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脑海中的宇宙(二)
医疗舱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个事实——齐星正在经历某种进化,或者转变,从纯粹的人类变成...别的什么。桥梁?混合体?没人知道最终结果。
“决定权在你,齐星,”舰长最终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新希望号'都支持你。”
齐星看向林恩,她眼中含着未落的泪水,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莫里斯拍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尽管有些勉强:”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怪胎,再怪点也无所谓。”
齐星感激朋友们的支持,但内心深处,恐惧如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想起母亲笔记上的话:“保护阿星”。
她是否预见到了这一天?她的研究是否让她明白接触外星智能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需要尝试,”他最终决定,“但要小心。林恩,你能监控我的生理反应吗?如果出现危险迹象,立即中断连接。”
林恩紧握他的手:“我保证。”
第一次正式数据解锁安排在第二天。医疗舱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各种监测设备包围着齐星的床。除了林恩和医疗团队外,舰长、莫里斯和首席科学家也在场观察。信使悬浮在齐星上方,准备引导过程。
“从最浅层开始,”林恩设定着设备,“只持续三十秒。齐星,准备好了吗?”
齐星点点头,心跳如雷。他闭上眼睛,按照昨天学到的技巧调整呼吸,让意识放松。
信使开始发出规律的蓝光脉冲,与齐星大脑中的蓝点共振。几乎立刻,一种熟悉的扩展感出现了——但不是之前那种失控的洪流,而是平缓的小溪。
图像和概念缓缓流入齐星的意识:
——一个年轻的种族,刚刚发现火和轮子,仰望星空,好奇而敬畏...
——同一个种族,现在建造城市和船只,开始记录历史和星空...
——然后,第一架望远镜,第一枚火箭,第一次登月...
——人类。这是人类的历史。
但视角是外部的。有人——或某种东西——一直在观察我们。
图像切换,显示出几个关键时间点:
——公元前3000年左右,埃及和玛雅文明几乎同时出现天文知识飞跃...
——公元1054年,中国天文学家记录的超新星爆发,但图像显示那其实是一次精心计算的能量脉冲,旨在引起注意...
——1974年,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向武仙座球状星团发送信息...而收到回应的不是武仙座,而是半人马座方向。
最后,一幅清晰的星图浮现,显示出地球和半人马座α之间的精确路径,沿途标记着几个中继点——其中一个是Cygnus X-1,已经被摧毁的那个太空站的位置。
”时间到!”林恩的声音将齐星拉回现实。
连接中断的瞬间,齐星感到一阵短暂的迷失,然后是剧烈的头痛。他呻吟着按住太阳穴。
“神经递质水平异常,”一位医疗官报告,“但仍在安全范围内。”
“你看到了什么?“舰长迫不及待地问。
齐星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他们...观察我们很久了。几千年。那些古代天文奇迹...有些是他们试图引起我们注意的尝试。阿雷西博信息...他们确实收到了,但没有通过我们预期的方式回应。”
首席科学家激动地记录着:“这解释了齐芸博士三十年前发现的信号!那是他们对阿雷西博的回复!”
“还有更多,”齐星继续说,“星图。通往半人马座的详细路线。看起来我们需要经过几个‘中继站’,就像Cygnus X-1那个一样,但更大更先进。”
莫里斯吹了声口哨:“宇宙高速公路休息站?”
“差不多。信使说...这些中继站会逐步为我们准备接触管理员文明。直接面对他们可能...对我们的心智造成冲击。”
林恩检查着扫描数据:“你的神经模式显示极度活跃,但正在恢复正常。生理上,这次接触是成功的。感觉如何?”
齐星尝试评估自己的状态:“头痛,但可以忍受。思维感觉...更清晰了?像是视野被擦干净了。”
“数据包的边缘效应,”信使通过齐星转述,“浅层整合已经开始。”
舰长若有所思:”所以外星文明一直在暗中观察人类发展,偶尔轻推一下...为什么?只是为了看我们能否自己发现他们?”
“更像是...测试,”齐星尝试表达那个概念,”评估我们是否准备好加入网络。暴力倾向是主要淘汰标准——就像先驱者那样。但还有其他因素...创造力、好奇心、合作能力。”
“听起来像大学入学考试,”莫里斯调侃道,但眼神严肃,“只是失败的惩罚是整个文明的灭绝。”
接下来的几天,齐星每天进行两次短时数据解锁,每次都能获取更多关于网络和人类在其中位置的信息。每次连接后,他都感到微妙的变化——感官更敏锐,思维更快,有时甚至能短暂感知他人的情绪。
但变化不止于此。
第五天的早晨,齐星在洗漱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异样。凑近检查后,他惊恐地发现——他的虹膜边缘出现了一圈极细的蓝线,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察觉。
“林恩!”他冲进医疗舱,甚至忘了敲门,“看这个!”
林恩正在整理设备,转身时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脸色苍白。”
齐星指向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在变化!”
林恩凑近检查,医疗扫描仪发出轻柔的嗡嗡声:“虹膜边缘确实有微观结构改变。看起来像是...光感受器增强?”她调出前几天的扫描对比,“从第一次连接就开始变化了,只是现在肉眼可见。”
“这意味着什么?”齐星声音发紧,“我会变成...什么?”
林恩犹豫了一下:”根据数据,这些变化似乎都是为了增强你的感知和神经处理能力。信使说这是正常的数据包载体适应过程。”
“正常对谁来说?”齐星忍不住提高声音,“我还是人类吗?还是正在变成...他们的某种工具?”
林恩握住他的手:“齐星,听我说。变化确实令人害怕,但目前为止,所有改变都是增强而非削弱你的人性特质。你的记忆、个性、情感——全都完好无损,甚至更加鲜明。”
“但如果继续下去呢?如果有一天我醒来,不再认识镜中的自己呢?”
“那么我们就停止,”林恩坚定地说,“现在这些变化还是微观层面的、可逆的。如果到达某个临界点,我们就中断数据包整合。”
齐星想相信她,但恐惧如影随形。他看向医疗舱角落的信使,那个小多面体静静悬浮着,散发着平静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