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3章 我们不一样
常延恩这几日整日提心吊胆,每听到外头有点动静就心惊肉跳,生怕锦衣卫突然破门而入。作为扬州卫指挥同知,他本该在徐永基跑路后顺理成章地接任指挥使一职。可眼下的局势却让他坐立难安,连日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老爷,用些点心吧。”管家端着糕点走进来,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欲言又止。
常延恩随意挥了挥手,眉头紧锁:“不用了。”
那位疑似太祖转世的太子殿下带着朝廷大军驻扎扬州,一来就雷厉风行地要拿下徐永基。虽然没能抓到人,但抄家查账却是实打实的手段。更要命的是,四个河洛盐总也被一并拿下。
常延恩心里清楚,这些盐商与自家的关系可不一般。多年来,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盐引、漕运、田产,处处都有勾连。一旦被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管家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要不咱们也学徐大人,先避一避?”
常延恩揉了揉太阳穴:“你也觉得情况不妙?”
“是啊,”管家压低声音,“这几日城里风声鹤唳,锦衣卫到处搜查,连夜审讯那些盐商。听说...听说有人已经开始招供了。”
常延恩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先看看情况再说。”他最终下定决心,“收拾一下,我们搬到水都城外的常家浜去。”
常家浜是常家的根基所在,聚族而居数百年。那里地势偏僻,易守难攻,真要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更重要的是,常家在当地经营多年,与乡绅士族都有交情,逃命时也好有个照应。
搬家的事情很快安排妥当。常延恩带着几个心腹,只收拾了些必需品和重要文书,连夜搬到了常家浜。
七月的江南,蒸腾的暑气让人喘不过气。常延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常延恩。
“老爷,不好了!扬州来人了!”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常延恩一个激灵坐起,脸色煞白:“是...是锦衣卫?”
“不是,是英国公张世泽!”
听到这个名字,常延恩顿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这老东西,怎么说话说一半?”
“可是老爷,”管家额头上渗出冷汗,“英国公率领着一大帮精锐士兵,还有十几个御史跟着,看着不像是来做客的。”
“无妨。”常延恩强作镇定,“咱们勋贵之间自有规矩,他张世泽还能把我怎么着?”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常延恩连忙整理衣冠,准备出门迎接。谁知刚出大门,就被一群校尉围住。
“英国公,这是何意?”常延恩一脸茫然。
张世泽冷笑一声:“常延恩,你可知罪?”
“下官不明白...”
“扬州卫水都所的田地,扬州府的官田,还有那些隐没田产,私盐贩卖...这些事,你可认?”
常延恩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这也算罪?英国公,您这是在说笑吧?”
“怎么不算罪?”张世泽厉声道,“你常家世代贪墨,罪孽深重!”
“好啊!”常延恩怒极反笑,“那您张家就清白了?咱们勋贵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当年您在京里的时候,还不是...”
“住口!”张世泽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响起,十几个监察御史笑得前仰后合。常延恩这才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的官服大都陈旧,却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哪还有半点养尊处优的样子?
张世泽收起笑容:“常延恩啊常延恩,你还当我们是从前那些京都勋贵?”
“我们这些人,家产不是捐了就是被抢光了。现在跟着太子殿下,就是要把你们这些蛀虫都揪出来!”
常延恩脸色大变:“你...你们...”
“对,我们不一样了。”张世泽冷冷道,“这些御史都是破产的北京勋贵,追回赃款还能分一成,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常延恩这才明白,自己是遇到真正的杀猪刀了。那些昔日的同僚,如今已经化身为最凶狠的猎手。
“带走!”
在张世泽一声令下,校尉们押着常延恩向城中而去。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扬州城。常家被抄,常延恩被押入大牢。那些与常家有关系的商人、地主纷纷闭门不出,生怕惹祸上身。
牢房里,常延恩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个地步。
“常大人,你也进来了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常延恩抬头一看,是徐永基的心腹王管事。这人前几天刚被抓获,现在看起来已经被审讯得不成人形。
“王...王管事...”常延恩声音颤抖。
“常大人,”王管事苦笑一声,“我都招了。那些账本,那些田产,还有私盐的事...我都说了。”
常延恩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朱慈烺坐在大明寺平山堂内听着纪坤汇报扬州卫的反腐进展。
“常延恩招供了?”朱慈烺的声音不疾不徐。
“回禀殿下,已经招供了。”纪坤低着头,不敢直视朱慈烺的眼睛。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点。
朱慈烺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常延恩不过是条小鱼罢了,本宫想要的是一条大鱼。”
纪坤的手指微微颤抖。作为扬州本地人,他对常家的势力再清楚不过。这一家子在扬州经营了几代,根深蒂固,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影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殿下,常延恩已经认罪,是否...”纪坤试探着开口。
“你去见见常延恩。”朱慈烺转过身,“告诉他,只要他能请来常延龄,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纪坤的心猛地一沉。这分明是钓鱼。常延龄是怀远侯,现在正在南京。若是他来了扬州,怕是要落入朱慈烺的圈套。
“殿下,这...”纪坤的声音有些发颤。
“去吧。”朱慈烺挥了挥手,“记住,要让常延恩相信本宫的诚意。”
纪坤只得告退。
走在扬州城内,街道上行人匆匆。看到纪坤走过,不少人都低下头快步离开。他现在是左班监察御史,本该是个肥差。可这差事却让他如坐针毡。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些日子,他跟着张世泽一起到处抓人搜赃。扬州卫的军户们见了他绕道走,亲朋好友对他避之不及。甚至有传言说,纪氏宗族要将他除名。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从接受这个官职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和扬州的旧人旧事做个了断。告个御状就把自己告成了众叛亲离。这又何尝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