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星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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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谶言

酉时,暴雨如注,裹挟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顷刻间便将青石巷染成了一幅水墨长卷。李不为蜷缩在药铺门板后,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铜秤的星纹凹槽,那些暗金色的纹路,恍惚间就像养父李老栓醉酒时,絮絮叨叨讲述的星宿传说。

檐角的铜铃在狂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呜咽,每一声都重重地撞击在李不为的胸腔,与他的震颤共鸣。

他喃喃自语:

“自三岁那年被李老栓从雷暴中捡回,这具身体就仿佛种着某种与天象相连的诅咒。”

“第七格...”

少年嘴里嘟囔着,缓缓拉开药柜。月光从裂缝中漏进来,在那个永远缺半两茯苓的抽屉里投下蛛网状的阴影。李不为忽然想起十二岁生辰夜,李老栓用朱砂在柜面画下的诡异星图,当时李老栓醉醺醺地说:

“雷劫劈散的魂魄就寄居在此,它们嗅到同类气息便会躁动。”

李不为当时只当是醉话,可此刻,他却惊觉抽屉深处有幽蓝磷火明灭,如窥视者的独眼。

就在李不为对着铜秤发怔时,破门的气浪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他连忙将竹匾挡在胸前,手摸到昨日晒制的三七根部有黏稠液体渗出。

李不为皱着眉头,轻声说道:“这不是晨露,而是混着星砂的凝血。”

话音刚落,玄铁箭矢穿透匾面。刹那间,掌心血色胎记突然滚烫如烙,铜秤竟自主飞旋成光轮,将第二波箭雨绞成漫天星尘。濒死的黑衣人蜷在血泊中,有气无力地说:

“天墟守星...果然...”

李不为踉跄后退时踢翻药碾,朱砂粉腾起血雾。他看清对方右掌紧攥的青铜碎片,不禁惊呼:“裂纹中流淌的不是金属光泽,而是缩微的银河!”

当那染血的手指扣住他手腕时,十七年未曾清晰的掌纹骤然暴亮,交错金线在雨中织成二十八宿光网。剧痛撕裂骨髓,李不为恍惚看见五岁那年的雨夜,紫衣女子将他塞进药柜,袖口渗血的星纹与此刻黑衣人衣襟的刺绣如出一辙。记忆中柜门缝隙外,三道饕餮面具正踏着雷光逼近,与此刻破窗而入的追兵身影重叠。

“坎位三步!”

垂死者突然暴喝。李不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力推着撞向药柜,后腰硌在缺角的茯苓抽屉上。青铜碎片嵌入掌心的刹那,世界突然倒悬为星空幻境,当归化作天枢,白芍凝成摇光,每味药材都对应着命宫星辰。李不为本能地抓起巽位抽屉的雷公藤掷出,药草竟在半空炸开九霄雷符。

追兵面具崩裂的瞬间,李不为在雷火中窥见对方布满星斑的脸,他惊恐地喊道:“那绝非人类肌肤,倒像夜幕被硬生生撕下一角!”胎记处的星芒突然顺着经脉游走,李不为在剧痛中明悟:“药柜里缺失的茯苓、晒匾上凝结的血露、李老栓每夜熬煮的定魂汤...皆是封印这天墟血脉的锁链。”

黑衣人残破的传音传来:“去九嶷山...玄霜谷苏...”话还没说完,就被马蹄踏碎。李不为攥着发烫的碎片钻出后窗,冰雨浇在脸上,他喃喃道:“我终于读懂养父那些醉话的真意——药铺门槛的朱砂痕是封魔阵,晾药绳系着二十八宿方位,就连每日擦拭的铜秤,都是镇压星陨鉴碎片的法器。”

暗道的霉味混着酒香钻入鼻腔,李不为却在爬行中嗅到铁锈味。掌心星芒照亮门板铜钉时,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颤抖着说:“那些按‘锁星阵’排列的钉帽上,分明刻着自己生辰八字。”

地窖深处传来打斗声,李不为循声望去,只见李老栓佝偻的脊背挺直如松,星纹断剑正将黑袍人钉死在酒坛堆中。

“进来。”

老人转身说道,他右眼的紫微星芒,与李不为记忆中紫衣女子的瞳光完美重合。

少年突然意识到,七岁那年高烧濒死时,喂入喉间的不是汤药,而是混着星砂的鲜血。李不为眼中含泪,悲愤地说:“李老栓每道皱纹里,都藏着用自身精血喂养封印的残酷真相。”

屋顶塌陷的瞬间,老人将某物塞进他怀中。李不为在气浪中倒飞出去,瞥见养父撕裂的衣襟下:三枚青铜碎片深嵌胸骨,游走的血线构成《天墟星谱》记载的“血饲禁术”。那些他亲手晾晒的药材从废墟中悬浮而起,每株都连着星光锁链。

李不为恍然大悟:“原来十七年的药香浸润,竟是天墟境最阴毒的封印阵法。”

七匹骨马踏着冥火围剿而来,李不为正跪在甘草堆里呕吐。掌心的星陨鉴碎片与追兵阵型共鸣震颤,将他拖入更深的记忆漩涡。他仿佛又看到三岁孩童蜷缩在紫衣女子怀中,听她用微弱的声音说:“以吾星核为引...封汝血脉...”女子临终的咒言与李老栓的咳血声交织,在雷雨中凝成血色箴言。

“震宫雷动!”少年嘶吼着将桃木枝插入泥水星图。当湛蓝雷火吞没追兵时,他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命运:“天墟境守星者的后裔,玄霜谷布局百年的祭品,李老栓以命相护的...弑神火种。”

药铺废墟中飘起的星尘锁链突然收紧,却在触及他怀中物件时哀鸣崩散。月光穿透云层,照亮那物:半块焦黑的雷纹玉佩,边缘刻着“苏挽星”三个褪色小篆。

李不为在黎明的尸臭中苏醒。本该化作焦土的门槛上,干涸血迹诡异地凝结成晒干的朱砂粉。李老栓佝偻着背整理药匾,苍老手指翻拣紫苏叶的姿态,与记忆中紫衣女子结印的手法分毫不差。

“三碗水熬成半碗。”

老人扔来药包,药包染着新鲜血渍。李不为在熬药时数着窗棂裂缝,发现第七道缝隙里卡着的银甲残片,闪烁着与昨夜刺客护腕同源的星芒。他假装失手打翻药匾,暗格里露出的半截星纹斗篷刺痛了他的眼。李不为咬牙切齿道:“金线刺绣的二十八宿轨迹,正是紫衣女子殒命那夜,追杀者们衣摆的纹样。”

暮色中的当归泛着诡异幽蓝,李不为用铜秤挑起一根对着残阳。墙面投射的九嶷山轮廓里,玄霜谷位置跳动着与胎记共鸣的赤芒。地窖传来的咳血声混着瓷片碎裂音,他贴着砖墙窥见的真相令人窒息。李不为瞪大双眼,愤怒地说:“李老栓撕开的胸膛上,三枚星陨鉴碎片正吸收着阵图中的星砂,而那些游走的血线...分明是《天墟星谱》禁篇记载的‘移星换命’邪术。”

当九尾狐影在屋檐洒下磷火“危”字时,李不为攥紧了袖中星纹匕首。李老栓递来安神散的瞬间,他看见老人指甲缝里的朱砂正渗入肌肤。李不为冷冷地说:“那是用自身血肉绘制阵图的证明。”

醉月楼后巷与琴娘错身而过的刹那,耳后星形胎记的共鸣让他明悟:“这场绵延十七年的雨夜谶言,不过是星辰博弈的序幕。”

更鼓声里,李不为凝视着月下焚香的青铜鼎。当紫鳞草投入鼎中凝成苏挽星虚影时,他终于读懂养父最后的眼神。李不为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那是不甘、悔恨与希冀交织的星火,是蝼蚁向天命掷出的,最壮烈的宣战书。”

五更鸡鸣,少年背起浸透星砂的药篓。山道上的忍冬藤被碎片割断时,汁液蚀刻出的地图指向血色命途。在岩洞青铜星图前,李不为任由碎片割破掌心,以天墟之血起誓:“这场始于雷劫的棋局,该由执星者自己来改写天元。”