉得才叫真正的缘分。给你们约了三次,前两次都空了,结果第三次你们俩连我家门都没进,自己在街上认识了。”

他们结婚已经接近两年,现在还没有孩子,主要是薛梅工作太忙,就没有刻意去要。他们商量着顺其自然。如果薛梅怀上了,那是上天的恩赐,就把孩子留下来,无论男女,两人都喜欢。所以,结婚到现在两人的生活充实简单平静,直到一个多月前那个怪梦来临,并由此发现了秦厄体征上的一个奇特现象。

秦厄平日的休眠比较规律,每晚十点左右上床,很快进入梦乡。那天夜里,他忽然被薛梅激烈地摇醒。他听到了妻子惊恐的哭喊:“秦厄,你醒醒,你醒醒!”

秦厄揉着惺忪睡眼,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薛梅却一下子愣住了,半疑半恐地说道:“你醒了?你没事吧?”

秦厄大惑不解,说道:“我睡得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薛梅将手伸到他的鼻孔前试试,又摸摸他的颈动脉,深出了一口气,说道:“刚才你呼吸没了,脉搏也没了,我还以为——可吓死我了!”

秦厄坐起来,说道:“怎么可能?我正在做梦,被你——”正说着,自己愣了一愣:怎么又做了那个怪梦?他忽然一怔,问道:“你是说,我刚才没有了呼吸和脉搏?”

薛梅还在惊恐中,说道:“不然我会吓成那样?”

“噢?”秦厄陷入沉思。

薛梅是医学硕士,在三甲医院呼吸科做医生,绝对地专业。她说自己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脉搏,那一定是真的没有了。可是,怎么会那样?

这个现象引起秦厄极大的兴趣。他需要证实一下,这是偶然现象,还是做怪梦时的常态?他对妻子说道:“现在差不多深夜两点。这些日子你费费心,每天在这个时间段内醒一醒,测测我的呼吸和脉搏。如果没有,不要惊慌,看看是不是像今天这样能把我叫醒,如果叫不醒,再根据情况做其它处置。”

薛梅有些震惊和惶恐,说道:“你的意思是还会出现这种状况?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遗传病隐瞒着我?”

秦厄说道:“肯定没有。”他说:“我也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厄之所以让妻子连续测自己的呼吸和脉搏,是因为怪梦并不是每天都有。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真的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尽管正在做着怪梦,尽管妻子足够专业,还是让他难以置信。薛梅为了精确,甚至准备了一些简单的仪器。后面十多天的测试,让秦厄和薛梅震惊不已。每隔三到五天一次,秦厄沉睡后大约从夜间子时到丑时,确实测不到呼吸和脉搏。按照薛梅的说法,他“死了”;并且确定,他只是“死”在夜间做怪梦的那个时间段里。当然不是真的死,不用妻子帮助,过了那个时间段,呼吸和脉搏都会回来,他有时也会随着自然醒来。秦厄对此又惊又疑。他认为秘密就在那个盒子里,不然为什么会不断重复同样的梦?他要弄清盒子里的秘密。

近段时间以来,他想要进入梦境中盒子里的意图竟然有了进展。在他有这个想法以前,都是被一种力量左右着,让他做这个梦。他有了进入盒子的想法后,竟然真的把这个意识带入梦境,第一次有了让自己往盒子里钻的主观意识,而且仿佛钻入了盒壁,越来越深,只是还没有进到盒子里面。他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梦境,自己和盒子都不是实体,往盒子里钻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阻力,但也没有实质上的速度和进度。

还有一点让秦厄诧异,因为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在梦里面是有意识的,知道自己正在向盒子里钻,甚至能停下来思考,甚至知道梦境外面妻子正在安睡,还知道自己又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已经死去了。不过,不管梦里梦外,秦厄是有信心的,终有一天会进到盒子里面。这和科研有些类似,在没有找到那个点那条通道及没有得到灵感之前,一切虽然还模糊着,还在努力探索着,只要坚持不懈,成果一定会呈现。这样稀里糊涂地想着,不知觉中又睡熟过去。早晨起来想想昨夜的梦,暗忖:下次做梦要等到三五天以后了,不知会不会钻进那只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