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桃红
沈府后院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沈嘉岁听完程掌柜的禀报,指尖拨弄着青瓷盏里的冰块,接见了三位羊奶商。
“诸位也瞧见了,如今我们主推荔枝饮。”她的指尖叩在案几上发出脆响,“这果饮成本不过奶茶三成,何苦再趟浑水?”
胡掌柜掏帕子擦汗,锦缎帕子浸透了脖颈间的油汗。
他偷眼瞧着案上那盏冰镇杨梅饮,艳红的汁水正顺着琉璃盏壁缓缓滑落,像极了昨日倾倒进阴沟的馊奶。
“沈小姐开恩!”乔掌柜扑通跪地,腰间玉佩磕在青砖上,“要不这样,往日六百五一升的奶价,我们原意降价卖给您。”
“那就五百文。”沈嘉岁斩钉截铁,葱白手指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圈,“但要签死契——每日供奶三十桶,少一桶赔十两。”她抬眸轻笑,“诸位觉得,这买卖可还公道?”
三个奶商面面相觑。
“签!我们签!”最年轻的王掌柜突然嚷道,“我愿再加五桶!”他袖中藏着的契书早已备好。
沈嘉岁示意紫莺呈上笔墨,羊脂玉镇纸压住雪浪纸:“十年为期,违约者十倍赔付。”
待奶商们按完血指印,暮色已染红窗棂。
沈嘉岁望着契书上鲜红的印章,忽然想起前世收购原料厂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这样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法务部送来的厚厚合同。
沈嘉岁嘴角微微上扬,原材料难题已然迎刃而解,她心中暗喜,奶茶这门生意必将越发稳固!
随后的任务,便是挑选一处适宜修建戏楼的风水宝地。
依据原主的记忆,她深知两年后京城局势将陷入动荡,届时不仅她们永定侯府难逃抄家之劫,众多官员亦因站错队而遭受莫须有的罪名,或斩首或流放者比比皆是。
即便她能侥幸规避抄家之祸,也难以避免未来世道的混乱。因此,她必须尽快积累财富,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充足的银两,即便是远离京城,亦可在任何角落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
沈嘉岁在京城郊外漫游了大半天,却始终未能找到理想之地。
要么太过偏远,要么距离过远,要么缺乏官道通行,看来,还是在城中购置一块土地才是上策。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眼前忽然一亮。
对啊,永定侯府在京城内不是有两处宅院吗?其中一处已经借给晁氏居住,而另一处依旧空置。
不如就将那处空置的院落,改建成一座巍峨壮观的戏楼。
下定决心后,她立刻坐上马车直奔那处别苑!
沈嘉岁的绣鞋踩过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三进院的穿堂风卷着枯叶扑到裙角。
她仰头望着正屋斑驳的梁柱,指尖在虚空中比划戏台的轮廓:“东厢房拆了做后台,西边搭连廊最合适不过。”
紫莺抱着图纸跟在后头,沈嘉岁悠然踱步于庭院之中,一圈走罢,心中满是欣喜。
那巍峨的外墙如屏障一般,将外界喧嚣隔绝于外,四周遍植绿树,更是增添了几分宁静。她眼中闪现出神采,中央的主院在她心中已然幻化为一座梦幻般的戏楼。
她凝视着这片空地,想象中的戏楼在这里拔地而起,三层高楼,错落有致。一二两层设置为大众席位,而三楼则辟为雅间,整个建筑预计可容纳逾五百观众。
然而,人声鼎沸之际,如何确保戏台上每一句唱腔都能清晰传达至每个角落,却是一大挑战。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尚未有扩音设备,这让她陷入了沉思。
沈嘉岁在院中,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回想起了在现代世界游历北京时的情景。端王府中那座能容纳数百人的戏楼,导游曾详细讲解过其三绝之一——戏楼的底部放置了众多大缸,形成了天然的共鸣混响空间,使得无论身处何地,都能聆听到台上演员的细腻表演。
这一关键的启示让沈嘉岁兴奋不已。
她迫不及待地乘坐马车返回侯府,决心要在夜深人静时将这一构想绘制成图。她打算雇工匠们尽快动工,将这座戏楼变为现实,为世人带来前所未有的视听盛宴!
回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时,糖炒栗子的香气混着闲言碎语飘进来。
“我亲眼看见,永定侯刚才抱着潇湘馆的花魁桃红上了花轿。”卖花婆子的嗓门刺破车帘。
紫莺气得要去掀帘子,被沈嘉岁按住手腕。
车外飘来糖人摊主的声音:“要我说,侯爷这是开窍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沈嘉岁闻言,唇角翘了又翘。
她爹总算是干了件正经事,终于把那东陵内奸桃红骗回家了!
永定侯府。
主院里的哭腔比蝉鸣还刺耳。
桃红跪在青石板上,玫红裙裾铺成朵残败的海棠。她仰起脸时,泪珠子正巧落在裴淑贞绣鞋尖的东珠上:“我与侯爷是真心相爱的,求夫人给条活路。”
裴淑贞指尖掐进雕花扶手。
沈文渊那厮竟敢搂着这女子的腰进门!虽说早知是做戏,可桃红那截水红色披帛缠在他玄色箭袖上的模样,着实扎眼。
“夫人素来贤惠。”沈文渊摇着折扇踱步,扇面上“风流倜傥“四个金字晃得人眼晕,“纳个妾室而已,不值当大动肝火。”
“住嘴!”裴淑贞手中的茶盏擦着他耳畔砸在博古架上,珐琅彩花瓶应声而碎。
她抖着指尖向桃红:“你要进侯府?可以。”她忽然笑起来,“去把《女诫》抄三百遍,记得用簪花小楷。”
沈文渊喉结滚了滚。
“妒妇简直不可理喻!”沈文渊拂袖而去,转身时拼命憋着笑。
跪在地上的桃红低垂着头,葱绿裙裾在青砖地面铺成荷叶状,发间金步摇却纹丝不动——这是东陵暗卫特训过的跪姿。
裴淑贞扶着黄花梨圈椅起身,腕间翡翠镯撞出清响:“沈家祠堂供着开国丹书铁券,岂容风尘女子玷污?”她居高临下望着桃红发顶,“要跪,就在这日头底下跪着。”
蝉鸣刺破盛夏闷热,桃红唇角噙着冷笑。汗珠顺着她瓷白的脖颈滑进衣领,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西晋贵妇果然如传言般愚蠢,满心只想着后宅争宠。她却不知此刻主院月洞门外,沈嘉岁正捏着冰镇葡萄往嘴里送。
“娘手抖得厉害呢。”沈嘉岁将帕子递给裴淑贞,“爹爹带着金吾卫绕了三道巷子,约莫还有两刻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