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你抢我的粮,我抄你的窝!
深夜,细雨。
祝安一行人押着一千五百石粮食,匆忙赶路。
郓城、巨野两县相隔不远,本是一日便可来回。
奈何连日来雨水将路面冲刷得泥泞不堪,虽是官道,亦极难行走。
加之冒雨行车,为免粮食潮损,必得加盖茅草、躲避泥坑,便走得更慢了。
“若是天明时未将粮食送到,老庄主倒也罢了,只恐那三位少庄主怪罪,都怪刚刚那直娘贼,耽误我等许多时间……”
心下暗骂一声,祝安又将马鞭挥起,催促众人急行。
然而,就在此时——
嗡的一声弓响,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支羽箭来,径射入身旁庄客脖颈处。
那庄客哼也未哼一声,径直倒地。
祝安大惊:“敌袭!”
百余名祝家庄客都是经过操练的,事先也曾料到途中未必安全,车上都装有朴刀,当下纷纷抽出来备战。
怎料敌人不知从何处而来。
黑夜中,又是连珠般羽箭射出,直至又死了六七个庄客后,才见一个生得八尺长短身材、宽背阔肩、犹如豹头的大汉,迎面纵马而来。
一手持着朴刀,月光下寒意森森,一边大喊:
“梁山好汉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左右戳翻了两个庄客。
众庄客虽都有武艺在身,但一来,连夜行车,人困马乏,都是疲惫之身。
二来,雨夜遇袭,对方自称梁山草寇,正不知多少人马,心下先自怯了。
三来,马上那大汉着实了得,直如神兵天降,叫人骇得肝胆俱裂。
待得见其后更不知从何处钻出数十个小喽啰时,早把魂儿丢到九霄云外,发一声喊,各自逃命去了。
众喽啰摇旗呐喊,冲杀一阵。
那祝安到底有些胆色,见势不对,暗自牵了匹马,就要逃回祝家庄报信。
哪知刚奔得不多远,一把挠钩从暗处里飞来,便把他揪翻下马。
祝安大骇:“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用挠钩的那人原是蒙着面巾,将他揪翻后,猛地将面巾一扯:
“狗强盗!认得我么!”
“你!是你——”
借着少许月光,祝安认出那人正是日间的宋家庄人,王盖。
立时,寒意涌遍全身,身体都僵了,动也不动。没等说第二句话,被压翻在地,朴刀飞过,一颗头颅跌向路旁。
“呼,呼……”
报仇未曾隔夜,王盖大口喘气,只觉浑身气血翻涌,忍不住微微颤抖。
但还是谨记临行前涂高教头所嘱,立即与同行庄客一道收拾祝家庄人军械,约束骡马、车辆,并一千五百石粮食,连夜运返原路。
走时,故意高声大喊:“好叫这些祝家庄的猪狗,知道梁山好汉林教头威名!”
……
巨野县西南,独龙岗。
济州远近闻名的第一大庄坊,祝家庄,即坐落在此。
初晨时分,晨曦映照。
但见那庄子正建在岗上中央,长约里许、宽有百余丈。
一遭阔港沿四下围死了。前后两座庄门,两条吊桥。
内外共三层城墙,都是顽石垒砌的,约高二丈。四下里遍排着枪刀军器、战鼓铜锣。
似庄非庄、似堡非堡,端的好生威武。
若有那外来、不晓事的,只怕还道是哪处官兵军营。
连日来,庄上内外繁忙异常,一面抢在雨天前收了本庄庄稼,一面派出不少庄客,去外县借粮。
两下里相加,足可令全庄上下过得好大一个丰年。
因而虽然忙碌,各家各户总是喜气洋洋,心想便是真有梁山草寇来犯,也丝毫不惧。
哪知这日晨起,忽有十几个外出庄客狼狈返回,径向庄主祝朝奉家里。
不多时,便见祝家三子中的祝彪,带领一众庄客纵马驶出,合计总有四五百人。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祝彪却满心恼怒。
因他刚刚得知,昨日派去郓城县借粮的一伙庄客,竟然半路被劫,只剩得十几人返还。
而对方正是号称梁山好汉!
“祝平!这便是你说的昨夜被劫之处?”
几十匹高头大马疾驰之下,先行人马已到了昨夜事发地,祝彪指着眼前的两县官道问道。
那引路之人点头称是,却引得祝彪更加烦闷。
原来昨夜雨后,官道上的痕迹被冲刷大半,马车辙印若有若无,丝毫看不出逃向何方。
粮食、车马自是早不见踪影,仅留下些许被抛弃的衣物、旗号。
“你肯定那伙人是梁山匪寇?”他又问。
“这里有那梁山喽啰的衣物为证,”
那祝平很肯定道:“且领头那头领身手了得,不似一般流寇,那帮喽啰又都叫他林教头。”
“林教头,自然是那原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绰号叫豹子头的……”
祝彪喃喃道。
只是心中仍不免疑虑:借粮之事乃济州府行文,前后不过半月,那梁山泊常年待在那洼子上,如何得知?
便是当真从别处知晓,梁山泊离祝家庄虽近,离此地却远,若来劫粮,必过祝家村坊,怎地他们竟丝毫不觉?
正好生纳闷时,忽地,一骑快马从身后疾驰而来。
却不是刚刚随行庄客,而是其后又赶来的,尚没来得及勒马,满头大汗道:
“三庄主!大庄主、二庄主有令,急命你领兵返庄!”
“嗯?何事?”
“三庄主适才刚走,庄外忽有梁山草寇来犯,两位庄主手下人少,怕难以抵挡!”
那庄客匆匆而来,只说得个大概。
祝彪闻言暗惊:糟了!中那伙草寇的调虎离山之计!
面上却自镇定:“慌什么!量他那小小山寨,能有多少人马,拿什么打我庄堡!”
便急命众人原路返回。
此时,秋雨早停,先行数十人又有快马,料来前后不过一二个时辰,便能返回祝家庄。
祝彪虽自觉中了对方计策,心中恼火。
但沿路细细谋算,那梁山泊虽然近来兴旺,但听闻不过七八百人马。
而自家庄客足有千余人,本庄又有水港、城墙,便比不得州府城池那般可抵千军万马,也绝非区区几百草寇能够攻破的。
心下便安定了大半。
哪知一行人还未来得及返庄,半途中,已见另一队人马从斜侧里撞来,正是祝家三子中的老大祝龙、老二祝虎,及手下二三百庄客。
二人一见祝彪,破口大骂:
“兄弟!我等中了梁山那伙贼人的毒计了!”
祝彪一惊:“怎地?他有多少人马,敢打我庄上?”
“不是打我庄上!而是劫我庄上粮食!”祝龙咬牙切齿道。
原来,祝家庄庄大人多,地却也多,附近村坊合计有数百顷。
前日里因雨水不断,地里粮食虽抢收上来,却不及送往庄上仓库,只用茅草等铺盖了,堆在几处木棚。
附近都是同宗,也无人敢去偷抢。
可是此番,那伙梁山贼寇突然来犯,明面上来攻打庄子,将庄外一应乡民都往庄上赶。
暗地里却只设个幌子,等祝龙、祝虎二人急唤众庄客出庄迎敌时。
却见一应草寇早已退走,秋毫无犯,只把那堆在木棚里的粮食抢走大半。
祝龙、祝虎本待要追,清点庄客时,却才醒悟:
庄上本有的那一千余人马,因近日去三县借粮,已各派了一百多人,合计近四百。
祝彪适才急匆匆去郓城县追被劫之粮,又领了四五百去,便是八百多,剩余只二三百庄客,却如何敢去追?
“便是如此,又岂能眼睁睁看着那伙草寇得逞!”
祝彪大吼一声。因他素来性格莽撞,又武力过人,因此便是两个哥哥也都让着他。
当下道:“总共被劫了多少粮食?”
“不及细数,总不少于三千石!”
“这么多?!”
祝虎摇头道:“那伙草寇显是有备而来,只带少许军械,却都赶着马车,不出半个时辰便劫掠一空,我等全来不及反应,”
“庄上不到三四十里处,便是他那水泊,到水上时,自又有水船接应,只怕……”
祝彪怒不可遏,更不再说,将两边人马合在一处,总计六七百人,便向梁山泊方向追去。
两处相邻果是极近,不出一个时辰,已赶到那水泊边上。
但见水波浩渺、芦苇重重,不知几百里宽广。
一众梁山人马却刚刚好将劫来的粮食搬运上船,正要返回寨里。
见祝家庄人赶来,就在船上齐声大笑:
“好个祝家庄!贪恋人家粮食!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却又折兵!”
祝彪气得哇哇大叫,只恨上不得船,手中钢枪一指,厉声道:
“今日来的是梁山哪位头领!有胆的留下名号!”
一阵大笑声中,众小船依次排开,露出当中一只大白棹船,两人居中而立,正是眼下梁山泊头两位头领,晁盖和吴用。
只听晁盖朗声道:
“好叫三位庄主得知!今日之事,梁山泊上下全体用命!方才领兵去佯打你庄上的是区区在下与入云龙公孙胜,”
“定计的是智多星吴用,去郓城县劫粮的是豹子头林冲,去任城县的是赤发鬼刘唐,金乡县的是阮氏三雄……”
“什么!任城、金乡?”
祝家三子闻言皆大惊。
祝彪立时便醒悟过来,回头道:
“去那两县借粮的回来没有?”
众人皆摇头,个中有庄客道:
“回禀三庄主,任城、金乡两县不似郓城,离我这里却远,因此那两队人马虽是早走,料来还不及返回,只不知是否如他所言……”
“罢了,定是如此!”
祝彪恨恨道:“这通盘都是那伙梁山草寇的奸计,郓城粮食既被劫,其他二县岂有侥幸?”
恰在这时,梁山众船渐行渐远,众喽啰在吴用指使下齐声大喊:
“祝家庄人听了:善做良民便罢,不然,论做强盗,我等却强似你祖宗!”
哄笑声中,祝彪满面狰狞,只把胸膛气炸。
大吼一声,跌下马来:
“梁山草寇!我祝家庄与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