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仁坊命案（三）
裴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感谢柳大讼师赏面，咱们莫要让美食等急了。”
二人来到食寮，店内装饰简洁而不失雅致，桌椅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哟，裴君，有日子没见您来了！”老板娘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进门的裴禹，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得如同春日暖阳，一边快步迎上前，一边熟稔地招呼着。
她转头瞧见柳嫣，眼中盈满好奇，却也没多问，只是笑意盈盈地引着二人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娘一边麻利地摆上碗筷，一边笑着问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啦？”
裴禹礼貌地回以一笑，说道：“路过此处，突然就想起老板娘这儿的佳肴，这不，就带朋友来尝尝。”说着，他看了眼柳嫣。
柳嫣被老板娘那热络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将目光投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伙计们双手稳稳托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在桌椅间灵活地来回穿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食客们爽朗的谈笑声，如同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交织回荡在店中。
老板娘已经递上馔单，热情推荐道：“裴君，您还是老样子，来份羊肉？我们新到了些新鲜的食材，今儿的胡饼也是格外香，脍品肥美，不妨让您这位朋友也尝尝。”
裴禹接过馔单，目光在菜品上扫过，一边点着头，一边询问柳嫣的喜好：“这里的酥山是一绝，刚才你不是说要先来一碗降火气，还有这道胡饼，外酥里嫩，配上特制的酱料，味道极佳。”
柳嫣想着不吃白不吃，索性将推荐的佳肴都点了一些，裴禹那么有钱也不差她这一顿。
在等菜的间隙，柳嫣忍不住问道：“你常来这儿？”
裴禹轻轻一笑，说道：“嗯，这家食寮的饭菜合我口味，很有烟火气，素日里办案累了，就喜欢来这儿坐坐。”
说话间，伙计已经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盆羊肉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柳嫣深吸一口气，食欲大增。
“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裴禹说着，给柳嫣盛了一碗羊肉汤。
柳嫣接过，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她腹中的饥饿，也让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这时，一盘饆饠也摆在了桌上，外皮晶莹剔透，隐约可见里面丰富的馅料。
柳嫣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鲜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不禁赞叹道：“味道确实不错。”
两人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邻桌一位食客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嘿！你们听说了没？春仁坊那起命案，这都过去两日了，大理寺到现在愣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那些官差们估计都快急疯咯！”
柳嫣和裴禹原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滞，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旋即停下手中碗筷，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这话一出口，像是在热油锅里滴了一滴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愈发热烈。
邻桌的一位老者缓缓放下手中筷子，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沧桑与无奈：“唉，这世道啊，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儿，闹得人心里不踏实。就说那死去的更夫吧，本来再过几天就能回家抱抱孙子，安享晚年了，谁能想到会碰上这种飞来横祸......”
老者的话语落下，食寮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众人的议论声也不自觉压低。
柳嫣眉头紧锁，轻声对裴禹说道：“我听正和堂的人说，另一个残尸是个弱冠少年，父母均是老实的百姓。按他们的交往范围接触不到此类虐人的刑罚，我倒是觉得，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将问询范围缩小至娼馆，世家常用这种阴私手段的地方，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裴禹微微点头，目光冷峻，“这话我赞同，从作案手法来看，凶手心思缜密且手段狠辣，绝非普通仇杀，给我的感觉带着一丝戏谑和玩味，像是那些人能干出来的勾当。”
在角落的清瘦食客突然插话：“我那个当捕快的表哥跟我说，被人虐杀的那个是梅山书院的学子，听他父母之意，那孩子性情孤僻寡言，不似那等惹是生非的主儿，不知道得罪了谁遭此横祸。”
一个尖细嗓音突兀响起：“啧啧啧，能在梅山书院读书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我看啊，指不定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仗着家世作威作福，这下可好，遭人记恨，被下了狠手。”
清瘦食客赶忙摆手反驳：“非也，非也。起初我也这么以为，可后来听我表哥说，那被害的孩子是个寒门子弟。他家早年家境还算富足，后来生意经营不善，彻底败落了。但他父母一心望子成龙，拼了命硬是将他送进梅山书院，做个旁听生。唉，也不知道他父母如今得知这噩耗，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这话一出，周围食客们纷纷露出惊讶之色，议论声再起。
“竟有此事？一个寒门子弟，怎么会惹上这般杀身之祸？”
“说不定是在书院里得罪了权贵，遭了奸人报复。”有人小声猜测道。
裴禹吃了一口饆饠，沉思片刻，微微点头，“我也曾与大理寺熟稔的兄弟聊过此事，我很认同方大人的调查方向，从作案手法来看，凶手心思缜密且狠辣，绝非普通仇杀那么简单，给我的感觉整个杀人过程带着戏谑和玩味，嗯，像那些人能干出来的勾当。”
柳嫣眼睛一亮，看向裴禹，“若真是如此，那排查与他有过节之人，或许能有所收获。肯定比春仁坊人员繁杂的地方，排查起来简易许多。”
裴禹放下碗箸，摇摇头，对此事并没有报以乐观态度，直接泼了一盆冷水，道：“你能想到的，方大人自然也能想到，这断案，判案的职责在大理寺，咱们莫要把时间耗费在这等毫无意义之上。”
柳嫣不予苟同，“若要按裴讼师的说法，人人都高高挂起，还要这法度何用？”
裴禹也不与之争辩，只是夹起一块羊肉，轻轻放入柳嫣的碗中，随即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就光我所知晓的，大理寺如今堆积着几十起无头公案。你莫不是天真地以为，办案仅凭一腔热血，动动嘴皮子，就能水到渠成、迎刃而解？”
“我当然清楚办案绝非易事，但老百姓都能想到的线索，大理寺自然也会查到。”柳嫣黛眉轻蹙，眼中满是困惑，“可你说这么多与眼下之事又有何关联？”
裴禹无意与她正面争执，这类事他见得太多了。不过有个观点与柳嫣不谋而合，就是这短短五日未必能有个好结果。
他之所以对此不抱希望，是因为前些年他曾接手过类似案件，虽说手段没这么残忍，可最终还是栽在了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上。
柳嫣没听懂含义，但想想裴禹的字面意思也是，毕竟连登记在册都会区别对待，谁知那帮狗头官员们会做出何等离谱之事。
按理说这事不是她个小讼师该操心的事，每日只管周旋于琐碎讼事之间，替寻常百姓写写状纸、跑跑衙门，能把自己手头那点小案子处理妥当，就算得上尽忠职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