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京漫步指南
东京午夜剧院永远没有固定的地点，所以江离并不指望自己能主动找上它。
他有预感，事情还没结束，他一定还会再次踏足那里。
江离将身体深深陷进柔软的布艺沙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陶瓷杯沿。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地板上摇曳成斑驳的碎金，他望着茶几上堆积如山的关于剧院的相关资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太阳穴正随着挂钟的滴答声突突跳动。
那根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此刻仿佛老旧琴弦般发出危险的颤音。
可能自己真的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江离指尖轻点着手机边缘，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微蹙的眉间。当编辑器的光标第五次在空白文档中跳动时，他忽然想起楚晚卿朋友圈里那些鲜活的城市记忆。
青苔斑驳的古城墙下，她举着单反捕捉晨曦穿透银杏叶的瞬间；老茶馆的八仙桌旁，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非遗传承人的口述史。
“明天有空当向导吗？“消息发送的瞬间，手机在掌心转了两圈。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成形，就像初春新柳掠过古城的青砖黛瓦，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必然。
“这样也好。”江离闭上眼睛，“先去了解一下这个城市，再用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挑战。”
………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着淡青色的雾气时，酒店房门就被轻轻叩响。
“起床啦起床啦！再晚点赶不上早集啦！”
门外传来少女的嗓音，像风铃被晨风吹动的声响。江离拉开门，楚晚卿已经俏生生地站在走廊暖黄的灯光下。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宽松毛衣，袖口长到遮住半只手掌，只露出纤细的指尖。浅咖色的百褶裙随着她踮脚的动作微微晃动，白色短袜上还绣着两只小小的柴犬图案。
“看！”她突然从背后变魔术般举起一顶毛绒绒的鲷鱼烧帽子，得意地晃了晃，“昨天在浅草寺抽到的限定款！虽然抽签结果是'大凶'...“她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让她鼻梁上的小雀斑都跟着生动起来。
“不过我才不信呢，臭和尚装的还挺严肃，竟然还说本小姐最近有血光之灾？！真是岂有此理！我看这种封建迷信也不能尽信！”
江离注意到她发间别着的樱花发卡，明明是塑料制品，却在走廊灯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
筑地市场的石板路还泛着潮湿的水光。楚晚卿像只轻盈的蝴蝶，在搬运海鲜的推车间穿梭。她今天特意把长发扎成蓬松的丸子头，发梢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
江离问她为啥带自己来这里，楚晚卿却说那些著名的景区景点你自己在网上搜到的图片都可能比现场看要好看，还不如带他开开心心的玩一天。
江离突然想起来某个爱情天梯，在网上的图片里，天梯底下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真正亲自去游玩才发现就是个窄一点的放在土地上没护栏的楼梯。
江离认同楚晚卿的观点，自己需要放松一下，去不去景点倒也无所谓。
“小心！“楚晚卿突然转身，伸手拉住江离的衣袖。一辆运送金枪鱼的推车堪堪擦过，在江离裤脚溅上几滴海水。少女的手指纤细却有力，指尖还带着清晨的凉意。
江离愣在原地。
“啊！大叔！“她突然松开手，小跑着冲向熟悉的鱼摊。毛衣下摆扬起小小的弧度，露出腰间挂着的御守。鱼贩大叔笑着用关西腔打招呼，楚晚卿立刻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地指着最肥美的鱼腩：“拜托拜托~给这位外国客人尝一点点就好~”
她求人时的表情太过生动，眼尾微微下垂的样子让大叔立刻切了最厚的一片。当冰凉的鱼肉递到江离手中时，她正歪着头笑嘻嘻的拍照，手机壳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我不太吃生食...”江离小声说。
“诶——？“少女瞪圆了眼睛，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更像小动物了。江离觉得偶尔这样逗逗她也很有意思。
………
两人乘车来到了秋叶原，站在秋叶原的电器街口，江离被汹涌的光浪拍得睁不开眼。无数块LED屏幕在楼宇间闪烁，播放着最新动漫的预告片……动漫女主角的眼睛大得吓人，瞳孔里反射着过路人的脸。空气中飘着黄油土豆和可丽饼的甜腻气味，混着二手电子产品散发的淡淡焦糊味，形成某种独特的“宅系”荷尔蒙。
街角的扭蛋机发出欢快的电子音，一排排塑料胶囊里囚禁着迷你高达和兽耳娘。有中学生模样的少年蹲在那里，已经堆了二十多个空壳在脚边，额头上渗出细汗，还在固执地投币。他的校服背后画着魔法阵图案，用修正液写着“爆裂吧！现实！”。
江离扶额，好像他在初中二年级也得过这种中二病，幻想自己正在学校里上晚自习，突然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人从天而降对你说少年该走了，世界还等着你去拯救，于是你拉风的跟着他消失在同学们惊讶的眼神之中。
或许每个男生得生命里都会幻想这样一个片段：当灾难危险出现的时候，自己化身超级英雄拯救世界，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
可能这些东西跟别人讲出来会非常羞耻，但是江离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的自己觉得这样真的酷到爆炸，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最喜欢的异性或许是国家队里的02。
楚晚卿站在扭蛋机前拼命跺脚。她在商场换了身装扮，浅蓝色连衣裙外套着件 oversized的牛仔外套，足蹬一双红色玛丽珍鞋。
“第七次了！又是这个丑青蛙！”她哭丧着脸举起扭蛋，腕间的手链叮当作响。阳光透过橱窗洒在她发间，给栗色长发镀上一层金边。路过的女仆咖啡店员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楚晚卿立刻拎起裙摆行了个蹩脚的屈膝礼。
江离走进一家二手游戏店里，老式红白机的卡带排列成墙。江离伸手触碰《勇者斗恶龙3》的标签时，柜台后的老板突然抬头，镜片反着白光看不清眼神。玻璃柜里躺着1998年产的电子宠物，屏幕早已暗淡，里面像素组成的小恐龙大概已经饿死了二十年。
楚晚卿在二手漫画店的角落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手。当江离凑近时，她突然踮起脚，带着蜜桃香气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给你看镇店之宝！”从书架上抽出的《美少女战士》扉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签名。
“我模仿的！店长到现在都没发现！“她得意地皱起鼻子，这个表情让江离想起偷到鱼干的猫。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落下了，江离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看着眼前充满活力的女孩，倒是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放松。
积极的生活态度是会传染的，江离这样想，几天压抑的紧张心弦就这样被少女的活力舒缓下来。
秋叶原的夜色越来越深，可光线却越来越亮。巨型广告牌上的虚拟偶像开始全息投影演唱会，荧光棒组成的海洋在现实中同步摇曳。某个cos成吸血鬼的年轻人靠在电线杆旁抽烟，尖牙道具在唇间微微发亮。他脚边的音响放着游戏OST，八位机风格的电子音与街头的嘈杂奇妙地融合。
江离抬头，看见晴空塔在楼宇缝隙中露出尖顶。塔身的LED正变换着颜色，此刻是某种介于品红与绛紫之间的暧昧色调，像是动漫里魔王城会用的打光。有乌鸦落在广告牌上，歪头看着下面涌动的人潮，黑眼睛里映出千百个发光的屏幕。
………
最后两人回到了涩谷。
涩谷十字路口的人潮中，楚晚卿突然停下脚步。晚霞将她的侧脸染成蜜桃色，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江离江离，快看！“她轻声说，手指向正在变换的红绿灯。当绿灯亮起时，整条街道突然响起《东京爱情故事》的旋律。少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突然抓住江离的手腕向前跑去，发梢扬起温柔的弧度。在斑马线中央，她松开手转了个圈，裙摆盛开如花。这个瞬间，晚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这是我最喜欢的都市传说！听说如果在这里向喜欢的人告白...“
一辆观光巴士呼啸而过，后半句话消散在风里。少女却已经笑着跑开，红色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如铃。
有那么一瞬间，江离承认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藏在巷子深处的居酒屋里，楚晚卿跪坐在坐垫上，小口啜饮着梅酒。暖黄灯光下，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
“其实啊...”她突然凑近，带着清甜的酒气，“我第一次来东京时...“话说到一半却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立刻捂住嘴巴，耳尖都红了起来。
老板端上烤串时，她眼睛一亮，却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吃相。只是在吃到辣椒时，突然呛得眼泪汪汪，江离递过水杯，她的指尖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回程的路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夜风吹起她的裙摆，这个瞬间在江离眼中看起来莫名脆弱。月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楚晚卿蹦跳着走向路灯，哼着走调的歌谣。发间的樱花发卡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怎么样？”少女突然转身，差点跟他装个满怀。
“你今天玩的是不是很开心！我跟你说哦，这里还有更多更好玩的地方，我明天再带你去。”
女孩自顾自的说着，“明天可以去东京迪士尼，后天...后天不行，后天公司有事不能出来...”
后面的话江离一句也没听进去，路灯发出的暖光混合着月光照射下来，像银色的小蛇爬上她的发丝。
“好。”江离回答。
楚晚卿错愕的抬起头。
“我是说。”江离看着她的眼睛“我也很想跟你去东京迪士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