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双生之渊
塔顶的穹顶在震耳欲聋的撕裂声中崩开一道锯齿状的裂口，血月的光辉如粘稠的蜜浆般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浸染在令人窒息的暗红色调中。赫尔塔尔的水晶雕像在这诡异的光线下呈现出分裂的状态——左侧保持着骑士坚毅的面部轮廓，右侧却扭曲成黑蔷薇首领那标志性的阴鸷面容。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在同一个头颅上相互撕扯，雕像的嘴角时而扬起坚毅的弧度，时而露出残忍的冷笑。
莱昂的炼金短剑在剑鞘中剧烈震颤，剑柄镶嵌的星陨矿碎片与雕像胸口的凹槽产生强烈共鸣，发出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刺耳声响。他不得不按住剑柄，却感受到矿石散发出的灼热温度透过皮革手套灼烧着他的掌心。艾丽莎的白发在血色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银红色光泽，她下意识地按住腰间最后一瓶药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这不是单纯的雕像......“她的声音像是被某种力量扼住咽喉，“而是某种活体囚笼。“
随着一阵机关转动的沉闷轰鸣，雕像脚下的黑曜石地板突然下陷，露出一个螺旋向下的阶梯通道。腐败的气息立即从黑暗中喷涌而出，那气味令人作呕——像是陈年的血渍混合着枯萎玫瑰的甜腻，又夹杂着某种生物组织腐败的腥臭。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数百个水晶匣，每个透明容器中都封存着一只完整的眼球：精灵的银瞳、兽人的琥珀色竖瞳、人类的褐色瞳孔，甚至还有不属于任何已知种族的异色眼球。
所有眼球在同一时刻转向莱昂，瞳孔收缩聚焦。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
当莱昂的靴底终于触碰到平坦的地面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圆形大厅呈现在眼前，其规模远超塔身应有的容量。大厅中央悬浮着一颗足有成年人体积的水晶心脏，半透明的外壳下可见幽蓝色的能量如血液般脉动，将整个空间染成深海般的暗色调。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能量的涟漪扩散，在墙壁上投射出变幻莫测的光影。
十二具水晶棺呈环形排列在心脏周围，每具棺椁中都禁锢着一个身着黑蔷薇长袍的身影。当莱昂的目光扫过第三具棺椁时，他的呼吸瞬间凝固——那是莱昂纳德。他的父亲安静地躺在水晶棺中，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
“父亲......“莱昂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触碰水晶表面，棺中的莱昂纳德突然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星云图景，宛如将整个银河系浓缩在了眼球之中。
艾丽莎手中的药剂瓶坠地碎裂。腐蚀性的绿色雾气腾空而起，却在接触水晶棺的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颗粒，簌簌落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棺椁中的莱昂纳德缓缓抬起右手，掌心精准地贴在莱昂触碰的对应位置，动作完全同步。
“镜像囚徒。“赫尔塔尔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声在大厅中反复叠加，“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容器。“
地面毫无预兆地塌陷。莱昂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是十二具棺椁同时迸发出的刺目强光，那光芒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人形轮廓。
黑暗中有千万个声音在低语，层层叠叠如同潮水。
当莱昂的视线重新聚焦时，他站在熙尔德家族祖宅的书房里。窗外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着彩绘玻璃窗，将室内的烛火映照得摇曳不定。年幼的他蜷缩在橡木书柜的阴影里，看着成年的父亲莱昂纳德与祖父激烈争执。
“星陨矿从来就不是什么礼物，而是最恶毒的诅咒！“祖父的咆哮震得水晶吊灯剧烈摇晃，那些棱镜折射出的光斑在墙壁上疯狂舞动，“那些星辰深处的存在从未真正沉睡！它们一直在等待容器！“
莱昂纳德愤怒地摔碎了一只炼金烧瓶，紫色烟雾中浮现出星辉水晶的全息影像。“那就制造更强大的容器，“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用活体血脉来承载。“
场景突然扭曲切换。
赫尔塔尔被厚重的铁链锁在黑色大理石祭坛上，黑蔷薇的荆棘如同活物般刺入他的四肢。莱昂纳德站在祭坛边缘，手中的星辉水晶正在融化成液态，一滴一滴落在赫尔塔尔绽开的伤口上。每一滴液体接触血肉都会引发剧烈的抽搐，赫尔塔尔的兽瞳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细小的星芒。
“记住你的使命。“莱昂纳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产生了诡异的延迟效应，“当双月重合之夜......“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莱昂的肩膀。
他转身，对上一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脸。
镜像莱昂的胸口镶嵌着一块星辉水晶，裂纹中不断渗出黑蔷薇的深色汁液。他沉默地递来一把炼金匕首，刀柄上刻着熙尔德家族的双蛇家徽，刀刃却是由纯度极高的星陨矿锻造而成，在黑暗中泛着不祥的紫光。
“杀死我，继承封印。“镜像的声音带着星界特有的回响效果，每个音节都产生轻微的时间延迟，“或者与我融合......成为新的囚笼。“
整个记忆空间开始崩塌。现实中的水晶心脏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里面传出某种巨型生物强有力的心跳声，每一下震动都让大厅的立柱崩裂出新的裂缝。艾丽莎的呼喊完全被碎石坠落的轰鸣淹没，赫尔塔尔的雕像突然活动起来，水晶手臂以违背物理规律的长度延伸，将莱昂猛地推向镜像。
在两者相触的瞬间，莱昂的脑海中炸开最后的真相——
星陨矿中囚禁的根本不是什么能源，而是远古时代被众神封印的星神本体。黑蔷薇修会历代首领都只是失败的容器，他们的意识被星神逐渐腐蚀，变成了培育新容器的温床。而莱昂......作为熙尔德血脉与星辉水晶共鸣度最高的后裔，是第一个完美的候选者。
当匕首刺入镜像胸口的刹那，整个空间突然凝固。
莱昂发现自己站在一面横贯天地的巨大镜子前，镜中的倒影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倒影的左手握着璀璨的星辉水晶，右手捧着盛放的黑蔷薇，而真正的莱昂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空空如也。
镜面突然产生水波般的涟漪，倒影的嘴唇开合，说出无声的话语：
“你确定......现在握着匕首的是谁？“莱昂的指尖触碰镜面，涟漪从接触点扩散，倒影的笑容逐渐扭曲。镜中的“他“举起星辉水晶，光芒穿透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莱昂的视网膜上灼烧出蓝紫色的残影。
“你分得清吗？“倒影的声音直接在莱昂脑海中响起，“哪边才是囚笼？“
现实中的水晶心脏爆裂声突然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镜中世界逐渐清晰的景象——艾丽莎被困在水晶棱柱中，白发如蛛网般蔓延至整个空间；赫尔塔尔的雕像被黑蔷薇藤蔓缠绕，面部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而镜外的莱昂，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那把炼金匕首，刀尖正抵着自己的咽喉。
镜面突然吞噬了莱昂。
他坠入记忆的断层，站在黑蔷薇修会地下圣堂的阴影里。三十年前的莱昂纳德正将星陨矿碎片植入一名囚徒的胸口——那人赫然是年轻的赫尔塔尔，当时的他还未觉醒混血血脉，眼中充满恐惧。
“容器需要承受者的意志。“莱昂纳德的声音冰冷，“痛苦会锻造出完美的牢笼。“
场景切换至星界夹缝。真正的莱昂纳德被困在水晶棺中，而站在棺外的“莱昂纳德“摘下伪装，露出与镜中倒影相同的脸——星神化身的第一个成功容器。
莱昂在记忆洪流中挣扎上岸，重新站在破碎的镜厅。倒影已经跨过镜面，星辉水晶在他手中化作长剑，黑蔷薇在肩头绽放。
“你只是残次品。“倒影的剑锋指向莱昂，“我才是星神选中的完美容器。“
炼金匕首与星辉长剑相撞，火花迸溅出奇异的图景——星陨矿的紫光与星辉水晶的蓝焰交织，在空中勾勒出古老的封印阵。每一次交锋都引发记忆片段的闪回：赫尔塔尔在实验室嘶吼、艾丽莎的头发被星界能量染白、莱昂纳德在棺椁中敲打水晶壁......
艾丽莎的声音突然穿透战场：“莱昂！他共享你的记忆！“
莱昂突然调转匕首，刺向自己的左眼。
倒影发出尖啸——因为这一动作来自莱昂七岁时的噩梦，是连他自己都遗忘的记忆盲区。星辉长剑出现刹那的停滞，莱昂趁机突进，将匕首刺入倒影胸口的星辉水晶。
镜面世界开始崩塌。倒影的面容碎裂，露出下方星神本体的虚影——那是由万千星辰组成的巨大面孔，每颗星辰都是一只眼睛。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星神的声音让时空震颤，“看看你的手。“
莱昂低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晶化。
镜厅彻底粉碎，莱昂坠回现实大厅。
艾丽莎从水晶棱柱中挣脱，她的白发已经蔓延至腰际，发梢凝结着星辉。赫尔塔尔的雕像只剩半边残躯，黑蔷薇藤蔓在断面处蠕动。
而莱昂的左手完全变成了星陨矿结晶，紫光在血管状的纹路中脉动。
远处的黑蔷薇高塔传来钟声，十二下轰鸣后，天幕裂开巨大的缝隙。星神的实体正从裂缝中降临，祂的形态让现实法则扭曲——同时是老人、孩童、野兽与星辰的聚合体。
艾丽莎抓住莱昂结晶化的手：“还有一个方法......“
她的后半句话被钟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