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进城
磨好刀以后，嘱咐小妹在家休息等自己回来，李平安拿着从学校带回来的毕业证和各种档案手续，径直出了自家的土窑。
1969年的陕北农村，虽然建国已经二十年，但是由于经济的落后，此时农村人在生活上和建国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保持着男耕女织的习惯。
趁着农闲时间没什么事做的那些村里老娘们，就将村里的那台老旧织机给推了出来，在村头打谷场上架了起来。
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正围坐在织机旁，一边唠着家常，一边手脚麻利地纺线织布。
在看到李平安的身影后，本来在唠东家长短的一众妇女，立刻将话题放在了李平安身上。
“哎呦，老李家那个秀才娃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就回来了，支书说的没错，学校不给分工作，让回来种地来了”
“念书顶个球用！看看李家娃子，念咧这么多年书，花咧一河滩钱，欠下一沟子债，还不是得回来戳牛沟子！“
“唉，可惜滴很，当初要是上个中专，甭上那个高中，这阵李家娃也能吃上公家粮咧“
“人家心气高滴很，还想着考大学进城当官呢，要额说，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看着那些老娘们一边笑一边看自己的动作，李平安就知道这些人是在说自己的闲话。
这些人不去搞情报可惜了，昨天自己刚回村，学校的分配今天这些人就都知道了，这打探消息的能力，FBI也不过如此吧？
无视了这些老娘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讥讽，李平安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维持着平稳的步伐，继续朝着出村的方向走去。
村里就这样，要是谁家出了点事，能让人嚼上大半年的舌根，更别说村里的头号文化人，唯一的高材生李平安，读了快六年的高中，总算是毕业了却被学校打发回家种地这种大事了。
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子里，不说个一年半载的，不会停下舌头的。
说就说呗，随便她们说，跟这些老娘们不要想着讲理，农村的老娘们根本就不知道‘理’字怎么写。
打又不能打，想要让她们闭嘴，唯一的办法就是撒泼吵架压她们一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想到和这些老娘们一起在地上撒泼打滚，扯着嗓子哭嚎，以妈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生殖器官为主武器，意淫为主技能，配合着各种大幅度肢体动作，360度全方位辐射的那副场景。
读了这么多年书自认为是体面人的李平安，实在是搞不来这一套。
走出向阳大队，一路无话，李平安只顾着闷头朝着县里的方向走，二十里的山路，走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来到了城门口。
灰扑扑的土城墙矗立在阳光中，城门口几个裹着军大衣的民兵正在检查进城人的介绍信。
看到这一幕，李平安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把这茬给忘了。
这个时候，农民出门是要介绍信的，没有介绍信，走出户籍所在地三十里的范围，就会被设卡检查介绍信的民兵抓住，然后遣返回原籍。
去当地县城只需要所在大队开具的介绍信即可，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要去公社由公社领导开具介绍信。
李平安站在城门外，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又回头望了望来时的山路，现在返回大队开介绍信，一来一回至少得耽误大半天功夫。
另外刚跟老支书闹的有些不愉快，李平安现在也不想见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试试能不能糊弄过去。
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李平安挺直了身板，大大方方的朝城门口走去。
“站住！”一个年轻民兵拦住李平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右手一伸，懒洋洋的开了口：“介绍信拿来看一眼”
“好嘞”
说着，李平安开始装模作样的从自己身上翻找了起来，一边翻找一边故作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哎呀，走得急，介绍信落家里了”
年轻民兵脸色一沉：“没介绍信不能进城”
李平安赶紧掏出毕业证和档案资料递了过去：“同志，我是昨天县中学的毕业生，我的钢笔落学校里了，我今天特意来取，介绍信真的在大队开过了，就是走得急忘了拿，您通融通融”
连包烟都买不起的李平安，面对这种情况，只能厚着脸皮的跟民兵说好话。
好在城门口的民兵也没为难李平安，在确认过李平安的身份后，就摆摆手放他进去：“行了行了，背段语录进去吧，记得下次带介绍信啊”
李平安自然连连点头道谢，直呼遇到好人了，一段语录背过又是一番感谢后，这才快步走进县城。
县城街道两旁是灰扑扑的砖房，很多房子都是清末民国时期的老式建筑，只有偶尔才能看到几栋刷着白灰的二层小楼。
经济再怎么差也是县城，在生活条件上比农村强得多，衣服的布料要比农村人自己织的土布好得多，颜色更加的鲜艳，衣服上的补丁也更少。
李平安站在县高中门口，望着斑驳的校门，心里复盘了一下说辞，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了校园。
虽说昨天已经正式毕业要求学生回家，但是学校内此时依旧还有不少学生存在，这些都是即将下乡插队的学生，在学校内等待最后的通知。
快步到来学校行政楼二楼主任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革委会办公室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李平安没有停留，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学校革委会的王主任和几个学校干部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他。
“你是李...平安？昨天不是回家了吗？今天来找我做什么？”坐在沙发上，今年才三十岁的王主任皱起眉头，不悦的看向站在门口李平安。
学校农村来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对于李平安王主任还是有些印象的，能够叫出他的名字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