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决定

青瓦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拨弄发出动人的乐声，一片梨花掉落在少女的头上。宋锦书毫无察觉，继续翻阅着手中的话本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丫鬟鹊儿慌慌忙忙地跑到她身边，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小......小姐，不好了，老爷他......他死了!”

宋锦书听到这个消息时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话本子也随着树上的梨花掉落在地上。她的双眼空洞，仿佛置身在地狱之中。紧接着，她的双腿发软，整个人像冬日里残花一样瘫倒在了地上，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啊.......

忽有晚风掀动簿帐，淡淡的月光穿过窗棂洒在床榻上。少女的眉头紧紧蹙起，恐惧的浪潮向她袭来使她被迫睁开了双眼。坐在凳子上的双鬓白发老人察觉到了宋锦书醒来，向床边走去。她从床上坐起来，那原本透着柔光，如春日桃花般清秀的脸庞，此时变得无比煞白，眼神也随之变的呆若无神。

“外祖，这都是真的吗，爹爹他真的死了吗。”眼泪顺着宋锦书的脸颊滴在了裴尚之的手背上。裴尚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他对外孙女充满了无限的悲悯，自幼母亲逝去，父亲整日皆为商贾之事奔波劳心，遂将书儿送来姑苏交由自己照拂，而长姐又在前几年因难产而死。她的人生理应被快乐填满，但最后却像被困在樊笼中的飞鸟般抑郁悲伤。他深知人生无常，命运难测，心中总怕有一日突然离去，书儿从此一人孤单地活在世上。

裴尚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悲伤，一刻也不敢放松对宋锦书的注视，生怕一不留神来她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宋锦书深知外祖担忧自己，无奈之下只好缓缓闭上眼睛，佯装沉睡。裴尚之见到她沉睡过去，才敢叹出一口气，慢慢地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迈出屋外。

窗外的大风如巨浪般朝那颗梨花树吹去，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好似漫天飞雪般吹落枝头，无数梨花打着旋儿，顺着那云雕窗飘进了屋内。花雨旋着春风闯入了绣榻，栖在茜纱帐角的银熏球上，炉烟裹着冷香拂过妆台的菱花镜，更有几片伶仃的残花跌进了书案青柚笔洗。这屋中的一片寂白让宋锦书仿佛置身于灵堂一般，她好像又看见了她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那片屋顶，好似上面有三个棺材悬浮在上面......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仿佛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似正渐渐地向她远去，她想要呼喊她们声音却哽咽在喉咙中，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惆怅与不甘。

孤寂的残月已被早晨的甘露代替，宋锦书回忆起自己的过往十八年，八岁时母亲身染恶疾不幸去世，而父亲于商海的波澜中苦心经营，长姐早已嫁为人妇。宋池心底对旁人照料的顾虑如藤蔓般疯狂高官，纠结再三，他想到外祖父家的温馨环境，他毅然决然亲自把宋锦书送到了外祖家中照料。

初到外祖家中时，自己还是个小娃娃，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扎着两个小辫子。样子看起来无比可爱，但她的性格却与从前截然不同，外祖同她讲话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直到有一日深夜，裴尚之看见祠堂中亮着灯，以为是进了贼，没想到是个小丫头。裴尚之回想起，小丫头初到家中时便一直抱着母亲的灵牌不肯放手，她对裴尚之说：“外祖，我不想离开母亲，就让母亲的灵牌放在外祖家中的祠堂吧。”灵牌上的字清晰可见，仿佛透过那冰冷的木牌就能再次看见裴湘的音容笑貌。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朝着小锦书点了点头。他蹲下身子抱住了宋锦书，亦如抱住了当年的裴湘。

他走向正在哭泣的宋锦书，还是像以往一样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外祖，我好想母亲啊，我真的好想去找她啊“宋锦书一边哭泣一边抱着裴尚之道。裴尚之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一个个都先离他而去，这带给他的又何尝不是痛苦呢，但是他还有他的两个外孙女啊。“傻孩子，你不要你的外祖，父亲还有姐姐了吗，湘儿在知道你这么想肯定会很伤心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对啊，她还有这么多人爱她啊，她怎么就这么自私呢，她的母亲和外祖母的离去又何尝不是用另一种身份守护着他们呢？在那晚之后，宋锦书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孩子，她明白哭不能解决一切。但是在几年之后，长姐，父亲接连死去，她内心所筑起来的堡垒慢慢地被摧残，她自嘲人生又是多可悲啊。

忽地，一声鸟鸣打断了她的回忆。在食毕晨膳后，宋锦书不知不觉移步到了庭院中，她看向坐在石凳上读书的老人''外祖，我决定明日启程回京为父亲奔丧守灵。''裴尚之像是早已知道他的决定般“好，外祖在姑苏等着你回来。”他怎会不知宋景不是死于非命呢，锦书这般聪明的丫头又怎会不去查明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