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台上的雏菊标本
「Uu帮我策划告白，把心事压进植物图鉴」
“欲寄东风终缄默，一生零落始知空。“
十二月的风仿若一头暴怒的猛兽，裹挟着碎雪，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扑向实验楼天台。狂风呼啸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肆意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Uu在这狂风中艰难地用手死死按住被吹得凌乱不堪的笔记本，纸张在风中疯狂地翻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似是在为这恶劣的天气而呐喊抗议。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页脚那已然卷起的毛边，那动作带着一丝眷恋，又有着几分无奈，仿佛在摩挲着一段被岁月无情揉皱的珍贵记忆，眼神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恰似这风雪交加的天空般深沉而难以捉摸。我蹲在那早已锈蚀的铁网边，铁网在风中微微晃动，铁锈簌簌掉落，如同我此刻凌乱而破碎的心情。我静静地凝视着少女，看着她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二十三种植物标本，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可在这冰天雪地中，却又透着一丝让人揪心的脆弱。雏菊那洁白的花瓣在凛冽的朔风里簌簌颤动，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被狂风无情地卷走，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满含苦涩的心事。
“告白要选山茶，花语是理想的爱。” Uu一边说着，一边用镊子夹起半片银杏叶，那镊子在她纤细且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间轻轻颤抖，似乎也被这寒冷的天气所震慑。她缓缓地将银杏叶压在标本纸上，此时，她的睫毛上已然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在微弱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清晨草尖上的露珠，却又散发着一种清冷孤寂的气息。“曾美丽喜欢勃拉姆斯，你该在琴房第三扇窗下等她。”她的声音在狂风的肆虐下显得有些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呼啸的风声所淹没，但其中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她提前知晓了命运的残酷安排，只是这安排，对她而言，却满是酸涩与无奈。
我的球鞋在结霜的水泥地上缓缓碾动，发出细微而沉闷的嘎吱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我像是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击中，猛地伸出手，抓住了Uu冻得通红且冰凉的手腕，那手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你怎么知道她每天六点练琴？”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更多的则是深深的疑惑，我的心中对Uu知晓曾美丽如此多私密细节感到十分好奇，却丝毫未曾想过这份知晓的背后，隐藏着Uu多少个日夜的默默关注与酸涩心事。手中保温杯里的热可可因为我这突兀而急切的动作晃了出来，在Uu的英语笔记上烫出一个不规则的褐色月亮，恰似命运随意勾勒下的一抹印记，为这原本就充满张力的场景增添了一抹别样而又复杂的色彩。
少女抽回手的动作太过急促，以至于身旁的标本箱被碰倒，歪斜地倒在蓄水桶边缘。刹那间，浸透的纸页间浮起层层叠叠的雏菊，每片花瓣都像是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仔细看去，每朵雏菊上都标着日期——最早那朵已然干燥的雏菊，标注的日期是 2003.9.16，正是暴雨那天她借我校服的第二天。在她心中，或许从那一天起，这份懵懂而又深沉的爱意就已悄然种下，如同这雏菊，在岁月的角落里默默生长，无人知晓。
“上次值日看到她的日程本。” Uu一边解释着，一边急忙弯腰去捞那些湿透的标本，围巾尾端不小心垂进了脏水里，她却浑然不觉，此刻她的心思全然都在那些承载着她心意的标本上。“倒是你，连人家生理期都……”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在空旷且寒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刺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喘息，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震碎。她的指缝间漏出几缕血丝，在洁白的积雪上绽成一朵朵鲜艳而刺目的红梅，触目惊心，仿佛是她那颗破碎的心在这冰天雪地中绽放出的最后一抹艳丽，却又带着无尽的凄凉。
我伸出手想要掏纸巾的动作，就那样僵在了半空。我眼睁睁地看着Uu迅速用靴尖碾碎雪地上的血迹，那动作慌乱而急切，像是在拼命掩盖一个关乎生死的秘密。随后，她将苍白如纸的脸转向远处体育馆的玻璃穹顶。在那玻璃穹顶中，映着曾美丽练舞的身影，身姿轻盈得如同一只掠过暮色的仙鹤，美丽而又遥不可及。Uu望着那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羡慕，有失落，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无奈与绝望，她深深地明白，自己与我之间，似乎永远隔着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我的心。
第二天傍晚，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绚丽却又带着几分凄美色彩的画卷，将整个校园染成了暖色调，然而，这温暖的色调却无法驱散Uu心中那如冰窖般的寒意。我怀抱着精心挑选的山茶花，静静地蹲在琴房窗下。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满心都在想着即将向曾美丽告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却未曾察觉到背后那道默默注视着我的目光中饱含的深情与痛苦。而此时，Uu正躲在三层楼高的梧桐树上，树叶的缝隙间，她能清晰地看到少年的一举一动。暮色像是一层温柔的纱，给我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让我看起来如同从童话中走来的王子，可这王子，却注定不属于她。树皮硌得她膝盖生疼，每挪动一下，都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刺痛着她的肌肤，但即便如此，也远远不及她看见曾美丽朝着琴房走去时，心中那如雷鸣般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腔，那是紧张，是害怕，更是对即将到来的结果的恐惧，她害怕看到我与曾美丽在一起的画面，那将是对她心的致命一击。
当轻柔的《摇篮曲》从琴房的窗口流淌而出，宛如潺潺的溪流，我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成了一尊雪人。我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满心期待着与曾美丽的相遇，想象着即将告白成功的美好场景。就在这时，Uu因为紧张而掰断的枯枝，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的肩头。我这才如梦初醒般冲了出去，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如遭雷击——曾美丽正与钢琴老师十指相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山茶花跌进污泥的瞬间，Uu像是失去了支撑，从树上滑落下来，掌心被粗糙的树皮刮出三道长长的血痕，殷红的血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被白雪掩盖，仿佛她的痛苦也将被这无情的世界所掩埋，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深夜的急诊室里，灯光泛着冷冷的青蓝，仿佛将整个空间都冻结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Uu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试图不让旁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与不甘。我提着塑料袋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呆呆地盯着墙上的电子钟——23:17，分针跳动的频率，仿佛和我后颈凸起的血管跳动的节奏一模一样，那跳动的节奏，像是命运无情的倒计时，每一下跳动都在提醒着她，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的爱情也愈发遥不可及。
“护士说伤口不能沾水。”我走上前，递来一瓶草莓牛奶。在我递出牛奶的瞬间，指尖还残留着山茶花那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此刻却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刺痛着Uu的心。Uu咬住吸管的那一刻，恰好听见我手机响起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她下意识地看去，只见曾美丽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星空照片，配文是“谢谢你的银河”，那字里行间的甜蜜，如同一把把尖锐的针，直直地刺进了Uu的心里，让她的心千疮百孔，疼痛难忍，她的眼中瞬间涌起一层雾气，却又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回家的路上，寒风依旧凛冽，像是要将人的心都冻结成冰。经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花店时，Uu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驱使着，突然冲了进去，买了一束雏菊。她紧紧地握着那束雏菊，仿佛握住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可当她看到我那毫无察觉的眼神时，心中的希望瞬间破灭。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那束雏菊狠狠地塞进垃圾桶。蔫掉的白花瓣从袋口支棱出来，像是一只只无力挣扎的手，又像极了标本册里那些被岁月尘封、从未送出的心事，那些心事，如同这被丢弃的雏菊，无人问津，渐渐枯萎，直至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里。
“其实雏菊的花语是……” Uu一边说着，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拐进了一条小巷。然而，她的声音却被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声无情地碾碎，那救护车声，像是命运的嘲讽，将她最后的话语也吞噬殆尽，让她的心声永远无法被我听到。我转过头时，只看见她那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凌晨三点的浓雾里。在她走过的雪地上，蜿蜒着一串血迹，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像是她一路留下的破碎的心，在这寒冷的夜里，渐渐被遗忘，无人怜惜。
一周后，在Uu的课桌里，我发现了一本《植物图鉴》。当我翻开，压在书底的标本袋里，藏着一朵带着血迹的雏菊。日期标注着 2003.12.24，背面有铅笔写的诗句：“我把自己风干成标本，等一场永不降临的春天。”看着这朵雏菊和诗句，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似乎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Uu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