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栀子花开时
辞职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许栀正在收拾办公桌。四年品牌总监的职业生涯，最终浓缩进一个不足30G的移动硬盘。同事们的道别声在身后渐行渐远，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终于允许自己呼出那口憋了整天的浊气。
手机相册里保存了三年的民宿照片此刻格外醒目——泉城老街那家带栀子花房的民宿。当初收藏时只是觉得和自己名字相配，没想到竟成了逃离现实的第一站。
许栀拖着行李箱站在公司大楼前，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般倾泻而下。她眯起眼睛，看着这座工作了四年的玻璃幕墙大厦。曾经多少个日夜，她在这里通宵达旦地修改方案，为一个个项目殚精竭虑。而现在，她只是轻轻转身，将这一切抛在身后。
“师傅，去机场。“出租车缓缓启动，许栀靠在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在眼前流动。手机突然震动，是人事部发来的离职确认邮件。她盯着那行“感谢您四年来的付出“看了许久，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四年，足够细胞完成一次全身更新，她却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连挣扎的力气都耗尽了。
飞机穿过云层时，许栀望着舷窗外棉花糖般的云海，突然想起大学时那个爱写诗的室友说过的话：“人生就像坐飞机，有时候需要穿过云层的颠簸，才能看到更广阔的蓝天。“当时她还嘲笑对方文艺病发作，现在想来，竟对应了当下。
泉城的空气比想象中更湿热。许栀拖着行李箱走在石板路上，轮子与凹凸不平的地面碰撞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老街两旁的骑楼挂着红灯笼，卖凉茶的阿婆摇着蒲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她停下脚步，买了一杯二十四味凉茶，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却又莫名觉得清爽。
“您好，云隐民宿，请问您有预定吗？“
冷气迎面扑来，许栀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刚从七月灼热的街道踏入室内，温差让她裸露的手臂瞬间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前台小姐妹顶着一头蓬松的栗色羊毛卷，婴儿肥的脸颊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让一路疲倦的许栀顿时卸下了防备。
“有的，许栀，预定的是栀子花房。
“啊，许小姐！“前台女孩眼睛一亮，“您终于来了！我是小鹿，我们通过邮件的。您知道吗？您预定的房间我们特意保留了三天，因为看到您留言说特别喜欢那个小阳台。“
许栀愣了一下，随即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些年，她早已习惯被放鸽子、被临时取消约定，没想到在这家小小的民宿，竟有人会为了一个陌生客人的喜好而特意保留房间。
“谢谢，真的很感谢。“她声音有些哽咽，急忙低头假装整理背包带子。
小鹿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体贴地转移话题：“您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窗外有棵百年老榕树，傍晚时分会有成群的麻雀在枝头开会，可热闹了。“她边说边递过一把古铜色的钥匙，钥匙扣是朵手工烧制的蓝釉栀子花，“这是我们老板娘亲手做的，每个房间都不一样哦。“
许栀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釉面，那精致的纹路让她想起外婆家的青花瓷碗。小时候打碎了一个，被母亲罚站了整个下午。现在想来，那些严厉的管教背后，或许藏着母亲不愿说出口的期许——希望她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拖着行李箱上楼时，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走廊墙上挂着当地艺术家的水彩画，一幅幅泉城街景在暖黄壁灯的映照下泛着怀旧的光泽。许栀停下脚步，被一幅画着雨巷的作品吸引——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两侧骑楼的轮廓，一个穿红衣的女孩背影正在转角处渐渐模糊。
“喜欢这幅画？“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许栀回头，看见一位扎着低丸子头的女孩。她穿着靛蓝染的棉麻长裙，手腕上缠着几圈檀木珠子。
“您是...老板？“
“叫我阿素就好。“女孩笑着指了指许栀手中的钥匙扣，“那朵栀子花是我烧坏的第七个成品，釉色不均匀，但反而有种特别的美，就像...“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栀，“就像人生总有些意外之喜。“
许栀怔了怔，突然觉得这位老板似乎看透了她什么。没等她回应，阿素已经转身下楼，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扩散。
拖着行李箱穿过长廊来到房门前，许栀深吸一口气才插入钥匙。铜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是打开了某个神秘世界的入口。打开的瞬间，一阵清甜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原本的颠簸疲惫在此刻突然消散。
房间比想象中更宽敞。正中央是一张四柱床，雪白的纱帐从顶部垂落，在空调的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薄纱照在深色实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菱形的光斑。许栀赤脚踩上去，木料的温润触感从脚底传来，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老房子。
房间里的原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松香，每一处纹理都清晰可见。许栀的手指抚过床头柜上一道天然的结疤，那凹凸不平的触感莫名令人安心。当地特色的蓝染布艺随意地搭在沙发和床榻上，靛青色的花纹像是把整片泉城的天空都搬进了屋里。许栀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粗粝的布面，紧绷的神经就这样被一寸寸熨平。
窗边那盆栀子花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白瓷花盆上绘着细小的裂纹，像是经历了不少岁月。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叶片上，将原本翠绿的叶脉照得几乎透明。许栀的指尖轻轻碰触花瓣，那熟悉的香气让她恍惚回到了大学宿舍的阳台——她曾经精心照料的那株栀子。
大四那年，那株栀子突然枯萎了。就在她收到心仪公司offer的同一天。当时她以为那是个好兆头，旧的生命结束，新的开始降临。现在想来，或许那株栀子比她更早预见了什么。
许栀摇摇头，从突如其来的思绪里回神。她走向窗户，发现窗户出奇地大，几乎占满了整面墙。推开木窗，隔壁院子的老榕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那棵树看起来至少有上百年历史，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青苔，气根像老人的胡须般垂落。树荫下，一只橘白相间的猫咪正慵懒地翻着肚皮晒太阳，听到开窗声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又继续享受它的日光浴。
许栀趴在窗台上，任由灼热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意从皮肤渗进心里，那些积压已久的疲惫突然就轻了许多。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栀子花香、老树的木质香和远处飘来的炊烟气息。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选择逃离都市，在这种慢节奏的小城生活。
“Hi！“
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许栀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房门大敞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倚在门框上，阳光从她背后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女孩穿着oversize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脚上是双脏兮兮的帆布鞋，左手腕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幸运绳，整个人散发着用不完的活力。
“啊，抱歉，我忘记关门了...“许栀有些窘迫地站起身，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头发也因为长途奔波而乱糟糟的。这个认知让她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没事啦！“女生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自来熟地走进房间，“我叫陶可，住你隔壁。刚才在前台看到你的行程单，天呐，我们居然都是要去拍特色写真！“
她兴奋地晃着手机，屏幕上并排显示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行程表。唯一的区别是，许栀的路线是从东往西，而她是从西往东。
“要不是我临时改了计划，我们可能就完美错过了！“陶可眨眨眼，脸上写满了“这就是缘分“的得意。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得发亮，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像两弯小月牙。
许栀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堆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约了摄影师吗？要不要一起？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店...“她说话时手舞足蹈，腕上的幸运绳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其中一条已经有些褪色，看起来戴了很久。
这个像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孩让许栀有些招架不住，却又莫名被吸引。在职场上，她早已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连同事间的下午茶都很少参加。但此刻面对这个陌生女孩的热情，她竟然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我还没具体安排...“许栀刚开口，陶可就欢呼一声打断了她。
“太棒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她一把抓住许栀的手腕，“那家店下午三点就关门，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许栀的手腕被握住的瞬间，她感觉到陶可掌心有些粗糙的茧子，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柔软。这个细节让她突然好奇起这个陌生女孩的故事。还没等她组织好婉拒的措辞，陶可已经风风火火地拽着她往外走：“走啦走啦，边吃边聊！我快饿扁了！“
就这样，许栀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拉出了房门。走廊上，她回头看了眼自己敞开的房门和摊开的行李箱，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她，一个连办公室抽屉都要上锁的强迫症患者，居然就这样跟着一个陌生人跑了？
泉城七月的热浪让人窒息。走出空调房的瞬间，许栀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蒸笼。汗水立刻从额头渗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她眯起眼睛，阳光刺得她眼前发白。
“给！“陶可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叠伞，“防晒很重要，泉城的紫外线能把人晒脱皮。“
许栀接过伞，撑开的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伞面是浅紫色的，内衬印着星空图案。这样一把少女心十足的伞，与她平日用的纯黑商务伞形成鲜明对比。
“你跟紧我啊，巷子多，容易走丢。“陶可回头叮嘱，马尾辫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左右摆动。她带路的样子熟门熟路，时不时跳过地上凸起的石板，或是侧身让过挑着担子的小贩，动作灵活得像只猫。
许栀跟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两侧的老建筑越来越密集。有些骑楼的墙面已经斑驳，露出里面的青砖，藤蔓植物从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为灰扑扑的墙面添了一抹生机。偶尔经过敞开的大门，能瞥见里面天井里纳凉的老人，或是正在写作业的孩子。
“到了！“陶可突然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下。店面很小，门口只挂着一块褪色的木招牌，上面用毛笔写着“老陈家沙茶面“五个字。店门口摆着几张矮桌和塑料凳，已经坐了不少食客。
“别看这里简陋，他家的沙茶酱是祖传秘方，上过美食节目的！“陶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老板脾气怪，每天只做五十碗，卖完就收摊。“
许栀将信将疑地跟着坐下。塑料凳被太阳晒得发烫，她不得不时不时挪动位置。陶可已经熟门熟路地点了两碗招牌沙茶面，外加一份五香卷和土笋冻。
“你经常来泉城？“许栀忍不住问。
陶可正用纸巾擦拭筷子，闻言抬起头：“这是我第三次来。第一次是大学时背包旅行，第二次是去年辞职散心。“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每次来都会发现新惊喜，比如这家店就是去年迷路时偶然发现的。“
“你也辞职了？“许栀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但陶可毫不在意：“对啊，干得不开心就辞了呗。“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讨论天气，“我在广告公司做设计，连续加班三个月后，某天早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认不出来了——脸色惨白，黑眼圈快掉到嘴边，头发也掉得厉害。“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我就把辞职信甩在总监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栀怔住了。这经历与她何其相似，只是她忍耐了七年才鼓起勇气离开。
“你呢？“陶可歪着头问，“为什么来泉城？“
许栀搅动着碗里的沙茶面，看着面条在热气中慢慢糊成一团。“工作太累，想休息一下。“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不想在初次见面时就倾倒苦水。
对面的陶可却吃得津津有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也毫不在意。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眼睛微微眯起，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你怎么不吃啊？“陶可含糊不清地问，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天太热了...“许栀支着下巴，看她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桌上的食物。这个女孩连吃饭都这么有生命力，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尝尝这个五香卷！“陶可用筷子夹起一块金黄色的炸物，直接递到许栀嘴边，“啊——“
许栀下意识地张嘴接住。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内馅的肉香混合着五香粉的独特风味在口腔中爆开。确实美味得令人惊讶。
“怎么样？“陶可眼睛亮晶晶地等着评价。
“好吃。“许栀诚实地点头，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浓郁的沙茶酱裹着筋道的面条，辣中带甜，还有淡淡的花生香。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吃完了整碗面，连汤都喝了几口。
“我就说吧！“陶可得意地晃着脑袋，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孩。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许栀突然注意到她右眉尾有一道细小的疤痕，给这张娃娃脸添了几分英气。
结账时，许栀抢着要付钱，却被陶可坚决拦住：“说好我请客的！你下次再请回来嘛。“她朝许栀眨眨眼，语气不容反驳。
走出小店，热浪再次袭来。许栀正想撑开伞，陶可却拉住她：“等等，我租了电瓶车，就在前面。“
“电瓶车？“许栀瞪大眼睛，“在这么热的天气？“
“安啦，骑车有风，比走路凉快多了！“陶可已经跑到前面，跳上一辆明黄色的电瓶车，拍了拍后座，“快来！“
许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侧坐在后座上，双手扶着座位边缘。陶可回头看她这副拘谨的样子，噗嗤一笑：“你这样会摔的！抱住我的腰啊！“
还没等许栀反应，陶可已经抓住她的手腕环在自己腰间：“抓紧啦！“然后猛地拧动油门。
电瓶车在马路上飞驰起来。许栀惊呼一声，下意识收紧手臂，整个人贴在陶可背上。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紫薇花的清香，吹散了燥热。两侧的街景快速后退，许栀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有几缕调皮地粘在了陶可的衣领上。
“我们去哪？“许栀在风声中提高音量。
“去找摄影师啊！“陶可头也不回地喊道，“我约了下午三点的档期！“
许栀这才想起她们的行程单上确实都有拍写真的计划。她原打算明天再去，没想到陶可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这种被推着走的感觉很奇怪，但并不令人讨厌——毕竟过去的日子，每个行程都是她精心规划的，现在有人替她做决定，反而有种解脱感。
陶可一边骑车一边抱怨导航：“这破软件迟早要把我们导到海里！“她夸张的语气逗得许栀笑出了声。
红灯亮起时，许栀突然收紧手臂，下巴轻轻抵在陶可肩上：“认识你真好，可可。“
“啊？你说啥？“钱陶可猛地转头，差点撞到许栀的鼻子。
“我说——“许栀提高音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认识你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绿灯亮了。她们的笑声混着聒噪的蝉鸣，消散在盛夏的热风里。
摄影师的工作室藏在一条开满紫藤花的小巷尽头。工作室比想象中宽敞。进门处摆着几个古色古香的屏风，墙上挂着不同风格的样片。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整理器材，听到门响抬起头，露出一张晒得黝黑的脸。
“陶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路上迷路了嘛！“陶可吐了吐舌头，一把拉过许栀，“这是许栀，我跟你提过的旅伴。“
许栀刚要解释她们才认识不到半天，摄影师已经热情地伸出手：“我是阿Ken，专拍泉城风光的。“他的手心有一层厚茧，握起来粗糙却温暖，“你们先去换衣服吧，化妆师在里面等着。“
更衣室是用老式雕花屏风隔出来的小空间。许栀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套浅蓝色汉服，丝绸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正当她对着小风扇抢救汗液时，更衣室的门缝里突然探出个脑袋——陶可不知从哪弄来顶滑稽的假发，冲她做了个鬼脸。
“噗——“许栀一口水喷了出来。
阿Ken闻声赶来，看到陶可顶着清朝阿哥似的发型，笑得手抖差点摔了相机：“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拍穿越剧吗？“
“我觉得挺适合我的！“陶可转了个圈，假发上的穗子跟着甩来甩去。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明制汉服，石榴红的马面裙衬得她肤白如雪，活脱脱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俏皮小姐。
许栀看着她，突然有些恍惚。这个女孩似乎有种魔力，能把任何场合都变成自己的主场。在职场上，许栀最怕这种自来熟的人，可现在，她竟然觉得陶可的闹腾有些...可爱？
“发什么呆呢？“陶可突然凑近，伸手抹去许栀鼻尖的汗珠，“快去化妆啦，不然赶不上日落的光线了。“
化妆师是个寡言的姑娘，手指却异常灵巧。她用发簪将许栀的短发挽起，留下几缕自然垂落的发丝。“你的骨相很好，“化妆师难得开口，“适合淡妆。“她只用了一点腮红和唇彩，就让许栀整个人明亮起来。
当许栀终于站在落地镜前，她几乎认不出镜中人——眉如远山，唇若点朱，浅蓝色的衣裙更衬得她气质出尘。原来自己也可以有这样柔和的一面？
“美呆了！“陶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手机疯狂拍照，“快摆个pose！“
许栀下意识地歪了歪头闭眼wink，两人同时笑场。阿Ken趁机抓拍下这个瞬间，后来这张照片成了许栀最喜欢的——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陶可在一旁做鬼脸，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拍摄地点选在民宿附近的一个古院落。黄昏的光线为一切蒙上金色滤镜。照片拍了大半时，三人都已经汗如雨下。许栀精心打理的妆发早就糊成一团，浅蓝色的汉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布料黏在皮肤上，像是第二层汗湿的皮。
“再坚持一下！“陶可不知从哪掏出个小风扇，对准许栀通红的脸，“拍完我请你吃绵绵冰！“
阿Ken指挥她们站在爬满紫藤的廊架下，许栀按照指示摆出温婉的姿势，而陶可却总是即兴发挥——一会儿跳到石凳上，一会儿扯着许栀转圈，把传统写真拍成了动态故事。
“你们俩的化学反应太棒了！“阿Ken边拍边赞叹，“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许栀惊讶地发现，在陶可的带动下，自己竟然渐渐放开了。当陶可拉着她在回廊上奔跑时，裙裾飞扬的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雨中嬉戏的快乐。原来放下戒备是这样轻松的事？
暮色四合时，拍摄终于结束。许栀的脚被绣花鞋磨出了水泡，却奇异地不觉得难受。回程路上，她与陶可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刚到民宿院子里看见有几个人在廊下游戏。陶可像只归巢的燕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许栀站在廊下，看着这个才认识半天的女孩已经和陌生人打得火热，不禁莞尔。她低头闻了闻自己汗湿的衣领，决定还是先解救自己黏腻的身体。
热水冲走疲惫的同时，许栀的大脑也开始放空。她把自己扔进蓬松的被褥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窗外蝉鸣渐弱，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
“咚咚咚“。
敲门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许栀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拖着脚步去开门。
门外，陶可的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她瘦削的脸庞因为兴奋泛着红晕，平日里若隐若现的酒窝此刻深深凹陷，整个人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活力。
“栀栀！“她一把抓住许栀的手腕，“我们约了刚才那几个朋友一起吃晚饭，然后去巷口那家小酒馆。你也一起来嘛！“
许栀揉了揉眼睛，睡意神奇地消散了大半。犹豫了两秒还是稳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于是决定融入大家。
“好啊，“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等我换身衣服。“
“太棒了！“陶可雀跃地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我们在楼下等你哦！“
许栀拖着慵懒的步子走向敞开的行李箱，指尖在一堆衣物间游走，最后勾出一条玫红色的纯色长裙——上个月逛街时心血来潮的战利品，连吊牌都还未来得及剪去。
她站在穿衣镜前，望着镜中那个憔悴的自己皱了皱眉。浮肿的眼皮让本就深邃的双眼更添几分凌厉，眼下两抹青黑像是熬了三个通宵。指尖轻抚过自己精致的五官——标准的杏眼，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形，却都被疲惫蒙上了一层阴影。
“总得给新朋友留个好印象...“她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梳妆台前。
化妆刷在脸上轻轻扫过，像施展了某种魔法。轻薄的粉底掩盖了倦容，橘调的口红点亮了气色。她随手抓了抓天生自然卷的齐肩短发，那些不安分的发丝反而平添了几分随性的美感。
玫红色的长裙在灯光下泛着亮面特有的光泽，衬得她肌肤如雪。许栀在玄关的落地镜前转了个圈，镜中的女孩眼神明亮，唇色鲜活，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倦态。
“还不错。“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眨眨眼，推开门时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玫红色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朵盛放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