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一剑千帆裂
呜————
徐元时知晓仅凭巨雕已无胜算,羞怒之下猛地摘下腰间号角吹响。
巨雕鼓荡的血管,突然平息下来。
“再等等……要忍耐……他还没有出现……我的力量……神赐的‘原血’……不能浪费在蝼蚁身上……”
另一处的岩浆池,徐福继续隐忍。
赤水河。
低沉苍凉的号角声回荡,水寨骤然战鼓雷动。闸门轰然洞开,战船如黑潮般涌出。
船与船之间保持着精准的距离,船头安装着巨大狰狞的撞角。甲板上弓弩手列阵,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旌旗猎猎,却无一人喧哗,只有船桨破水的闷响。
面对着沉默巨兽般的舰队,漕帮的汉子们几呼吸凝滞。
“他娘的……”程撼山吐了口唾沫,“这阵仗,还真是有够吓人。”
漕帮汉子们讪讪赔笑,笑得都比较勉强。仔细看他们握刀的手,大多渗出细密的冷汗。
在水上讨生活,不是没见过水军。但战场对决,正面和南楚舰队较量,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即便在心里想想,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大压力。
岳文举更是喉头发紧。
他出身将门,少年便随父出征,深知这等军威的可怕。
江湖人单打独斗或许能以一敌十,但在阵容齐整的军阵面前,个人勇武如同浪花撞礁石,转瞬即碎。
在朱雀的记忆中见了上古神魔大战,岳文举知道眼前这种阵势只是小场面。
但场面的大小,也得看是谁面对。
砚公子肯定到底没问题,但换成他们这些人……
“回来!”岳文举朝湖中小舟大喊,“南楚水军天下翘楚,绝非一人之力能敌。”
霍御凰没有动。
不是她有盲目的信心,而是沈砚没有叫她回去。
乌篷徐徐向前,沈砚负手立在船头。
岳文举如见救星,大喊:“砚公子!”
“南楚水军,果然名不虚传。”沈砚打量着前方的舰队,“哪怕是你们的宗师武者,在这样的军阵面前,若不留神也有可能被围杀。”
“砚公子所言不错。”岳文举心急霍御凰,遥遥鞠躬拱手,“在军队面前,个人武力太过渺小。唯有砚公子出手,才能解此危局。”
“暂时还用不到。”沈砚望向天际盘旋的巨雕,似笑非笑,“倒是那位,是真沉得住气……”
“您……不打算出手?”见沈砚的态度,岳文举心下一凉。
如果这位不出手,今天真得栽在这。
沈砚笑了笑。
刚刚还在攀升的气息,又渐渐停滞了下来。
能够理解。
某种意义上,他和徐福,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存在。他动用仙术需消耗青龙之力,徐福施为必然也有类似的限制。
用在时代之内的力量解决,永远都是最优的选择。
所以……
“阿离。”沈砚转头唤道。
“公子。”公孙离走到近前。
“你练到第几剑了?”沈砚问。
“阿离愚钝,依然在十九。”公孙离绕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感觉第二十剑很近,却始终摸不到门槛……应该是境界不足,可能突破宗师就好了。”
“和境界没关系。”沈砚摇头,“是你只想着报仇,心被仇恨蒙蔽。“
公孙离身躯一震。
“也许自从家族遭难那时起,你的剑就只为复仇而挥。”沈砚道,“你追随我,与其说是求道,不如说是想借我之力突破境界。可剑道至高处,岂能容半分杂念?”
“公子,阿离错了。”公孙离羞愧的垂首,“可,可我放不下……”
“何时让你放下。”沈砚摇头,“剑者直中取,仇就是仇,怨就怨。但你的仇,和剑无干。你修的是剑,不是仇怨。”
“我……”公孙离结结巴巴。
“最后的几式,不是招式,而是‘势’。”沈砚声音如清泉涤心,“青龙行云布雨,金乌焚天煮海。天地万物,皆可为剑!”
公孙离下意识闭目,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那日,公子以枯枝演剑,剑气搅碎暮色;那日,苍龙翱翔于天,龙吟响彻四野;那日,客栈中,倾倒一口水缸,一泓清泉生生不息……
“公子,我明白了。”公孙离猛然睁眼,眸中剑气流转。
“那就去吧。”沈砚遥指军阵,“斩了那些船。”
“是!”
公孙离纸伞轻旋,踏水而出。
“一个人就敢冲阵?”徐元时骑雕在天空俯视,只感觉好笑,
“找死!“站在旗舰上负责指挥副将冷哼,“放箭!“
箭雨倾泻。
公孙离足尖点水,身形如烟,转瞬逼近首船。
“阿离,我来助你!”
霍御凰沟通金乌。
金乌长鸣一声,振翅化作火幕拦截。
“多谢霍姐姐。”
公孙离闭目,伞柄轻转。
时间仿佛凝固,感知进入另外一个次元。
水流波纹,船上虫蚁。再细小的事务,也都尽收眼底。
“剑——二十!”
公孙离的身影忽然模糊,竟分化出七道残影,如花瓣绽开!
赤水羽林诸将,乃至漕帮群雄,豁然瞪大了双眼。
江湖上的不乏显现残像的身法,临阵对敌时也会为之迷惑。但残像就是残像,和真人有着本质区别。
残像存在的意义,是将真身隐在其中,并不存在真正的以假乱真。
可现在公孙离的七个残影,竟好像全部都是真的。
甚至溅起的浪花,都可以留下水渍。
下一刻。
唰——
剑光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纤细如丝的银线划过船身。
“咔、咔咔——”
首船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船板如被无形之手拆卸,桅杆缓缓倾斜,缆绳寸寸断裂……
整艘战船如孩童搭的积木,沿着榫卯接缝处缓缓解体!
“稳住,稳住!”
“堵上破口,堵上破口!”
“堵你娘,快让开……”
船体轰然散架,士兵惊叫着落水。
诸多士卒无人中剑,战船却被一剑击溃。
徐元时面如死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提前做了手脚,否则不可能瞬间便拆解楼船。”
公孙离此刻十分玄妙。
她感觉不是挥剑,而是在行走。
化作一缕风,缠绕在每块船板之间。又似一滴水,渗入每道缝隙。
第二艘、第三艘……
公孙离如幽灵般穿梭军阵,纸伞开合间,战船接连崩解。金乌盘旋护卫,箭矢未近身便被焚烬。
再多的战船,再大的舰队,在这个少女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一剑,千帆裂。
漕帮众人,也是几欲石化。
“这……剑仙啊。”
程撼山下巴几乎砸到甲板上,不由得问岳文举:“这小妮子到底用得什么剑法?岳大将军也能否做到这般?”
岳文举嘴唇抖动,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剑法,他是不认得的。可要说父亲……
杀了这一船的人,肯定是轻而易举。但这样轻描淡写地毁掉一艘楼船,决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不是剑法。”岳文举得出判断,“最起码,不该是人间的剑法。”
“不是人间的剑?那谁教的啊。”程撼山吐槽。
然后,不约而同,众人集体转向目光,望向矗立乌篷船头的锦衣公子。
“军师。”
程撼山小声问岳文举。
“你说,我去给砚公子当剑侍,他会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