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更是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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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温暖 忆难与陪伴

冬去春来,气温渐渐回升,让高山上不至于像冬日那般寒冷,不过没有太阳的日子依旧让人有些发冷。

距离我高考结束还有5个月。我偶尔回家来。看到墙外的景象不再是荒凉,墙外的花草树木渐渐有了一些春意,它们似乎要争先恐后地释放生命力给主人家看,仿佛也要主人家和他们一样必须充满希望的活着似的。

母亲在冬季末就去县里给人餐厅打扫卫生,听她说,一个月老板会支付她2000多一点的工资,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家里没有可以依靠的男人,那她就得自己持枪上阵,供养我们读书。谁叫她运气那么不好,命那么苦,嫁了个这样的男人呢。只是在我印象中,她几乎没有抱怨过,而是选择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的苦难。我不知道她乐不乐观,她只是经常和我讲,睡一觉起来,明天的太阳总会是新的。

家里就只剩下我们兄妹三人。从小我就没见过爷爷和奶奶。小时候我也会好奇怎么别人有爷爷奶奶,而我家为什么一直都只有爸爸妈妈,弟弟。大人们会告诉我,你爷爷奶奶死的早,所以你没见过。那时候的我还只有一丁点大,哪里会知道死是什么鬼,没有就是没有的,我没看见过,所以他们不存在过。只是可惜别人有,我没有而感到小小的失落罢了。

记忆的开始,就是喝了酒会发疯的父亲和一声不吭,默默带我和弟弟躲避爸爸暴力的母亲,那时候小妹还没有出生。记得一天晚上,我们坐在火炉边,妈妈正在给弟弟洗脸,突然听到我们家的门“嘎吱”一声。我往门口方向看去,喝的醉醺醺的爸爸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摇摇晃晃的打开屋子的门,才走了没几步,就跌倒在我家装有玉米的白色大袋子上。然后又不稳地站起来,扛起马鞍就往地上摔去。

作为当时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大人有这些大动作,我的内心还是恐惧不安的,我也不敢哭,因为动静太大,当时的我感觉有一点儿被吓蒙了。耳边是弟弟的哭声和各种大物品互相冲撞的声音。我不知所措地往妈妈的方向看去。妈妈的神情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然后,她右手抱起坐在小登上,双脚还在盆子里哇哇大哭的弟弟,给弟弟擦了擦眼泪,拍了拍他后背,轻轻地安抚他。左手牵起我的小手,往门口走去。

“你爸爸喝醉了,让她发会儿酒疯,我们先去外面玩”妈妈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于是,妈妈一手牵着小小的我,一手抱着弟弟。

我想,当时妈妈的面无表情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以及习以为常的麻木吧。这样的记忆太多太多了。

记得更夸张的一次是爸爸在下面喝的烂醉如泥,在回家的路上,掉进了路边的地里。最先我们都不知道,还是一个邻居阿姨过来通知我妈妈的。妈妈和我冒着大雨去接爸爸,路上是一团团很厚很黏的湿泥巴,我的脚踩进一个泥坑又一个泥坑,裤脚被一个个泥坑浸泡再浸泡。夏季的雨又大又吵,我的头发,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因为雨下的实在太大,眼睛被雨水教训的没有机会睁开全部。只能借助小小的手,把脸上的雨水擦掉,才敢睁点儿看路况。妈妈走在我前面,小小的我使劲儿努力赶上妈妈的脚步。

走了一段,看到爸爸在满是一片水稻的田里躺着,除了他穿的的衣服是黑色的,周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水稻。我不敢凑近看爸爸,妈妈一手扶起烂醉如泥的爸爸,一手招我过去,让我也使点儿劲帮忙一起拉起爸爸。

我犹豫地走到爸爸跟前,他的脸上,头发上,有一些稀稀拉拉的黑色泥渍。整个人像瘫掉了一样,松松垮垮的,嘴里还叽叽哇哇的叫着什么。我伸出两只小手拉住他满是黑泥的手掌,使出全身的劲儿,雨下的实在太大了,全身湿透不说,眼睛还睁不开。

我希望快点儿把他带回家,这样就不用淋那么大的雨了。

这一段一段拼接的记忆造就了我现在安静,自卑,顺从的性格。也许并不是完全的顺从,只是表面的顺从,内心还是有很多反抗之心的。

思绪回转,面前是脏的不能再脏的灶台,还有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碗筷。地上时不时会有几只吃的肥壮的大老鼠出来,我家没有养猫,就算养猫,我想,这么昏暗的灯光下,也分不清猫和老鼠吧,陈年老旧的传统灯泡在摇摇晃晃者,似乎在迎接这个许久没人烟的家。微弱的光影左摇右晃,晃的我心烦。

我看了看四周,又暗又狭小的厨房,想要做饭都无从下手,环境的脏乱让我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这个家,除了屋外的院子是讨人喜的,其它的环境设施都让我极度嫌弃,极度烦躁。我渴望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

即使心情如此烦躁,我还是耐着性子问弟弟和小妹,

“你们要吃饭还是吃面呢”

“吃饭”

“吃面”

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小妹想吃面,弟弟想吃饭。

“那就石头剪刀布”我笑呵呵地道。

他们俩果真玩起了猜拳游戏,看着他们俩打打闹闹,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小妹时不时给她哥哥的手臂上来上一拳,弟弟人高马大的,继承了爸爸的高个,妈妈的美丽。一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作为长姐的我,看着满是欣慰。我感觉到幸福又悲伤,我想,幸福是一瞬间的,不能永远定格。那我又在悲伤什么呢?我自己好像也不太清楚,妈妈不在的日子当然是我守护他们两个小鬼,但我预感我可能守护不了他们多久了。小妹年纪还小,还在上小学的年纪。我庆幸的是酒鬼爸爸的离开对她没有造成很多影响。我的小妹也没有经历人世险恶。她只是在我们的耳濡目染下知道谁谁家对我们好,谁谁家对我们不好。我和弟弟都比较宠溺小妹,一来她是最小的,二来小妹性格活泼,十分惹人爱。

一致决定煮面后,我们分工协作,弟弟负责烧火,小妹负责准备种类少之又少的佐料,我呢,得收拾一下家里面,几周不住的屋子,前脚刚踏,后脚就闻到一股刺鼻老旧的灰尘的味道。我捂了捂鼻子,轻轻地吸了口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灰尘吸入鼻腔了。

我找了一件薄薄的衣服,把我的嘴巴和鼻子都包裹起来。从院子的角落拿出快要成为两半的扫把。带上我的武器,就开始和家里的灰尘以及脏乱作斗争。对于打扫卫生,照顾弟弟妹妹,这些事情我是很在行。也许是家庭环境的缘故,妈妈不能时时照顾我们,加之还有个不靠谱的爹。这些经历让我拥有照顾家庭的能力和自力更生的能力。

“大啊(民族方言大姐的意思),面煮好了,”小妹稚嫩的声音从屋外的厨房传来。

“好哦,我叠完这些衣服马上过来,你们先吃”。我边叠着手上的衣服,边张嘴回应到。

“哦哦,那我跟阿木(民族方言,对家里第一个男孩儿的称呼)先吃喽,一会儿谁最后吃谁收拾洗碗哈”小妹机灵又欢快地说着,轻快的声音传到我耳边。

听得出来,小妹很开心,因为大家都住校读书的缘故,她不经常有机会见到哥哥和姐姐,一个月顶天也就见一两回。说实话,我是心疼的,那么小的孩子,早早就住校,自己照顾自己,妈妈因为要挣钱,不能经常在身边陪伴她,爸爸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怎么叫人不心疼呢。

“好嘞啊,吃完把碗放着,大啊(民族方言,大姐的意思)来洗”。我宠溺地说了说。

“耶耶耶”听到声音,我已经能感觉到小妹欢喜跳跃,手舞足蹈的样子了。

“啦啦啦,不用洗碗咯”这是弟弟浑浊又沙哑的声音。由于他在变声期这个尴尬的阶段,平时会害羞的多一些,语言比较少,他现在能少说话就不说话。听到我洗碗这个好消息,比小妹更开心的是他,因为我不洗,就是他洗。

叠完一堆又一堆的衣服,我的腰已经酸的直不起来了。我扶着身侧的柜子,缓了缓,双手抱着头,甩了甩腰,感觉轻松又舒服了许多。绕过柜子,几步走到房间门口。屋外是他们俩在院子里打打闹闹的欢笑声。我倚靠在房间门边,听着他们俩打闹的声音,我都感觉无比满足和欣慰,更多的应该是幸福,都说长姐如母。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是我在照顾他们两个小鬼。从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两个小孩,因此,我要比同龄人思想更成熟些。

记得小时候,妈妈刚生小妹不久,要去地里干活,没人照顾小妹,妈妈就把我带上。炎炎夏日,她在地里使用又粗又结实的树枝枝干做房梁,用捆成一团一团的油菜干梗做四围的墙,那些油菜干梗又长又细,捆成一个又一个大包,用来挡住夏日的酷暑最合适不过了。

妈妈是个天生办法多聪明又爱动脑筋的女人,她会利用地势,首先选个高低落差较大的不平地,把粗壮的木头插入地势叫低的地里,再用锄头或石头将木头打入,使其更稳固,能承受住大捆大捆的油菜干梗。再把大捆的油菜花梗放四周,叠高。这样就有阴影出来,可以供我们休息玩耍了。或者寻找那种半个房子高的超大石头,这样就不需要做“屋顶”了,半个房子高度的超大石头落下来的阴影就是天然的屋顶。

妈妈就把我和小妹放在她做的户外“小屋”里。并叮嘱我应该怎么照顾小妹,陪小妹玩耍,以防小妹哭闹,影响她干活的进程。依稀记得当时为了哄小妹,把自己一本课外书带去,撕下一篇又一篇,给她折很多很多的三角形,正方形。又或者自己当小老师,对着半岁多点大的小妹自言自语。

“这是三角形,三角形”

“这是圆形,圆形”

稚嫩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出,渐渐淹没在广阔的田野里。

天空是那么地蓝,白云变化着队形散漫地在天空漫步。风一下一下地走过,吹拂着我的发丝,因为汗水粘在我脸上的缘故,有些头发沾在我脸上,头发被风吹动着,痒的我用手挠了又挠,把头发别到耳后跟。下午的温度稍微降了降,感觉凉快了许多。

妈妈还在地里挥洒着她的汗水,她抱起一捆又一捆的油菜,铺满在红蓝相间的油布上,拿起地上的链枷,就开始抽打铺满在油布上的油菜,打完一轮又去抱,如此反复好几个来回,直到油布上的油菜茎堆到脚踝那么高,妈妈开始弯腰收拾油布上一层又一层的茎叶废料。把仔和茎叶废料分离后,妈妈便从一旁的大石上,取出用小石压着以防被风吹跑的口袋和不锈钢小碗,展开和我一般高的口袋,把油布上清理出来的菜籽一瓢又一瓢的倒进尿素牌的口袋中。

今天的收获是满满的半袋菜籽,菜籽背回去后还需要晾晒半月,晾晒收好后又背到专门打油的商户去。我记得家里一年的油是妈妈种的菜籽打出来的,家里基本不买油,也贫穷到买不起油,家里的食用油是妈妈的勤劳支撑的。

这是小时候记忆比较深刻的一些片段。连续两三年的夏天我和小妹都陪着妈妈这样劳作,早上天不亮,背上是她的背篼,妈妈胸前抱着的是酣睡的小妹,背后是承载了一家人生计的背篼。我则一跳一晃地跟在妈妈身后,紧跟她急促的步伐。

仔细回想,那时候是真的苦,只是小,有妈妈和妹妹的陪伴,苦中又增添了些幸福的回忆,让苦显得不那么沉重和悲伤,不会让我难以去回忆那段艰难岁月。我只能说,身体是辛苦的,但我心里是感觉安心的,甜甜的。只有我们在外面劳作时,我们才有机会避开脾气暴躁,喜欢大声吼叫的父亲。对当时小小的我而言,出去和母亲劳作何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