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碎心成星
厉千骸的断臂垂在身侧,蛊虫在骨茬间钻进钻出。纪无疚握剑的手在抖,剑柄上洛星澜的血纹正渗入她掌心,与双心跳动逐渐重合。“教主说圣女最爱吃糖人。“厉千骸忽然掏出个裹着人眼的糖偶,冰心骤然收缩——糖偶的襁褓轮廓里,纪红绡的朱砂痣在琥珀色糖浆中浮动。噬魂蛊从糖人眼眶钻出的瞬间,漆黑长剑自主格挡,剑身裂痕里渗出银白血珠。
记忆如毒藤蔓撕裂识海。三岁的自己在玩悬剑阁头骨风铃,洛星澜前世被钉进青铜棺,魔教祭司的骨刀剖开他胸腔——原来龙雀心最初是青灰色的,直到浸透三百个少女心头血才变成熔金。纪无疚七窍渗血时,干涸的冥河床突然塌陷,青铜棺椁移开露出巫族祭坛,她看见自己心脏碎片精准嵌入星图凹槽,沸腾的血池升起三百具插着锈心剑的水晶棺。
“第叁百零七号容器。“她笑着扯断颈间蛊虫,银血唤醒的巫文在祭坛游走如活蛇。厉千骸皮肤皲裂成陶俑碎片的模样,后脑勺浮现的洛星澜半张脸正被蛊虫啃噬。当骨剑归位最后一枚碎片,血池倒影里二十年前的纪红绡将龙雀心塞进女婴右胸,池底阴影中少年挖出的心脏带着锈色纹路——那分明是现在刺入自己左胸的剑柄形状。
琉璃棺底涌出的蛊虫聚成纪红绡虚影时,三百水晶棺同时炸裂。腐化的悬剑阁掌门们从棺中爬出,他们心口插着的锈心剑碎片正在共鸣。纪无疚突然明白双心震颤的韵律为何熟悉——这是往生塔檐角铜铃在暴雨夜摇晃的节奏,是洛星澜教她吹的第一支骨笛曲,是纪红绡临死前哼唱的巫族安魂谣。
厉千骸喉间血玉突然爆开,钻出的不是蛊虫而是一截锈迹斑斑的剑尖。纪无疚瞳孔收缩——那分明是洛星澜锈心剑缺失的剑锋!断臂魔修发出非人的尖啸,喉骨被剑锋撑得粉碎,整张脸皮如蜕蛇般剥落,露出底下布满青鳞的面孔。
“原来是你。“纪无疚的冰心渗出霜花,她终于看清那些鳞片上的纹路——与往生塔青铜棺椁上的巫族咒印如出一辙。二十年前魔教围剿巫族遗脉,正是这个青鳞祭司将孕妇吊在血池上方取胎炼丹。
青铜剑锋完全钻出血玉时,厉千骸的躯壳轰然炸裂。漫天血雾中浮现出洛星澜的虚影,只是眉眼间缠绕着黑气:“阿疚,当年你娘剖腹取出的不是胎儿......“话音未落,琉璃棺底涌出的蛊虫突然聚成纪红绡的模样,银丝般的虫足刺入虚影眉心。
纪无疚的龙雀心骤然发烫。她看见血池倒影里浮现出陌生的记忆:产房内烛火摇曳,纪红绡腹部爬满猩红咒文,接生婆剪开她肚皮时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银白蛊虫。那些蛊虫裹着个水晶球体,球内蜷缩着双头婴——一个额头生着龙雀纹,另一个后颈嵌着冰晶。
“原来我本该是双生子。“纪无疚按住狂跳的双心,终于明白为何冰心总在午夜凝出霜刃。血池突然沸腾,三百具水晶棺中的尸体齐齐睁眼,她们心口的锈心剑碎片嗡嗡震颤,与纪无疚手中的骨剑共鸣出刺耳鸣响。
青鳞祭司的利爪破空袭来,却在触及纪无疚发梢的瞬间化作飞灰。琉璃棺底爬出的蛊虫正以惊人速度吞噬空间,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啃噬出锯齿状缺口。纪无疚忽然读懂祭坛星图的含义——这不是巫族祭坛,是沧尘当年封印夫君的九渊噬魂阵!
“星澜,帮我撑十息!“她反手将骨剑插入心口,龙雀心与冰心同时迸发强光。金红血线顺着剑身游走,在虚空勾画出沧尘引缺失的第十三篇符文。三百具水晶棺应声浮空,棺中尸体开始吟唱古老的安魂曲,每个音符都化作血色蝴蝶扑向祭坛。
洛星澜的虚影正在消散,最后一丝残魂却凝成实体握住剑柄:“记住,沧尘的夫君不是战死......“话未说完,青鳞祭司的骨笛已刺穿他咽喉。纪无疚看见那些血色蝴蝶突然调转方向,疯狂涌入洛星澜的伤口——这不是安魂曲,是沧尘为复活夫君创的《招魂引》!
骨剑彻底苏醒的刹那,整个冥河遗迹开始坍缩。纪无疚的银血在祭坛星图上蜿蜒成河,倒映出三百年前的真实画面:沧尘根本没有剜心饲魂,她夫君是自愿被炼成血玉。悬剑阁祖师爷砍下他头颅时,从断颈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银白蛊虫——与纪红绡产子时涌出的一模一样!
“原来我们都是蛊皿。“纪无疚突然大笑,任由银血浸透全身。当最后一个血色符文完成时,坍缩的遗迹突然定格,所有飘散的蛊虫凝成纪红绡的模样。她伸手抚上女儿的脸,指尖却穿过血肉触到冰心:“阿疚,掀开你的头盖骨看看......“
骨剑突然自主上挑,纪无疚的天灵盖应声而开。没有脑浆也没有白骨,颅腔内蜷缩着个水晶婴儿,额心嵌着枚血色玉珠——正是沧尘夫君化成的血玉!三百具水晶棺在此刻同时炸裂,棺中尸体跃入血池,融合成巨大的蛊虫母体。
青鳞祭司突然跪地哀嚎,他的鳞片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纪红绡的面容:“你以为逃得掉?从你吞下血玉那刻就......“
话未说完,洛星澜的虚影突然从骨剑中钻出,锈迹斑斑的剑锋刺穿母体心脏。纪无疚看见他唇形在说“对不起“,接着整个空间开始扭曲。银血裹着血色符文渗入地脉,冥河遗迹化作流光消散,再睁眼时已回到往生塔废墟。
塔基处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沧尘的琉璃棺正在缓缓升起。棺盖上浮现出星图,与纪无疚颅内的血玉产生共鸣。她突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沧尘引》——不是什么邪书,而是沧尘夫妇用永生永世被困噬魂阵为代价,留给后人封印蛊虫母体的星轨图。
魔教黑旗在百丈外猎猎作响,可教徒们的身体正在结晶化。纪无疚抚上心口,发现龙雀心与冰心已融合成琉璃色的晶石,每道棱面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画面:洛星澜的前世在青铜棺里刻下血纹、纪红绡临产前吞下蛊虫母体、沧尘夫君将血玉塞进妻子口中......
“原来我们都在循环里。“她举起骨剑指向天际,剑身映出的却不是自己——沧尘执剑而立,身后是燃烧的城池。当剑锋刺入琉璃棺的瞬间,往生塔废墟升起十二根血柱,柱身上浮现出所有被炼成容器之人的面孔。
纪无疚在血柱间看到了洛星澜完整的魂魄。他心口插着半截锈心剑,唇边笑意温柔如初见时:“现在你可以选择了,用星轨图重启噬魂阵永镇蛊母,或者......“
“或者吞了血玉成为新的母体。“纪无疚接话,指尖抚过琉璃心。塔基裂缝中突然伸出无数蛊虫触手,每根触须顶端都挂着个水晶婴儿。她终于看清自己真正的命运——不是圣女也不是容器,而是沧尘夫妇隔着三百年时光选中的执剑人。
当骨剑完全没入琉璃棺时,血玉从纪无疚颅顶浮出。所有水晶婴儿开始啼哭,哭声汇聚成沧尘的声音:“当年我夫君被炼成蛊母,我花了三百年才找到逆转星轨的方法。现在轮到你了,要么让这个轮回继续,要么......“
“要么斩断星轨。“纪无疚突然折断骨剑,剑刃碎片化作流光刺入十二血柱。沧尘的叹息声响彻天地时,她看到洛星澜的魂魄在消散前比了个口型:
**“碎心成星。“**
琉璃心轰然炸裂,无数光点升上苍穹。纪无疚在最后一刻看清了星轨的全貌——哪有什么沧尘引,不过是痴情人留在时光里的血泪。当星光覆盖整片冥河时,她感觉身体在消散,唯有额心血玉愈发明亮,像是三百年前沧尘夫君自刎时溅起的那滴血。
往生塔废墟下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真正的噬魂阵此刻才完全开启。纪无疚在化作星光前,看到干涸的冥河重新涌动,只不过这次流淌的是银白色蛊虫。它们汇聚成她的模样,伸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锈心剑碎片。
“轮回结束了。“蛊虫凝成的纪无疚轻声说,剑锋指向正在结晶化的魔教大军。她额心血玉映出沧尘夫妇相拥的身影,而远处山巅,洛星澜的转世正策马而来,手中锈心剑完整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